傅濯云離開林公館的時候，大約是十一點半。

林岸棲站在三樓書房的窗臺上，站了很久。

電話響了，他回頭接了起來。

是書房的座機。

“大過年的還在書房工作？”

是父親林培軒從國外打過來的電話。

林岸棲隨口敷衍了一句：“沒事，隨便看看郵件。”

“今天跨年，沒接微微過來一起？”

林岸棲嗯了一聲：“她有朋友在一起，沒事的。”

“手續呢？都辦好了么？”

“過完元旦就叫人去處理。”

林岸棲道，“微微已經答應了。”

“你沒跟她說漏什么吧？”

林培軒頓了頓，囑咐道：“你要多關心，多保護她。但是不能把那些話告訴她。她的身份特殊，會引起很大的麻煩。”

“爸，我知道。”

林岸棲揉了揉疲憊的太陽穴：“可是，她跟卡羅爾家族的米雪兒長得那么像……”

“這確實是個問題。但現在微微已經跟傅濯云離婚了，也就不會再參與傅家的事了。陰差陽錯了那么多年，總算找回了你姑姑流落在外的親生女兒。我們一定要保護好微微。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子，只能姓林，不能姓傅，你明白么？”

“爸，你放心吧。微微既然我堂妹，是姑姑留下的血親，我自然會像對待親妹妹一樣……只是嫵婷她……”

既然宋微寒才是林夢昕的女兒，那么林嫵婷就是當年被宋巖錯換的女孩了。

林培軒嘆了口氣：“嫵婷現在不在江洲是么？”

林岸棲說：“是的。她從拘留所出來后，說是要出國散心，就走了。三個多月，一直沒回來。只是看到她的社交動態偶爾還會更新。”

“可能嫵婷自己也有些預感了。”

林培軒無奈道：“這種事，放在誰身上都難以接受。何況嫵婷已經嬌生慣養習慣了。”

“爸，可她已經是個成年人了，很多事，需要自己去承擔。”

“就怕她腦子不大，膽子不小，再被別有用心的人利用。”

說到這里，林培軒道：“岸棲，你接掌林業也有好幾年了。我對你的能力一向很放心。為了微微，你可以選擇適當與傅家保持微妙的距離。但是這樣大張旗鼓地背道戰略合作的方向，是不是太過冒險了？我是了解傅正廷的。傅濯云像極了他年輕的時候，真把他們惹惱了，在江洲這個地方，林業是剛不過寰宇的。”

“爸，我心里有數。”

林岸棲并沒有告訴林培軒，有關顧為止用移植心臟供體來威脅他就范的事。

“但愿吧。你什么都好，就是太過重情重義。這在商場上是大忌。叮當是你兒子，是我孫子。你疼他，我也疼。可是孩子生來就是這個病，盡人事聽天命。就算他媽還活著，也會理解你的。這種事么，萬一將來真到了有一天，你堂弟的兒子過繼一個過來，也不是不可以的。”

“爸，現在不提這些。叮當我是一定要救的。而且，也就看今年開春手術移植的效果了。”

掛了父親的電話，林岸棲有些疲憊地做在椅子上。

單手肘撐住了辦公桌，他用拇指揉了揉太陽穴。

書房的門被掀開一道小小的縫隙，男孩赤著雙腳站在地板上，毛茸茸的小腦袋探出來。

“爸爸……”

林岸棲怔了一下，拿起桌上的眼鏡，戴上。

“叮當，怎么還不睡？鞋也不穿，當心著涼。”

“我做了一個手工書賀卡。”

叮當舉著手里一副花花綠綠的東西，說：“我想送給干媽。”

林岸棲走過去，把兒子抱在膝蓋上：“好，等明天爸爸給她打電話。你看看現在都已經很晚了，大家都要睡覺的。”

“可是干爹的車還沒走呢。”

小叮當指著院子外面的黑色車子，這會兒大燈還開著，并沒有挪過地方。

林岸棲想，可能是傅濯云喝多了，開不走，于是在那里等司機。

“那你是想讓他拿回去給干媽么？”

“嗯嗯。”

小叮當連連點頭：“我想讓她今晚就能看到我的新年祝福。”

林岸棲無奈苦笑：“你就是拿給他，他今晚也未必會見到你干媽。”

“真的嗎？”

男孩的臉上呈現出一絲又失落又興奮的奇怪表情：“爸爸！他們兩個是不是吵架了！你是不是有機會趁虛而入了！”

一聽這話，林岸棲差點沒把孩子扔出去。

“胡說八道什么！都哪學來的？”

“難道不是么……”

“當然不是！”

林岸棲把兒子放在沙發上，然后沖著他的小屁股拍了一巴掌。

“你給我聽著，以后不許在這樣亂說話。你喜歡微微阿姨，爸爸答應你，以后，她可能會經常和我們在一起。甚至還有可能會跟我們生活在一起。但是，她不是你媽媽。你以后也最好不要亂叫什么干媽干爸。你要叫她姑姑，知道么？”

“姑姑？”

小叮當眨眨眼：“我又不是楊過？”

林岸棲：“……”

把兒子扔回兒童房，林岸棲拿走他做的賀卡，出門交給保姆吳媽。

“吳媽，你到門外去，把這個給傅先生，說是小叮當送給宋醫生的。

另外，我說過不許叮當在看電視劇了。”

吳媽尷尬地應了一聲：“我最近都沒給他看那些家長里短亂七八糟的，見到就換臺。”

“武俠片也不行。”

跨年倒計時的時候，萬家燈火亮如白晝。

傅濯云醉醺醺地靠在車子里，手里擺弄著那張粗糙的小卡片。

這是小叮當送給宋微寒的新年禮物，挺用心的粘貼和繪畫相結合，但確實沒什么藝術天賦。

不過孩子挺聰明，知道自己畫的難看，所以專門從一些畫冊上剪下來了花花草草動物人物。

有戴眼鏡的爸爸，有長頭發的媽媽，有小男孩，有小女孩。

或許，這才是真正能帶給宋微寒的幸福和溫暖的家。

如同被命運偷走的五年時間，到底……為什么再也回不去了？

而上天重新眷顧，將她送回他身邊的這一年，又為什么沒能把機會和愛都抓住？

傅濯云靠在方向盤上，眼前又暈又重。

他給云舟打電話，讓他來接自己。

可是怎么打都關機，最后才想起來云舟還在醫院里時醒時昏迷。

年，就算過去了。

會想起跟宋微寒在一起的一點一滴，卻總是在真正錯過以后，才變得那么清晰。

微微……我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