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似乎很享受這種凌遲的感覺，站直了身體，看著地板上的宋念靠著手肘慢慢蠕動。他還專門為她計了時，但她表現很差，半小時只爬了三個實木地板上的花紋。

宋念覺得她的手肘肯定磨破了皮，不止手肘，還有她的手腕腳腕，反正她渾身上下哪兒哪兒都疼。嘴里已經發不出聲音了，沒有力氣，喉嚨也干。

那人看宋念不動了，用樹枝戳了戳她，她沒反應，他就再使勁戳?？吹剿驗樘弁瓷s了一下，他才滿意。

反正她得動，隨便往哪兒動，就是一分一秒也不能停下來。

宋念覺得她二十多年的人生，都不及這一晚漫長，她想死又想活，一會兒勇敢無懼一會兒膽戰心驚，她甚至覺得自己人格分裂了，開始胡思亂想。

她想她應該回爸媽那邊的。

應該在門前叫一聲楚風。

應該死死拖著陸許陪她回家住。

應該睡前再多喝一口水。

她很渴、很累、很疼，也很怕……

甚至很絕望。

她昏昏沉沉的，甚至都不知道時間過了幾許，只是稍微有點了力氣就蠕動兩分。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她不動的時候也不會有人來戳她了，她好似反應過來什么，身上的力氣便又積攢了些，動得更快了，直到她碰到門框時，激動得差點暈厥。

她借著門框的棱角蹭開自己眼睛上的蒙布，好不容易弄下來，定睛一看，房間里哪里有人，除了凌亂的床和被她撞得亂七八糟的家具，什么也沒有。

她躺在地上，伸頭看著空蕩的房間控制不住地哭了起來！

說是哭，但實際上她沒有流出眼淚，太渴了，覺得整個人都快成人干了。

對方的捆綁方式使她站不起來，但即使不這樣她也沒有力氣站起來。求生的本能讓她朝大門的方向爬，本想著一步一步挪下樓梯，但移了兩階便沒了力氣，直接從樓上滾到了樓下，摔得她眼冒金星，再沒有多余的力氣動一下。

在她意識模糊前，恍惚中看到了自家的門被打開，好像還聽到了一聲“我操”，以及向她奔過來的宋時回。

啊，哥，我做了一個夢，你是我夢里面的大英雄！

**

時回是因為鄧玲瓏說聯系不上宋念，讓他過來看看。

陸許是因為處理好了許井然和她的那篇八卦，過來跟她說明情況，順便再道道歉。

兩人在屋門口看到了楚風的車，讓他進屋他不進，說就看看。

他這兩個月，就指著看她過活了。再累，看她一眼，就能活了過來。

正失笑時，看到陸許奔了出來，后面宋時回打橫抱著一個人。

陸許是跑車，不好弄，時回的車鑰匙在他身上，他現在也沒空。陸許腦袋里飛快地盤算著，只用了一秒做決定，就奔向了楚風的車。

“風哥，點火！快點火！”

楚風眼疾手快地發動了引擎，他正好奔過來打開車門，等宋時回坐了進去，他也拉開副駕駛的門上了車。

“快！快！去醫院！”

他吼得又快又急，聲音還帶點哭腔。

時回坐后座抱著宋念，一直在叫她的名字。

楚風從倒車鏡里看了一眼，這一眼看完，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冷了。冷完又開始沸騰起來，一顆心跳得飛快，都要跳出嗓子眼了，說出的話卻不急不緩，“怎么回事？”

陸許應，“誰他媽知道怎么回事兒?。∥也偎麐尩?，要讓我知道是誰干的，老子弄死他！我操！操?。。?！”

他一連說了幾個操，可就連這樣，他心里的怒火也沒有宣泄掉萬分之一。

時回說，“快給醫院打電話，讓先準備著?！?

