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醫(yī)院的時候,宋立業(yè)和鄧玲瓏都到了,玲瓏一張臉慘白,靠著丈夫坐在凳子上,見楚風來了也沒多說什么。宋立業(yè)反倒多看了他兩眼,然后轉向旁邊的陳文躍打了個招呼。
宋家成問目前情況,李暮挑了重點跟他說,現(xiàn)在已經轉進了ICU,嚴重脫水,情況危急。
這情況也醒不來,陳文躍聽完,說,“那我去跟醫(yī)生聊聊。”
宋立業(yè)把玲瓏交給李暮,說,“我跟你一起去。”
三個小輩也要一起去,最后六個男人出現(xiàn)在主治醫(yī)生房門口,他跟宋家成和宋立業(yè)打招呼,“宋總、行長。”
宋家成介紹道,“這位是陳文躍,陳副局長,他過來問點情況。”
陳文躍把證件拿出來給他看,醫(yī)生和陳文躍握了握手,“全力配合。”
陳文躍問:“宋小姐什么情況?”
醫(yī)生答:“重度高滲性脫水,輕微酸中毒,出現(xiàn)了昏迷癥狀,偶爾伴有休克,腎臟功能受損。身上有多處勒痕和擦傷,手腕和腳腕處勒痕最深,手肘和腳踝擦傷嚴重。”
他找出手機翻出相冊遞給陳文躍看,看得出都是治療前拍的,陳文躍吃了一驚。
醫(yī)生說,“宋總交代的,說是要保留證據(jù)。”
陳文躍嚴肅的臉上,難得泛上一絲笑意,對宋家成說,“宋總想得周到,幫了我們大忙!”
他一張一張地翻閱照片,三個小輩身高優(yōu)勢,一垂眼就能看到屏幕。雖然他們早就知道宋念傷得不輕,但一張張高清照片將傷口展露無遺的時候,他們仍然震驚不已!
而宋立業(yè)才跟著看了兩三張照片就差點站不住,幸虧楚風眼疾手快地扶穩(wěn)了他。
待陳文躍看完,他更加確定嫌疑人是個心理變態(tài),宋念全身上下無致命傷口,全是被磨出來的!
他直白地問道,“有無被侵犯痕跡?”
這話一問出,另外五人全都盯緊了醫(yī)生,這個問題他們想過猜測過但沒問過,聽到醫(yī)生說沒有,他們或輕或重地舒了一口氣。
陳文躍又看了一遍照片,說道,“宋小姐送來的時候,她穿的睡裙?”
醫(yī)生說對,“后來護士幫她換了病號服。”
“那睡裙?”
醫(yī)生說,“我已經讓護士收起來了,我?guī)阏宜谩!?
陳文躍便要跟著醫(yī)生走,宋立業(yè)拉住醫(yī)生的胳膊,“徐醫(yī)生,我女兒……”
徐明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慰道,“行長放心,照我的經驗,渡過這兩晚就可以轉到普通病房了。”
他了然地點了點頭。
徐明說了,渡過這兩晚就可以轉到普通病房,可是能不能平安渡過,他并沒有說。
折騰完已經凌晨四點過了,一眾人站在走廊上,氣氛沉重又壓抑。
宋立業(yè)先開口,“你們回去吧,我守在這兒。”又對李暮說,“嫂子麻煩你帶玲瓏也回去休息下。”
李暮點了點頭。
宋家成說,“我跟你一起守著。”又對三個小輩說,“你們也回去。”
玲瓏靠在宋立業(yè)身上,動也沒動,眼神空空的,“我不回去。”
另外三人道,“我也不走!”
“起什么哄!”宋家成說完小輩,轉頭說服鄧玲瓏,“弟妹,你先跟著李暮回去,明天再過來換我跟立業(yè)。”
李暮也說,“是啊,玲瓏,我們先回去,就算睡不著還可以做點吃的來醫(yī)院。”
玲瓏看了看李暮,又轉頭透過玻璃看了看病房內,勉強點了點頭。
楚風送陸許和宋時回回御景水岸取車,到了地方三人又進了一趟屋里,楚風把之前陳文躍說的跟他們重復了一遍,陸許聽完一連說了N句臟話。
三人站在客廳的沙發(fā)邊上,楚風跟他們指落地窗的位置,“我總覺得哪里不對,但是又不知道具體哪里不對,你們看看。”
陸許和時回順著他的話看了過去。
三人盯著看了半晌,硬是沒有看出哪里有異樣,大件一樣沒少,就連門框上的鈴鐺、玻璃門上的娃娃都還在。
見兩人都沒有看出所以然,他懷疑道,“也可能是我精神太緊張了。”
說完他對著落地窗的地方拍了張照片,這事就算完了。
他們從醫(yī)院走后沒多久,一行醫(yī)生護士就奔進了病房,宋家兩兄弟趴在玻璃上看,什么都沒瞧出來,只察覺出情勢緊張。折騰了二十多分鐘才出來,宋立業(yè)立馬逮住徐明問,“徐醫(yī)生,什么情況?”
