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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微站在窗前，看今天，想過去，眼眶不禁濕潤了。她邁著輕盈的腳步，走進自己的房間。她沒有驚動小雷，孩子正在用功呵！她坐在床頭，心里很熱。覺得有很多很多事需要自己馬上去做，卻一時又不知從哪一件做起，覺得有很多的話要對小雷講，卻又不忍心去打擾他。

她的心難以平靜，思緒象一頭小兔，東蹦西跳。她想起了，那一回，她打發(fā)小雨帶著課本去送飯，怕孩子不懂事，和他爸頂牛，傷了他的心。她不放心地跟了去。她看到孩子幫爸爸剪胡子剪破皮的鏡頭，聽到爸爸給孩子上的第一課……

此后，晚間，孩子住房的窗戶仍然亮著。然而，小雷和他的“小撲克迷”轉(zhuǎn)換陣地了，留在燈下的，是小雨。他在燈下認真地做著爸爸布置的作業(yè)。

那一回，硬是這位儒夫子“儒”對了！林微回想到這里，不禁舒了一口氣。要不是他的爸爸這樣抓，粉碎“四人幫”后，小雨哪能第一次高考就被重點大學(xué)錄取呢？記得那天早晨，小雷送弟弟去搭火車，回來后，他忍不住蒙著被子哭了一場。他爸爸坐在他床頭，給他講“亡羊補牢”的故事，鼓勵他繼續(xù)努力，夜里，這扇窗戶上，燈光映出了一幅嶄新的圖畫，小雷的那彎身影，投在綠竹花紋的窗簾上，他伏案復(fù)習(xí)著，思考著。他爸爸也常抽出時間來這里，弓下身子耐心地輔導(dǎo)他。

畢竟基礎(chǔ)太差，第二年高考，小雷又落選了。正當(dāng)自己極力鼓勵他繼續(xù)用功，準備來年參加第三次高考時，他卻報名當(dāng)上了礦工，這居然又得到了他爸爸的支持……

林微一邊思緒奔騰，一邊不停地忙碌，為小雷準備著行裝。明天，小雷就要啟程赴省城領(lǐng)獎去了。該給孩子帶點什么東西到火車上去吃呢？該給孩子多少錢，叮囑他到省城的大百貨商店買幾件什么樣的衣服呢？給小雨帶些什么東西去呢？這件托人從上海買來的風(fēng)衣和兩瓶廣西親戚帶來的蜂蜜，是她帶去的。小雨的嘴愛甜，最喜歡吃蜂蜜了，穿戴呢？也不象他哥，他愛講究，本來嘛，大學(xué)生就是要有那種風(fēng)度……

帶給小雨的東西，還有信，小雷帶在路上用的、吃的，這樣那樣，大包一包，全清點好了。只有一樣，她沒打算帶去，那就是老頭兒幾次說要帶去的那把小剪刀。都什么年月了，還讓兒子去想那些痛心的事？她找了出來把他撂在書桌上了。這時，小雷仍然伏在桌子上改他的稿子。林微實在忍不住了，說道：

“小雷，你先別寫了。”

“媽，有事？”

“陪媽說幾句話。”

“媽，你說，我聽著哩。”小雷擱下了筆。

“這次到省城，除到學(xué)校看看弟弟外，還到你舅舅那里去打一轉(zhuǎn)。”

“好。”

“你弟弟明年就大學(xué)畢業(yè)了，分配問題馬上擺到了面前，你一定要和你舅舅好好說說，他在省教育廳工作，讓他早一點活動，幫小雨分配一個好單位，最好是分配到科研單位，省機關(guān)……”

“媽，你的心思為什么老往這些方面用呢？”小雷忍不住打斷了媽媽的話。

“孩子，你還不理解做母親的心啦！孩子的哪一步，不連著媽的心？”

“砰砰！”

這時，外面有人敲門。

“誰？”

門拉開了，門外，站著一個瘦長個子的青年人，這青年的身后，還立著另一個人，木頭似的，一動不動。林微總算認出了，那是小雨。外面很暗，看不清小雨臉部的表情。

“你是小雨的媽媽吧？我是小雨學(xué)校團委的……”

“好呀，歡迎！歡迎！小雨，還不快領(lǐng)這位老師進屋呀！”林微熱情地說。

“學(xué)校派我送小雨回來。關(guān)于小雨的情況，我想詳細和你談?wù)劇?/p>

“小雨他，他怎么啦？”這時，林微意識到情況不對頭，連忙問。

“他……”

“他怎么啦？”

“三年來，你們沒有察覺出什么嗎？”

“……”林微答不上話來。

“他每個學(xué)期的學(xué)習(xí)成績，你們檢查過，問過嗎？”

林微象截木樁似地立著。

“他入大學(xué)后，追求資產(chǎn)階級生活方式，放松學(xué)習(xí)，每期多科成績不及格，學(xué)校多次找他談，教育他，幫助他，他卻我行我素。現(xiàn)在，他已被學(xué)校除名了。這是學(xué)校的告家長書。”青年人向林微遞過一個印著××大學(xué)字樣的信封。

“什么？”

林微似乎什么也沒有聽見，又似乎早就什么都聽見了，霎時，她感到頭重腳輕，感到世界上的一切都失去平衡了。門外的樹木在動，礦區(qū)的燈光在動，屋內(nèi)的家具在動，整個屋子在旋轉(zhuǎn)……

“叭！”

她倒下了，把桌子也推倒了。桌上，放著她剛才一樣一樣清點好的準備帶給小雨的東西。現(xiàn)在，這些東西全被掉落在地。兩瓶蜂蜜打碎了，蜜糖流了一地。那把被他丟在桌子上的小剪刀也掉到地上了，泡在蜜糖里……

“媽！”

小雷趕忙撲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