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圖

溫熱的記憶忽然間涌上夏寅的眼睛。

她閉上眼，努力分辨自己所存在的世界。

——此時此刻，她獨自活在陶遠離去一年后的時空里。

這個世界已沒有陶遠，他們曾經該去的未來早已不復存在。

龐大的回憶從眼眶中找不到出口，轉而向兩肋擠壓過來，

她仿佛聽見自己身體里骨骼被壓垮的碎裂聲。

她感覺到車輪與鐵軌摩擦出的響動，

那種微小而持續的震動綿密地從腳底延伸上來，

仿佛要將內心深處某塊堅固的東西震成碎片。

二月的雨夜溫柔得像夢境，

捷運站穿堂玻璃上的旋轉木馬剪影輕輕動了起來，

仿佛她們千里迢迢地奔來，

只是為了告別現實世界，

走入這期盼已久的幻覺之中。

窗外的雨又斷斷續續下起來。

那種穿透玻璃直入眼眶的溫暖力量再一次涌過來，

凌彤閉上眼睛，

感覺到全世界的雨都在那一瞬間溫柔地沒入平靜的海面

毫無聲息。

脫離了陸地而存在的島嶼，

是孤獨的力量讓它們繼續在海面上漂浮下去。

在無法靠岸的漫長歲月里，

它們便是自己唯一的岸。

此刻，時間的海洋里正要浮現出她們各自的結局，

之前那些未曾醒來、為了醒來的漫長暗夜，

都只為到達這一刻，

終將失去她們之間唯一的一次黎明。

男人的情感世界像是旅行，

分為一段又一段，

有投入也有抽離，有結束也有再開始，

無論友情還是愛情都是如此。

而女人就像夸父追日，

一直在以同樣的姿勢追逐同一個日落，

直至渴死途中為止。

即使重生一萬次，她們依然周而復始。

窗簾后的天空漸漸被夜染上深色，

光線似乎再也穿透不了玻璃，

反而像鏡子一樣誠實而清晰。

舊時光就像窗外的夜，

不知不覺在記憶中暗了下來。

仿佛她從千里之外翻山越嶺而來，

為的僅僅只是這一刻撲面而來的回憶，

還有回憶面前一面厚厚的玻璃墻。

隔著玻璃她觸摸那些過去，

隔著玻璃她遙望自己留下的蹤跡。

然而任何人都不能穿越它。

時間是一樣奇怪的東西，

它不動聲色地流逝，

仿佛什么也沒做過，

卻又仿佛什么也逃不過它的手掌。

不知不覺中它會磨去一切事物的原有形態，

很多曾經軟得像稀泥的感覺都會漸漸被磨得堅硬如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