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們啊，現在這個年紀就自己多努力，不要老想著靠什么許愿。”新一周的早自習，班主任在講臺上再次強調了上級的指示，“之前你們往樹上掛東西我們老師都知道，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結果我們沒說話你們就越掛越多，好了，現在被校長看到了，昨天開會批評了我們好久。”
“那樹上的東西呢？”一個和班主任關系不錯的女生問。
“昨天找人來清掉了。”
“啊？”有失望的聲音。班主任精準捕捉到大家賊心不死的苗頭，再次強調：“以后任何東西都不準掛！年段已經下通知了，檢查衛生的時候如果看到哪個班外的樹上有東西，沒有二話，立馬扣分。”
“要是其他班的人跑到我們班來掛呢？”
“你們可以攔著呀！這個就由班級值日生負責好了，以后課間班級值日生要在走廊巡邏，一旦發現紙條就馬上清掉……”
班主任在講臺上滔滔不絕，教室后面的葉理靠在椅背上翹著椅子，漫不經心聽著通知。他想自己上周許愿并沒有掛東西，而是把愿望埋在了樹下，因此不屬于老師批判的范圍，也就心安理得地旁觀。
反正許愿的辦法有很多，大不了以后都把愿望投樹洞里。
關于上周的許愿，他因為左手骨折沒敢抱太大期望，所以在紙條上只寫了及格就好。早自習發下來3張卷子全都標準地及格了，雖然沒有超常發揮，倒也還算是不錯的結果。
課間，輪到班級值日的葉理遵循班主任的安排，在空蕩的走廊上遛了幾個來回。周一的大家像是被集體施了催眠咒，放眼教室，超過半數的學生都倒在課桌上埋頭睡覺。葉理被瞌睡傳染，忍不住打了個呵欠，轉身倚在柱子旁的欄桿上發呆。
截止第一節課間，期中考的卷子已經發了5張，最危險的英語也蒙對了一半分，基本不用再擔心會被找去談話了。
“這次也謝謝你了。”葉理對樹說。
“算你有點良心。”榕樹少女側身坐在離他一米遠的枝上，賭氣地不肯正面看他。
“我今天值日掃班級，沒法像上次一樣掃地還愿，有空……”他眼光掃過樓下樹壇，“等我手好了，有空幫你除草吧！我記得之前有團員活動就是一起去除草。”
少女看了眼樹底，幽幽地問榕樹：“你在乎那一兩棵草么？”
“不在乎。”
她挑起嘴角，無語地看著葉理：“果然，笨蛋的思維不是普通人能理解的。”
“學校通知了，以后都不讓掛許愿箋。”葉理顧盼左右，“我現在就是在守衛你。”
“謝謝，真是可喜可賀。”榕樹搶在少女之前說話。
“欸，以后你要實現的愿望少了，可要記得多關照我啊！”葉理小聲說著，臉上透出一點少年初長成的硬朗和更多的奶氣。少女盯著他，情不自禁微笑，伸手去摸了摸他的頭。少年人沒有察覺，仍舊傻傻地張大嘴打著哈欠，看起來真的很困的樣子。
“你到底能不能聽到啊？”雖然說了一大堆話，葉理仍舊打心底不確定樹神的存在。
“當然能！明明是你聽不到我……”少女嘟嘴，又委屈了起來。
葉理仰起頭，單手伸了個懶腰。早晨的陽光透過云層間隙灑在他的臉上，舒適得令人愈發困倦。他右手托臉，閉起眼，腦海中浮現出兩月前的那次相遇。
白裙少女飄在半空的身影是那樣纖細輕盈，當初那些幽異的綠光，也在此時，因眼簾外明媚的陽光而被潤色得夢幻。
“我記得你還挺好看的。”他說道，“你應該不知道我之前見過你吧？”
“你見過我？什么時候？”少女猝不及防從他口中聽到自己，瞳孔中瞬間亮起了光。