徐明一臉平靜,“放心,行長,有驚無險。”
宋家成道,“辛苦徐醫(yī)生了!”
徐明擺手說沒事,抬步要走,想了想還是說了,“接下來的1-2天尤其關鍵,宋總、行長,你們要挺住!”
宋立業(yè)聽了,身形晃了晃。
果不其然,在天亮前,徐明就進了三趟病房。
宋立業(yè)說,“要是玲瓏在,她哪里挺得住!”
宋家成拍了拍他的后背,給他打氣,“你也要熬住啊!”
宋立業(yè)雙手捂臉低著頭,沒答話。
早上8點過一點,玲瓏和李暮就到了醫(yī)院,到的時候宋時回正靠著ICU的觀察玻璃出神,宋家兩兄弟坐在后面的椅子上疲憊不堪。
玲瓏何時見過宋立業(yè)這樣,就連宋念小時候滑雪受傷那次,他都沒有這樣過,她的鼻子一酸,眼眶當即就濕了。
見自己眼前停了雙熟悉的緞面高跟,宋立業(yè)抬頭,“來了。”
鄧玲瓏點了點頭,見他仰起的面容憔悴不已,情不自禁地落了淚,“辛苦你了。”
宋立業(yè)握住她的手,無言地緊了緊。
李暮提著食盒走了過來,“先吃飯,都餓了吧。”
宋家成走過去把食盒接了過來,拍了拍宋立業(yè)的肩膀,“走。”
一行人朝飯廳走去,李暮去拉時回,宋時回說,“媽,你們去吧,我留下來陪著。”
李暮一想,是要留個人下來,便同意了。
他轉眼看一行人的背影,都是中年夫妻,平時個個精神抖擻,此時竟有幾分萎靡不振。他剛到的時候正趕上徐明在病房里忙活,宋立業(yè)立于玻璃前,除了身側微微顫抖的手,他一動不動的,像是沒了魂。
這下鄧玲瓏來了,宋立業(yè)勉強打起了精神,不管是裝的還是真的,時回從心底覺得安慰。
幸虧他們一大家子可以互相扶持,不然這個時候,得有多難!
趁他們吃飯的時候,李暮又去托關系給宋立業(yè)安排了一間休息室,安排完回來說,“小叔子等會兒去休息室睡一會,我猜讓你回家你肯定不肯。”又對宋家成說,“你也回去休息吧,我和玲瓏在醫(yī)院守著。”
兩個男人點了點頭。
回去的時候,病房外多了個人,鄧玲瓏見了楚風毫不意外。
她之前的那點固執(zhí),早被宋念用兩個月的時間磨沒了,加上宋念現(xiàn)在的情況,她是真的沒有多余的心力去跟楚風計較。
李暮陪著玲瓏在外面看了會兒,然后拉著她去休息區(qū)找了個位置坐下。
剛坐下沒一會兒,李暮的手機就響了,她接起來沒說兩句就掛了。
玲瓏說,“工作忙你就先去。”
李暮回她,“沒什么大事,我都交代好了。”
玲瓏便沒有再說什么。
病房外的時回和楚風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說話,光是透過玻璃看著病房里出神。
好半晌時回才說第一句,“今天不上班?”
楚風搖頭。
他從御景水岸回去后,加班處理了兩個重要的項目,其他的都交給手下的人去處理了。
時回盯著宋念的床尾說,“你覺得念念能挺過來嗎?”
楚風側眼看他,震驚他如此悲觀。
時回握了握纏著紗布的手,手上的痛意讓他頭腦更清醒了些,他語不成句,“你沒抱過她……如果……”
如果你抱過那時候的她,如果你經歷過當時的絕望,你也會懷疑她到底還能不能醒過來。
甚至現(xiàn)在,他都覺得自己的指尖還殘留著她的冰涼。
楚風看他好像被夢魘纏住了一般,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背,引得宋時回回神看他。
“她會挺過去的,時回。”楚風堅定道,“對她有點信心。”
時回怔怔地看著他,木訥得半天沒有動作。
而陸許,回去的當晚就生了病,小時候害得宋念滑雪受傷的經歷,又開始反復出現(xiàn)在他的夢里。
他時夢時醒,像是被不干凈的東西纏了身一樣,折騰了好幾天。這天剛有點好轉,就叫著要來醫(yī)院。
陸家的人擰不過,陪著他來了醫(yī)院。
此時的宋念已經熬過了最難的時候,轉到了VIP普通病房,雖然還是虛弱,但勉強能睜眼說兩句話了。
一家人見陸許來了,都吃了一驚,他瘦了一圈,讓人心疼。
陸家夫婦一一跟宋家的打招呼,陸母不好意思道,“這兩天盡顧著這混小子了,都不知道宋家出了這么大的事。”
玲瓏回握她的手,“說的哪里話。”
陸父笑道,“我就說這小子怎么無端端地大病一場,原來是宋家女兒病了!”