陸許這才反應過來，忙不迭地打電話交代。

邊打電話邊回頭看宋念的情況，打完他提醒道，“哥，你先把念念身上的綁帶弄開啊！”

時回是真的慌了，直接上手扯，扯斷最后一根時，把他的指關節處勒出一條血痕。

車里安靜異常，路燈光透過車窗照進來，時明時暗。時回抱著宋念隱忍又克制，喉嚨里發出嗚咽的聲音。

陸許聽不得，當即就泛了淚，不知道在安慰他還是在安慰自己，“沒事的，啊，哥，別多想，肯定沒事……”

一路過來慌里慌張，根本來不及查看她的傷勢，等躺上了醫院的擔架床跟著跑才看清，她臉上身上全是傷，完好點的地方也有些紅點，像是被什么戳的，有的地方已經凝結了血痂。

宋家成和李暮很快就趕了過來，看著三個大男人頹廢地站在急救室外，李暮先紅了眼眶。

宋家成過來挨個拍了拍三人的肩膀，算是男人間無言的安慰。

陸許紅著眼說，“宋叔，你不知道，我們去的時候，念念都快死了！”

李暮一聽，擺出大人的架勢說道，“什么死不死的，哪有那么嚴重！”

宋家成說，“跟我說說什么情況？”

陸許說，“前晚我給她發信息，說有記者拍到了她和小井的照片，我讓她別放心上我會處理，處理好了跟她說。”

陸許翻出聊天記錄給他看，時間是2號00:14分，她還回復了的；后面又給她發了幾條信息，最后一條是今早給她發信息說解決好了，但無人回復。

時回說，“嬸嬸今天下午給我打電話說她聯系不上念念，發信息也沒人回，讓我到家看看。我以為她和陸許在一起，打她電話沒人接就打給陸許了，陸許說他也沒聯系上，我們倆就過來了?！?

“也就是說，她最早可能2號凌晨就出了事。”宋家成總結道。

楚風一聽，整個人都抖了一下，2號和3號凌晨他都有停車在她屋前。

2號凌晨他還在車里看她笑，昨晚看她家的燈一直沒亮，以為她已經睡了，在屋前停了會兒就走了。

宋家成看出他的異樣，問他是不是有話要說，楚風便如實說了。

宋時回聽完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把他推到墻上，“你怎么不進去！！你為什么不進去?。?！”

如果他進去了！如果他進屋看一看！

宋時回不敢想，想起來就是無邊無際的自責。他有什么資格說他，嬸嬸下午兩點多就給他打了電話，他掛完電話又繼續睡，睡到傍晚六點多才起床，磨磨蹭蹭八點過才到御景水岸。

如果他當時就過來她家！如果他能早一點過來！

他對著楚風舉起的拳頭又堪堪落下，揪住他衣領的手也一點一點失去力氣，他喃喃道，“我有什么資格說你……”

楚風的衣領被他手心的血浸紅，李暮這才發現自家兒子有傷，“時回，你的手怎么了？”

時回無力地搖頭，“媽，你不知道，不知道……”

后面的話他沒有再說，仿佛失去了周身的力氣，一下癱坐在了地上。

陸許紅著眼說，“我去喊護士。”

說完就跑了。

宋家成看了眼自己的兒子，眼睛也酸得緊，他拍了拍楚風的肩膀，安慰道，“不要自責?！?

他知道安慰無用，楚風肯定會自責。

這里的每一個人都自責，而他將是他們中最自責的那位，因為他曾離她那么近……

護士過來給時回處理傷口的時候，宋家成接了個電話，完了說，“警察那邊說，初步估計那人是從庭院入侵的，我要過去看看?！?

另外三人同時說，“我也去！”

他看了看時回和陸許，“你們倆留著，楚風跟我一起?！?

時回還欲爭辯，李暮說，“你小叔和嬸嬸已經連夜從鄰市開車回來了，你倆呆在這里等?！?

楚風和宋家成到御景水岸的時候，現場已經被拉了一圈警戒線，物業的人站在圈外戰戰兢兢。

也是，能買在御景水岸的人非富即貴，出了什么事兒都夠物業吃一盅的了！

其中物業的領導眼尖地認出了宋家成，喊了一聲宋總。宋家成給了他一個眼神，對方就噤了聲。

這時門前一人聽到喊聲看了過去，見是宋家成，便走過去拉高警戒線讓他進來，楚風也跟著進了。

宋家成和對方握手，“陳副局，辛苦了！”

陳文躍一臉嚴肅，“你家侄女怎么樣？”

宋家成：“我過來的時候還在急診室?！庇謫?，“你這邊什么情況？”

“經過我們初步勘察……”他剛起了個話頭，看到宋家成旁邊的男人，“這人是？”

宋家成哦了一聲，“忘了介紹，這是我家小輩，楚風，跟我一起過來看看。”

他家就宋時回一個獨生子，陳文躍認識，楚風見他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主動伸手跟他打招呼，“副局長好?！?