葉理沒有繼續溫習初見面，而是信口說道：“本來我還有點怕你，不過你幫我這么多次，如果能再見一面也挺好的。”
少女激動得連連點頭，臉上滿是掩飾不住的欣喜。
初遇的秘密讓她豁然開朗，失望和悲觀被一掃而空。原來自己也曾被看到過，被記住了，一切都不是一廂情愿。他也覺得自己好看，還期待能有第二次見面……
深海少女的故事，就此，變成了不知被什么原因分隔兩端的牛郎織女。
“不過說真的，你要出來還是在白天吧，傍晚我估計……我靠！”說話間葉理睜開眼，被身旁突然出現的大臉嚇了一跳。
“你干嘛呢？大早上做什么白日夢，很嚇人。”黃肖禹一臉奇怪地盯著他。
“你才嚇人好不好！一聲不響地站在這里。”葉理滿臉通紅，說不好是被嚇到還是不好意思自言自語的話被人聽到。他強裝無事發生，岔開話題問：“你去廁所？”
“去老師辦公室，回來就看到你在這里自言自語。”黃肖禹攬過他的肩，“經常看到你在一個人講話，你沒得精神分裂吧？”
“啊？有嗎？我沒感覺。”葉理裝傻，“是不是我和你們說話的時候你們沒理我，搞得好像我在自言自語似的。”
“那請問你剛才是在和誰說話。”
“啊這個……”葉理哈哈地干笑兩聲，“你也說了，白日做夢嘛！不重要不重要。”
黃肖禹沒再不依不饒，他拍拍葉理，問他：“你這手什么時候能好？”
“快了，過兩天我就要去拆了。”
“那正好，你對校慶有沒有興趣？”
葉理一頭霧水：“什么校慶？對什么有興趣？”
“你們老師還沒通知么？下個月底要辦校慶，現在在向各班征集節目，有興趣的可以報名。”
“我不知道，”葉理一臉懵地搖頭，“所以你要報名？”
“我想報名唱歌來著，不過一個人的節目容易被砍，所以想拉你入伙……”黃肖禹拍拍他，像個大老板似地問，“怎么樣？你要不要加入？”
2
下午，班主任終于借自己課的時間簡略通知了校慶的事。聽說今年是40周年大慶，很多校友都會回來，到時候除了有學校官方社團的演出，也會接受大家的自主報名。
舒簡花腦袋空空地端坐在座位上，心里對這個通知無感。盡管難免有懷才不遇的躁動，但她畢竟是連十佳歌手都不敢報名的人，對于這種面向全校甚至校外人的舞臺，她自然更不會有什么想法。
不過她沒有想法，不代表身邊人不會有。
放學后，月茗來找她一起回家時說了要報名校慶的事。
“挺好的，那你打算表演什么？”簡花把課桌上的書疊好，整整齊齊收進書包。
“還沒定，想選個韓舞cover，搞個帥一點的唱跳舞臺。”月茗側身坐在前桌的座位上，手里閑不住地轉著手機。
“不愧是你，”簡花笑著，“什么時候都不忘記安利你家歐巴。”
“那當然，哥哥們那么好，就該讓全世界都知道！”月茗對她眨眨眼，然后湊近說，“你也來唄，我們一起。”
“啊？我？”簡花萬萬沒想到月茗會有心找她一起，“你們人不夠嗎？”
“不夠啊，現在就我、張希、吳曉涵，還差一個女生。”月茗口中的兩個名字就是上次和她一起拍視頻的兩個女生。
“我很久沒跳過舞了，不知道能不能跳好……”勇敢表現自我的想法在蠢蠢欲動。簡花吸取之前的教訓，沒再嘴硬地一口拒絕，而是委婉地忸怩著。
“肯定可以啊！你放心，到時候我教你。”月茗的話正中她的下懷。
簡花在內心小小掙扎了一下。一直以來她都不敢一個人上臺，不過這次跳舞是和大家一起，團體給人安全感，她想自己并不介意在這其中做顆不起眼的螺絲釘。
“也好……那報名要怎么辦？在你們班一起報嗎？”
“不用報具體名字的，我和老師說下節目和人數就行。”
“就我一個別班的會不會太麻煩？”簡花還在假惺惺地客套。
