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總?!?
傅濯云雙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淡淡點了下頭:“路過?!?
路過?!
林岸棲實在不能認可這個說法。
林公館在社區的最里側,這邊車子進來是死路,如果不是要停到地下車庫,就只能調頭。
神特么的路過?
“干爹,干媽沒跟你一塊來么?”
小叮當跑上去。
孩子天真無邪的眼神,總是會不經意地讓成人世界的規則瞬間崩塌。
傅濯云原本陰測測的心情,也正因為孩子這一句話里明示的“宋微寒原來并不在這里過年”,而瞬間有所好轉。
“她,工作比較忙。”
傅濯云說。
“你騙人哈哈?!?
小叮當笑道:“干媽工作才不忙。她早就辭職了,因為她的手斷了,不能再當醫生了?!?
傅濯云眉頭一凜:“什么!”
“叮當!”
林岸棲上前一步,將兒子的衣領扯回來:“吳媽,把他帶進去!”
“爸爸,我還想玩一會兒?!?
小叮當可憐兮兮地望著林岸棲。
“睡覺去!”
傅濯云靠在車前,聽身后別墅區的萬家煙火起起落落。
他突然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手往口袋里摸了摸,掏出煙。
點火的時候,手抖得不停。
好不容易點著了,他深深吸了兩口,然后立身靠在車上,情緒才稍有平復。
他想起宋微寒的欲言又止。
想起她辭職時強顏歡笑的借口,想起她拿筷子時頻頻落地,想起她說,自己不想當醫生了,準備去瑞士進修藥理專業的時候。
甚至在聽到人人都說楚靜知是因為救他而折斷了這只鋼琴家的手時,宋微寒心里會有多難過?
可他竟然從來沒有察覺過她的痛苦和隱忍?
林岸棲開了一瓶紅酒,倒上兩支高腳杯。
一個小時之前,他肯定沒想過,這個跨年夜他竟然是會跟傅濯云共同度過?
傅濯云也一樣。
在這個絲毫找不到女主人氣息的房間里,傅濯云或許有理由相信,宋微寒并沒有真正走進林家的生活。
心中說不清的喜悲,他只是整晚在想,她的手要不要緊?她以后還能當醫生么?她的傷,到底是怎么造成了。
“你這么擔心她,為什么不去找她問清楚?”
林岸棲端著杯子碰了一下,“過完年,她就要跟我們去瑞士了?!?
傅濯云淡淡游了下眼睛,卻并沒有接林岸棲的話,自顧反客為主地問:“你有把柄在顧為止手里?”
林岸棲微微一怔,徑自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傅總,今天過年,不談公事?!?
“以你的行事作風,斷不會像是能因公事而被旁人桎梏。顧為止對孩子做了什么?”
傅濯云冷聲道。
林岸棲放下酒杯:“傅總,如果你不懂為客之道,就請回吧?!?
說著,林岸棲轉身便要走。
傅濯云站起身:“林總,我一向不習慣給別人多解釋的時間和機會。只不過是看在宋微寒的份上,已經對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林業如果真的不惜兩敗俱傷,寰宇同樣沒有怕過誰。如果你覺得顧為止給你開的價碼,足夠你放棄整個泛亞市場。那么你必須要明白一件事,這次你們回了歐洲,再想進江洲,就沒那么容易了。”
“家業再大,大不過我兒子的命。”
林岸棲背著身,淡淡道,“另外,你也不用再提宋微寒的名字。你要是真的想過好好珍惜她,就不會幾次三番這樣對她?!?
“林岸棲!”
傅濯云厲聲道:“我和宋微寒的事,你沒資格品頭論足。”
如同被觸及逆鱗的龍,傅濯云壓抑著心中多久以來的憤怒。
他想要出手狠狠打上一架的沖動,即將隨著“宋微寒”這三個字一次次從對方口中說出的頻率,即將失控。
“你錯了,沒有人比我更有資格談論微微的事?!?
林岸棲終于回過身,抬手撫了撫臉上的眼鏡,“也沒有人像我一樣真心為她好。陰差陽錯地過了那么多年,她重新回到我們的身邊。我們會加倍地珍惜她?!?
傅濯云:“?。。 ?
妒火和憤怒幾乎要將他最后的理智吞噬殆盡。
林岸棲口口聲聲的陳詞,無異于在傅濯云的心上來來回回捅刀子。
什么叫陰差陽錯?
什么叫重新回來?
什么又叫加倍珍惜?
不過是仗著自己有錢有勢,欺壓一個家族破產走投無路的女孩子,給他重病不能生育的妻子代孕了一個兒子。
如此道貌岸然,卻又如此冠冕堂皇。
他憑什么這樣去傷害自己用盡生命去珍惜的宋微寒。
他憑什么振振有詞地說,如今他想要假戲真做?
那是他的微微,眼里最明媚最單純美好的一抹顏色。
憑什么被人這樣糟蹋……
可是,林岸棲說的有錯么?是他傅濯云自己放棄了。
能接受,便是天空海闊。
不能接受,那么宋微寒的過去就是一抹骯臟的蚊子血。
端起酒杯,傅濯云仰頭一飲而盡。
酒精的高濃度催得他雙目又緊又辣。
他頹然癱坐在沙發上:“你說的沒錯,今天不談公事,也不談私事?!?
林岸棲深吸一口氣,胸腔似有無數鈍動。
他摘下眼鏡,揉了下眼角。
然后淡淡道:“微微的手,是你和你母親弄傷的。她一直不許我們告訴你。”
“你說……什么?”
傅濯云倒吸一口冷氣。
“她去東陽縣救援的時候,摔傷了手腕。回江洲后,你在急診室搶救。你母親遷怒于她,將她毆打推倒在地。她的右手骨折了。”
林岸棲苦笑一聲,慢慢轉身道:“后來林嫵婷設計陷害她和她的朋友,你又誤會她,跟她爭執吵架。不顧她身懷有孕時將她搡到在地。她為了護孩子,用原本還有可能復原的右手墊在小腹下。我給她打電話的時候,她哭著求我去救她。那間小公寓的地板上,到處都是血……”
傅濯云怔怔失神:“你別說了?!?
“你自己問的,現在卻又不敢聽么?”
“微微的手徹底廢了,筷子都拿不穩,又怎么可能再拿手術刀?失去賴以支撐的事業,去瑞士進修是她接下來唯一能提起些興趣和希望的選擇。”
“她為什么都不告訴我……”
傅濯云喃喃道:“為什么……”
“因為她一直都在小心翼翼地愛你!小心翼翼地跟你相處著!她怕你嫌棄她,她怕當年你因為唐毓秀做的壞事而遷怒她!她很想跟你好好溝通和交流,可是你給過她信任和機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