陳文躍回握了一下，算作打招呼，隨即帶著兩人進入屋內。

經過門口的時候，他指了指門鎖，“沒有被撬的痕跡，我們提取了上面的指紋，等鑒定。不過我推測嫌疑人是從庭院進來的?！?

他帶著兩人往庭院走，楚風跟在后面看到樓梯口有幾個數字立牌，還看到了地上的血跡，他的太陽穴一突一突地疼。

陳文躍到了庭院帶他們走到墻邊，問，“你們倆彈跳力怎么樣？”

楚風和宋家成不明所以。

他用手里的小電筒在圍墻頂沿晃了晃，“這墻2.3米?！比缓罂粗麄冋f，“這人能徒手翻過?！?

他用電筒在墻上被蹬過的地方一一照過，說，“外墻也有同樣的痕跡?！?

看完他帶兩人去樓上，上樓的時候楚風朝落地窗的方向看了一眼。

到了臥室門口，陳文躍抬手攔了攔，解釋道，“正在血斑偵察，等會再進?！?

楚風的視線跟著警員手里的紫外線燈移動，每檢測到一處新的血跡，他的憤怒和心疼就增加一分。

陳文躍也目不轉睛地跟著看，每到血跡戛然而止的地方，必然是碰到了家具的阻擋。

等偵察完畢，他才開了燈，帶著兩人進房間。

楚風瞬間被房間的凌亂震驚到！

原本是床頭柜，卻在房中間；原本放置在地毯上的地燈也倒在了地上，玻璃和燈泡碎片灑了一地，而地毯在房間另一邊；地燈旁的小矮桌翻了一個面，幾本書散落在周圍；被子一半在床一半在地，垂在床沿邊的床單上全是星星點點的血跡。

他拳頭捏得死死的，恨折磨她的那人，也恨自己！

陳文躍問，“你們還記得這房間原本的布局嗎？有沒有少什么？”

宋家成看向楚風，楚風說，“沒有少什么?！?

“那有沒有多什么？”

楚風仔細看了看，“沒有。”

陳文躍又問，“確定嗎？”

楚風復而掃視了一遍，“確定。”

宋念本來就是個刪繁就簡的人，她在臥室里，除了睡覺就是看書。

看書！

楚風徑直走到小矮桌的地方，久久不動。

陳文躍也跟了過去，“有什么不對嗎？”

楚風：“我不確定這里有幾本書。”畢竟他已經有兩三個月沒有進過這間房了，“但是……”

宋家成問，“怎么了？”

“你們不覺得這張椅子太規矩了嗎？”

陳文躍的眼神亮了一下，問：“這話怎么說？”

楚風說，“房間里亂七八糟，所有東西都移了位，只有這張椅子仍在原位。而且我剛剛看到警員照的血跡，這張椅子周圍沒有?！?

陳文躍欣賞地點了點頭，“小伙子很聰明。我第一次進房間的時候就注意到了這點，這張實木椅子雖然很重，但不至于搬不動，更無法作為支撐點一動不動。宋小姐在房間里亂爬的時候，她暈頭轉向，根本不知道哪兒是哪兒，但她為什么始終沒有朝這個方向移動過呢？”

“因為有個人坐在這兒！”陳文躍走到椅子后方說，“他坐在這兒居高臨下、冷眼旁觀，享受施虐的快感！”

“施虐？”宋家成不敢置信。

楚風則關心另個問題，“那椅子上留有證據嗎？”

陳文躍回答了他，“很遺憾，沒有?！?

眾人下樓的時候楚風又朝落地窗的方向看了看，宋家成也看了眼，問道，“陳副局，我有個問題。你說對方是翻墻進來的，但他也只能翻到庭院，他是怎么進屋的呢？”

陳文躍說，“玻璃門沒鎖。”

楚風立刻反駁道，“她從來不會忘記鎖玻璃門?！?

“萬一那晚就是忘了呢？”

楚風肯定道，“不會！”

陳文躍：“但是玻璃門那邊并沒有強行闖入的痕跡，門鎖也完好無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