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府的后院修了一座荷花池，只是這個季節池子里并沒有荷花。

去年開敗的幾片荷葉早已被冬日的積雪凍枯萎，這會兒殘損不堪地貼在泥地上。

不見花的蹤影，倒是有幾顆蓮蓬掛在枯萎的枝頭上，搖搖欲墜。

初夏最喜歡荷花，從前秦悠然帶她來晉王府，每次回去她總要去偷摘幾朵回去。這次來得不是時節，見荷池里的殘敗景象，初夏有些心疼：“可惜現在不是夏天，要不奴婢就可以再摘幾朵花回去了。”

秦悠然默默一笑，問：“初夏，你好像真的很喜歡荷花？”

“當然了，荷花那么漂亮，誰不喜歡？”初夏說到自己喜歡的東西總是很興奮。

秦悠然心情抑郁了許久，難免也會被她所感染。

她問初夏：“那你倒是說說，除了漂亮多外，你還喜歡它什么？”

初夏一臉認真地思索了片刻：“奴婢還喜歡它出淤泥而不染的氣節。”

出淤泥而不染。

說得好！

秦悠然心里不由嘆氣，荷花可以出淤泥而不染，可為什么做人就不行？

大千世間，為什么人們總是要為了這樣或者那樣的事而虛以委蛇。都真誠坦白一點，不好嗎？

二人正聊著，不遠處忽然有一道身影朝這里走來。

初夏眼尖，搶先道：“小姐，柳小姐來了。”

“嗯。”秦悠然暗暗嘆了一下，打算假裝沒看到。

卻不曾想，對方直奔這里而來。

“秦姑娘。”

上一世，秦悠然嫁給太子之后，柳之南見到她也從不尊她為太子妃，總是秦姑娘秦姑娘地喚她。按理說，皇宮內務府目前還未公布她與太子和離，她理應喚她一聲“太子妃”的，可她還是和上一世一樣叫她“秦姑娘”。

原來，不管有沒有重活一世，有些人還是和上一世一般無二。柳之南因為喜歡蕭駱，心里不拿她當太子妃，上一世這樣，這一世也是如此。

好在秦悠然原本也不稀罕太子妃這個位置，因此聽到這一句“秦姑娘”，她心里并不會有一絲的漣漪。

往來荷花池只有一條小路，秦悠然想避避不開，只能對對一句：“柳姑娘。”

“秦姑娘的母親還好嗎？”柳之南說著關切的話，臉上卻絲毫沒有流露出關切的表情，“我聽說你母親病了，所以自大婚之日后，你便一直待在娘家照顧，可有此事？”

秦悠然嘴角輕勾，冷笑了一聲，眾所皆知的事情，她又何必明知故問！

“母親已大有恢復，勞煩柳姑娘掛心了。”

柳之南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眸光落在她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既然如此，秦姑娘還是要好好照顧你母親才是，畢竟生養之恩大于天。”

秦悠然莫名覺得有些好笑：“多謝柳姑娘提醒，母親我自然會照顧好的。”

大概是她的面容太過于嚴肅了，柳之南眉心輕輕蹙了蹙：“秦姑娘是不是有心事，我見你好像不太開心。”

秦悠然想，倘若她也經歷一次她的人生，親歷自己被心愛的男人與好友背叛，最后連死都能善終的下場，她大約也不能開心起來吧？

從前，她之所以喜歡跟柳之南一起玩，一來是她和蕭駱有許共同的語言，透過與她的相處，她能從中找到一些去討好蕭駱的蛛絲馬跡；二來，柳之南也確實是有些才華的，從前三個人在一起，她總是能從詩詞歌賦聊天人生哲學，一個富有才華的人，總歸是受人喜歡的。

但現在，仔細想想，柳之南這人其實也挺無趣的。

因為她那些所有的才華，所有的好，都只針對蕭駱一個人的喜好，除了她與蕭駱之外，柳之南好像并沒有其它更多的好朋友。

雖然秦悠然自己也沒幾個聊得來的朋友，但至少她有自知之明，能早一日清醒。從此，她的眼底不會再只有蕭駱一個人。

千里冰封，萬里草原，只要她愿意走出去，大好的山河就在外面等著她。

思緒游離了片刻，秦悠然心口忽然有些淡然：“是人都會有心事吧？只是善不善于掩飾罷了。”

柳之南愣了一下，臉上有些疑惑，似乎沒能聽話她的感慨。

秦悠然笑笑：“我向來就是個直來直往的人，心情好或者不好也喜歡直接表露出來，不像柳姑娘你……”

她頓了一下，問：“難道你就沒有自己的心事？”

上一世，她才被關進冷院，隔天柳之南就搬進了皇宮，過了不久又被冊封為皇后。如此一步登天，她不信她就完全沒有半點的心機與部署。

“我能有什么心事？”柳之南微微一笑：“遇到事情去化解便是，我可不喜歡把事情藏在心里。”

她說得淡然，秦悠然卻聽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倘若上一世她也能有柳之南那種逢事化解的本事，她的下場應該也不至于落得那么慘吧？

“秦姑娘，你看那兒，池塘里居然有一只翠鳥。”柳之南忽然轉移了話題。

才剛要入春的天氣，這個季節荷池里出現翠鳥著實稀奇。

聞言，秦悠然下意識順著她看去的方向瞥去，翠鳥還沒看到，未曾想，倒是看到一道細長的身影從面前一晃而過。

“啊……”

撲騰一聲，有人栽到了荷池里。

反應過來竟是柳之南掉進荷池里之時，秦悠然大吃一驚，伸手便想去拉。

然而，手到半空中，卻忽然發覺眼前所看到的場景似曾相似。

她眼前暗了一下，然后，有一些不屬于這一世的記憶，像海水倒灌一般涌進了腦海里。

看四周熟悉的環境，那場景應該是在東宮太子府。

也是在這樣的一處荷花池邊，只是與眼前這處的荷花池不同，那時正值夏日，塘里的荷花開得正盛正濃。

那日也和今天一樣，秦悠然和柳之南二人一起站在荷花池邊聊天，聊了一會兒，柳之南卻忽然掉下了池塘。

與今日不同的事，在看到柳之南掉下水的那一瞬間，秦悠然跟著也撲通一聲跳下去救她了。

太子府的荷花池水并不深，但柳之南也不知怎么撲騰的，秦悠然費了好大的勁才把她從水里拉上來。

未曾想，上岸后，蕭駱出現了。

好似聽到了什么風聲一樣，他出現的時機剛剛好，且根本不問原因，更不用說等秦悠然解釋，劈頭蓋臉就對她一頓責備。

再后來，有一日，她發現宮里的太監們都在往荷花池里抬出水，一問才知，原來太子有令，要抽干荷花池里的水。

秦悠然只覺得可笑，荷花池之深之大，為了討好心愛的女人，蕭駱竟不惜動用大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