陸許叫了一聲爸。
陸父說,“好好好,不說!他是最煩我把他跟你女兒扯一起了。要我說,從小打大的青梅竹馬,能在一起也是緣分。”
陸父最喜歡打趣自己的兒子,一屋子的人交好,已經見怪不怪,只有楚風聽得不順耳,看了一眼陸許。
陸許知趣道,“風哥別誤會,我爸喜歡亂說。”
宋念看他擰著眉,用指尖碰了碰他的手背,楚風的眉頭便舒展開來。
陸許坐到宋念床邊,喜形于色,“終于好起來了!”
她笑了笑,言簡意賅道,“頭。”
陸許便把頭伸了過來。
她抬手搭在他的頭上,輕輕地揉了揉,虛弱道,“不要怕。”
兩人都懂彼此,不用再多說什么,他用頭頂蹭了蹭她的手心,小聲道,“快好起來。”
宋念嗯了一聲。
晚上楚風陪床,他突然問,“我是不是對你不夠喜歡?”
宋念:“?”
楚風說,“你出了事,宋時回失魂落魄的,陸許也大病了一場,顯得我鐵石心腸。”
宋念笑他,“胡說什么。”
楚風刮了刮她臉頰上的痣,喊她,“阿念。”
宋念應聲看他。
他說,“要健康。”
宋念便笑了,輕聲答應了一聲好。
第二天陳文躍來醫(yī)院問情況,可是宋念只記得床邊的黑影,其他什么都沒印象,甚至是男是女她都無法確認。
“但是他肯定認識我。”宋念說,“因為他說過,我跟他見過面,但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陳文躍:“他聲音什么樣的?”
“不是他親口說的,是他敲在手機的文本上,手機說的。”
宋念剛說完,楚風就示例般給陳文躍展示了一遍。
宋家一眾人吃了一驚,這樣的行為,很難不讓人聯(lián)想到變態(tài)。
陳文躍驚道,“對方這樣謹慎,居然坦白你們見過,我有理由懷疑這次是有目的的犯罪,并且對方相當自負,他肯定我們抓不到他!”
宋立業(yè)道,“那能抓到嗎?”
陳文躍搖頭,“目前線索太少,犯罪嫌疑人留下的除了圍墻上蹬過的鞋印,什么也沒有。”
時回道,“陳叔叔,小區(qū)的監(jiān)控看過了嗎?”
陳文躍說,“看過了,針對陌生的車輛和訪客,警局的同事正在一一排查。我不太抱什么希望,不過我們會盡力!”
宋立業(yè)說,“辛苦了,副局長!等事情告一段落,我專門到警局致謝!”
陳文躍擺擺手,再問了宋念一些問題,便走了,幾個男人送他出去。
正好護士過來給宋念打針和換藥,李暮和玲瓏便留了下來。
她身上的外傷很多,除了嚴重的那幾處沒好完全,其他零星的傷口全都結了痂。之所以這么虛弱,是因為脫水太嚴重,身體機能沒有完全恢復,脫水治療的過程本身就很漫長。
鄧玲瓏每次看到她的傷口都要紅眼眶,宋念便先開口了,“大伯母,你帶我媽出去坐會兒。”
李暮知道她的心思,還沒行動,鄧玲瓏說,“換個藥還要你媽回避,又不是沒看過!”
這么說意思就是要留下來。
護士已經剪開了她手腕處的紗布,粉紅的新肉和深色的血痂互相融合,猙獰可怖。
她玩笑道,“等好了都不用買手鏈了,自帶一條。”
護士因為她的話,笑著多看了她一眼,然后開始細心地給她處理傷口。
待全部弄完,宋念已經疼得沒了力氣,閉著眼慢慢捱過這場痛意。
越疼腦袋越混沌,好似回到了那個看不見站不起的晚上,恍惚間記起那人似乎撥弄過她額角的發(fā)……
鄧玲瓏看她疼得皺眉,額頭上一片汗?jié)瘢眯纳焓至瞄_她額角的發(fā),驚得宋念往后一躲。
她眼里滿是惶恐,惹得玲瓏心頭一緊,“怎么了?”
宋念強自鎮(zhèn)定,逐漸恢復正常,撒嬌道,“……有點疼。”
玲瓏撫了撫她的額頭,安慰道,“很快就不疼了。”
宋念點頭,說自己休息會兒,便閉了眼。
她總覺得自己忘了什么,可是又什么都記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