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心
平日里見慣了羊心、牛心、雞心、豬心、狼心,有的也吃過,這些東西做下酒的涼菜挺合胃口。真的狼心沒見過,只是從身邊一些人的行為中猜想過。狼心不適合下酒,讓人后怕。近來,從寺廟道觀乃至深山老林里流行出挺多東西,這挺有趣的,少林武當的拳腳,氣功神數的各種法門。現在,又時興起“平常心”一詞。很多人都談它都往自己的腦門上貼。心本來應在肚子里的,無論什么心,掛在頭頂就覺得好笑。我不知道什么是平常心,甚至也無從猜想,只知道這是禪家術語,是禪師修行至臻的一種體態。一位臨濟門的禪師告訴我:“平常心不是求來的。”但眼下這種東西既然上市了,或換一種說法叫出臺了,于一些拿慣了不屬于自己東西的人,不讓他拿又有什么辦法。
一天,我請教一位副局領導。他每天早晨提前半小時到辦公室,靜神打坐,閉目凝氣,語于人說,每次均入平常心狀態。那日,我見他的時候,他已從“平常心”狀態中脫出來,正值在辦公室忙著打電話。我們是比較熟的那類熟人,這天是專門約好請他說禪的。在我坐等了近一個時辰之后,他才以手指插搓著頭皮說:“這個問題靜不下來很難說好。”
我則建議他說得世俗一點,隨便舉幾個例子也行。
他沉吟片刻,說:“對于一個失戀的人,是愛的回歸之后的狀態;對于一個失足落井的人,是有一根救命的繩子吊他上來之后的狀態;對于一個饑餓的人,是在一頓飽食之后的狀態。”
我說:“這些之后該是激動、感恩、自足。”
他說:“是在不激動、不感恩、不自足的時候。”
我說:“這不是忘恩負義嗎?”
“不是,”他說,“這里的‘不’不是‘沒有’的意思。”
我說:“按這種理解,強奸的人得逞之后又沒有案發算不算?”
他說不算,強奸的人行事之后隨之而來的是緊張、恐怖,是逃避,縱使沒有案發,他的心也不會自然放松,這是行惡,犯奸的人在他的行為中得不到精神的平衡。
狼吃了羊呢?賭棍飽囊之后呢?將軍擊敗他的對手,打掃顯耀他功績的血腥戰場時呢?我又問。
他說這只能叫自然心,比平常心狹窄。
“你升了正局呢?”我開著他的玩笑。
“這也叫自然心。”他說。
可見,我的這位熟人肚子里是有兩副心腸的,用到哪副的時候說哪副。而他所謂的自己的“平常心”狀態,大抵類乎于狼吃羊前的備爪,或鼠打洞前的磨牙。
后來,偶然的一個機緣我請教了一位臨濟門內的禪師,他答非所問,僅給我講了一個故事。
有人問一個大禪師:“什么是祖師西來意?”
“床腿。”
“是這個床腿嗎?”來人指著禪師打坐的床。
“要是就鋸了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