“唉真的沒事！而且我們還拉了一個你班上的人，要麻煩也是一起麻煩。”說著月茗掃了一眼教室，然后對著黑板的方向喊：“喂！葉理！”
正在擦黑板的男生轉過身來。
簡花的心連帶手顫抖了一下。她猜到月茗說的另一個人大概率就是葉理，為了不直面對話，她又找了點閑事。把抽屜里的書拿出來摞在腿上，再按課表把書一本本放進去。
“早上黃肖禹是不是跟你說了校慶的事？”月茗問他。
“嗯，怎么了？”葉理看起來并不知道月茗找他的原因。
“我現在跟他合作了，跳舞你沒問題吧？”月茗說得沒頭沒尾。葉理放下黑板擦，走過來問她：“什么意思？現在要改成跳舞嗎？”
“不是，我們打算搞唱跳，這樣比較有競爭力一點。”月茗直視葉理，和幾乎把頭鉆進抽屜的舒簡花形成鮮明對比，“我們現在加上你正好八個人，四男四女，到時候一起搞個帥一點的唱跳舞臺，可以吧？”
“哦，那也行……”葉理點點頭，看起來對表演內容的變更沒什么異議。
“你手怎么樣，不要緊吧？”月茗指指他還吊在胸前的左手。
“沒什么事，下周就能拆了。”葉理抬手以示并無大礙。
“那就好，別到時候練個舞把你手給練廢了。”
“這么夸張？什么舞這么可怕？”
“韓團舞呀！想要跳好還是很難的。”
“沒事，大不了我劃水。”葉理抖了個機靈。
“你……跟我這個組織者說這種話，這樣對嗎？”月茗故意把話說得嚴重，“不行，我要跟黃肖禹說他朋友不靠譜，退貨！”
“別，我開玩笑呢！”葉理連忙找補，“到時候我玩命跳總可以吧？”
“這才態度端正嘛！”月茗贊賞地點點頭。
葉理笑一笑，想到后續，向她提了個正經問題：“我們什么時候開始排練？下周嗎？”
“暫定吧，”月茗想了想，“這周我先選歌，反正……等你拆了石膏再說，到時候我來通知你們。”
身為“你們”中的一員，幾乎鉆進抽屜的舒簡花象征性地抬頭看了兩人一眼，又若無其事地低下頭去。
對話之中隱身的人，在故作鎮定地忐忑著。
收拾好書包，簡花和月茗如往常一樣，一前一后地走出教室，一同走上去往公交車站的短短路途。
“校慶表演要和男生一起啊？”簡花在離開班級后才試探著問出這句話。
“嗯，你不想跟男生一起？”
“沒有，我就問一下。”其實是驚訝這其中會有葉理，想探究一下原因。
“本來我是想拉你們跳女團舞的，后來黃肖禹說他們也要報名，我覺得都是一個班的，分兩個節目怕會搶名額，所以就跟他合作了。”
“那男生沒別的人選了嗎？葉理手都那樣了還找他？”用質疑的語氣代替詢問，以便撇清對他特別關注的嫌疑。
“黃肖禹和他熟吧，”月茗輕快地蹦了兩步，“不知道，反正他找的人他負責。”
“好吧。”明明開心，卻仍要做出勉強同意的樣子。
學校的廣播正唱到“我們的緣分剛好”，簡花聽在心里，覺得倒是意外契合了此時的他們。
回想上學期運動會，她和葉理都入選了接力賽。后來葉理因為報名項目太多，退了接力，他們也就無緣地錯過了。類似的事還有黑板報小組、社會實踐小組、自習課打牌等，大大小小，不勝枚舉。盡管很多小巧合會在心中發酵，可理智也在告訴她，她和葉理之間是真的真的很沒緣分。
面對即將來臨的高二，本來他們很可能就會這么沒緣分地走散，消失在彼此的生活中。哪想各自友人的邀約像是一根紅線，簡花無心抓住了一端，猛然抬頭，才發現葉理也正抓著線的另一端。
難得的緣分，天賜的緣分。
簡花挽上月茗，聽著她滔滔不絕的構思，自己也開始了對未來的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