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在人間的住處距離我住的村子并不遙遠,可規(guī)模完全不一樣,他居住的地方直聳入云,我一時間都搞不清楚到底是在天上還是地下,來到寬敞明亮的入口處時,我甚至有些擔心會不會被人問責,畢竟,來錯地方是一種罪過。
太子絲毫不顧及我的想法,直接往入口走去,他打開幾處大門,期間壓根沒有回頭看我一眼。
我們來到位于最高層的地方,太子打開房門,接著毫無戒備地敞開大門就走了進去,我輕聲說了一句“打擾了”,也進了房間。
“你就坐在那里吧,我想你應該有些餓了吧。”
我按照太子說的那樣,坐到了巨大的桌子前,桌上有一半空間被紙侵占,空酒瓶和一把劍就擱置在一邊,那一沓紙被蓋著,當時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
“我這里只有露羹,可以嗎?對了,還有一些小菜之類的……你有什么喜歡吃的或是吃不了的東西嗎?”
“不,沒什么,我沒有。”
“這是什么回答嗎?”
太子說著,就去了一邊把水放進鍋里,然后點燃火。趁太子在做飯的時候,我偷偷地觀察了一下他的住所。
在這寬敞的房間里,堆積著酒瓶、劍、紙張等各類物品,是因為太子很久不來的原因所以沒有整理,還是把這里當做發(fā)泄的地方所以沒有整理呢?比起這一切,散落在地上的大量圖案更能吸引我的注意力。
我能看到上面畫著各式各樣的法術內容,還有從什么地方剪下來的妖怪圖案,盡管從這里看過去不太清楚,但房間里都是這些圖案,我不知道每一張紙上的內容到底是在訴說什么,或是說記錄著什么。房間里四處散落著的紙張,還有疊成一沓的放在桌上的,莫非那也是法術咒語嗎,如果房間里的紙堆是這些,那么桌子上的也是嗎?
就在我東張西望的時候,太子端著露羹回來了。
“在看什么?”
“對,對不起。”
“算了,也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
太子殿下站在堆滿紙張的房間里,若無其事地說道。
在到處都散落著咒語的房間里,到底什么才是見不得人的呢?
“對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林滄月……”
“滄月,我知道了。”
“請問,你就是,太子殿下許策嗎?”
“嗯,你可以叫我許策,當然也可以直接叫殿下。”
“殿下……”
殿下聽我這么說,便把手里握住的酒往嘴里一倒,每當他毫無干勁地把酒送進嘴里,總會從嘴角流下許多來。
我有些不知所措,只好跟著一個勁地吃著露羹,直到把碗里的都吃完,我才終于開口問道:“那個,殿下為什么要救我呢?”
“我沒有救你。”
果然,他的回答十分簡短,我像是確認一般再次低聲問了一遍,殿下突然露出了像是在想到什么的表情,他的表情變化仿佛說明了他終于清醒過來,實際上,他的確有可能是那時才終于清醒。
接著,他一改之前的態(tài)度,露出稍許尷尬的表情,低聲說道:“說起來,我這是在做什么呢?”
“對不起……”
“不,這不怪你,只是,我真的不該這么做。”
“你是指什么?”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不應該把你一個凡人帶到家里來,這可是在犯罪呢,其實我應該把你送到應該去的地方,要救你,其實還有更多其他的辦法才是,如果我想救你的話……”
那一刻,我完全聽不懂殿下在說什么,也不明白他為什么會露出如此不開心的表情,帶我來到家里的殿下毫無疑問是一個好人,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天真無邪地如此相信著他。
“你為什么要尋死呢?”
他似乎就是象征性地問一下,詢問的語氣也顯得很淡然。
接著,我便在他的催促下,將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所有事情都交代了。
要將迄今為止發(fā)生在我的世界中的不幸做成卷宗的話,只需花費一個篇章就能講完,總之,我為了不讓眼前的殿下感到疲倦,盡可能努力地去講述,在聽完之前,殿下并沒有幫腔。
“你已經(jīng)很努力了……”
他只說了這一句話,真是簡單至極的感想。
聽到如此直白的話,我不禁有些不知所措,可能殿下面對這樣的不幸,也因為找不準該保持怎樣的距離而感到困惑吧。
即使如此,能聽到他這樣說,我覺得安心了不少,不,與其說是安心,倒不如說我反而能接受了——原來我可以覺得自己可憐啊。
一想到這里,我感覺輕松了一些,甚至覺得一直待在暗處的自己多少得到了回報。
可我那時還不懂得該如何將自己的心情傳達給殿下,看到我像是要哭出來一般且一直沉默著,殿下用比之前稍微溫柔的聲音說道:“有關我的那些記載都很有趣吧?”
“很……很有趣,殿下的事跡,真的很厲害……那個,我特別喜歡《玉破》里所記載的那些場景。”
“哈哈,還好你是一個會說恭維話的人。”
“我不是在騙人,蒼山名為祭,四海如山羚,若看飛花來,遙指當年乸。”
我一著急,便不禁從腦海里的小屋里取下《玉破》,念著書中記載的那一段話,默讀過多次的那段話,即使在我實際讀出來之后,也自覺很順暢。
可能殿下沒想到我會背出來吧,他吃驚地說道:“你的記憶力真好啊……”
“因為我翻來覆去讀過很多次,在黑暗之中,就是這些有關于你的事拯救了我。”
這是我發(fā)自肺腑的話語,在我心中,殿下的記載就像是《蒼穹大典》一般,是我的精神支柱。
“所以,我說的并不是恭維話。”
聽到我說的話后,不知為何殿下露出了想哭的表情。但下一個瞬間,他又變得很冷漠,看來他是無意間露出那種表情的。
殿下故作冷淡地說道,“那這可真是我的福氣了,多謝啦。”
之后,我們就不再多說什么,窗外已經(jīng)天黑了,明明不是下雨天,卻如此陰暗,這讓我覺得有些新奇。看見漆黑的窗外,我心不在焉地想道:也許箱子里和外面其實都差不多。
“你接下來是怎么打算的?要回家的話,我可以送你。”
我輕輕地搖頭,殿下臉上的困惑又加重了一份,但他還是接受了,其實,并不是他讓我留下,而是我現(xiàn)在連腳都邁不開了。有可能是把所有的事情說出來之后感覺安心的緣故吧,看到我無力地趴在桌子上,殿下連忙把我扶到床邊。
“已經(jīng)沒事了,今天就好好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