邛都真人趙矯之乃是龍虎山掌律真人，所有弟子錄入祖師堂譜牒皆需要經他的手，張從仁下山參加道門三甲子的道門辯論其間，一直是由他主持龍虎山教務。

張從仁怒視趙矯之，道：“老大，你這是存心拆我臺給我難堪？我白疼你了，我代師收徒有何不可？”

趙矯之作揖道：“弟子不敢。弟子是從龍虎山道門立場出發考慮，掌教師叔行代師收徒之事，于禮不合，規矩相悖。弟子添為龍虎山掌律，觀我龍虎山千年傳承，并無此例，且師祖已然仙游，無法答應，則名不正，言不順。再者說，這孩子如此年幼，若是龍虎山出了這么一位少年祖師，恐怕會叫天下道門笑掉了牙齒。還請師叔收回成命，不如改收這孩子為弟子，也可繼承師叔衣缽，豈不美哉！”

燏舟真人周艇之挺身而出，道：“大師兄此言差矣，我龍虎山歷代祖師，也不是個個驚才絕艷道法高絕的，也有不少平平無奇呢，也沒見著哪個道門笑掉了牙齒。雖說‘并無此例’，但此例亦可由掌教師叔開先河嘛。”

周艇之面色微黑，身材壯實，是個微胖的道人，七尺來高，比之趙矯之矮了半個頭，額頭上掛著了個上紅下黃的小葫蘆，一身青藍色道袍顯得有些寬松。

通渠真人王谿之亦點頭道：“我也認為師叔此行并無不可。”

張從仁點點頭，撫須微笑，又看向其余道人，道：“老四老七已經點頭了，你們幾個怎么說?”

其余道人齊齊作揖道：“弟子認為掌律大師兄言之有理，還請掌教師叔收回成命！”

周艇之陰陽怪氣道：“好啊，掌教師叔道法雖然平平無奇，但他總歸是咱龍虎山掌教，你們連掌教的法旨都不聽了，要聽掌律大師兄的？爾等眼中還有沒有規矩了？還有王法嗎？”

張從仁順勢作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開口道：“想來是你們是嫌我道法平平，不配當你們師叔，更不配這龍虎山掌教之位啊！也罷也罷，我道法低微給龍虎山丟臉了，這就在祖師堂前向列祖列宗請旨，卸去龍虎山掌教一職，由你們師兄弟幾個以‘道法高低’擇優上任吧！”

反對張從仁的道人齊齊作揖：“弟子絕無此意！”

張從仁也陰陽怪氣起來：“絕無此意？我看你們個個本事極大，早就不把師叔放在眼里嘍！”

趙矯之正色道：“掌教師叔，祖師堂內，還請莫要玩笑，收這孩子為龍虎山‘仁’字輩祖師，實則相當于和天下道門開了個天大玩笑，此間后果，非同小可。弟子所言，皆是從實際出發的考量，乃是大實話。”

張從仁捉住話頭，嗆聲道：“你還說不是嫌棄我道法平平？”

趙矯之只好再次作揖：“弟子不敢！”

張從仁心中暗喜，鋪墊已經到位。

隨即開口道出本意：“即然不愿我代師收徒，那便讓他拜在你門下，由你悉心教導，如何？老道我道法平平，又不會教徒弟，既恐誤人子弟，又恐落了咱們龍虎山道門祖庭的威名，叫人笑話，今后在你名下，總不至于還叫天下道門笑掉了牙齒吧？”

趙矯之道：“弟子于山中修道一千七百載，傳道已滿五百之數，且下山在即，亦早已不再收授徒弟。若是如此，恐怕只能讓門下弟子收他為徒。”

“你收徒弟全然不看天賦只憑心性，個個愚笨不堪，以至于三代弟子中沒有出一個上三境煉氣士，若讓你門下弟子來教他，我可不放心！我不管，這孩子與我有大緣，你必須親自教他，若是你不收下他，那我便讓他當你師叔，你自個看著辦。”張從仁開始胡攪蠻纏。

龍虎山歷來講究尊師重道，張從仁輩分極高，是龍虎山‘仁之義盡’中，碩果僅存的老祖宗，是以眾道對他尊敬有加，又是在祖師堂中，此時見他胡攪蠻纏不講道理，均無可奈何。

李一風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插嘴。

趙矯之一陣頭大。

其余道人只好齊齊不支聲。

正當雙方僵持之際，一名女子閑庭信步，款款而來，先與諸人施了一個萬福，這才開口，聲音空靈婉轉：“眾叔，不如聽聽這孩子的意見？”

張從仁當即破功，揮袖，煩躁道：“小鈺，小叔給你說了多少回，眾叔叫不得，要叫我小叔或者掌教師叔！”

眾道人瞬間嗤笑出聲。

這個‘眾’字，余味極佳，實在是張從仁平生一大黑點。

話說張從仁年輕時不潛心修道，貪戀紅塵，有三位山上女仙子為其爭風吃醋，大打出手，張從仁眼見擺平不了，只好躲回龍虎山不出來。

龍虎山上任掌教鴻坤真君張當仁恨鐵不成鋼，曾當著眾弟子的面，斥道：“從仁啊，你即然喜歡山下女子，那就娶了回龍虎山便是，只惹她們，又不負責，你是真二，以后不如改名張‘眾二’罷！”

張眾二，便是張從仁。

小鈺笑著連叫幾聲‘眾叔’，又朝一旁溪羽真人孫喣之展顏一笑，這才開口正色道：“掌教師叔萬福金安。自爹爹仙游之后，你接任這龍虎山掌教，就壓根沒給龍虎山干過一件壯聲威的事兒。每回參加道門甲子辯論又總是鎩羽而歸，這次又帶回來個孩子，還要代師收徒？師叔你這簡直是胡鬧！龍虎山乃道門祖庭，天下道門執牛耳者，師叔你輩分又是天下道人之中最高的，當真不知道收了這孩子會有什么后果嗎？四師兄七師兄也是，為何不義正言辭地拒絕，卻要陪著掌教一起胡鬧？”

通渠真人王谿之一直沒吭聲，見被提及，頓時叫起了大屈：“小師妹你可冤枉我了，我是見掌教師叔只有四師兄一個人支持，于心不忍，這才出言支持掌教師叔的，其實我心底也是同意大師兄所言的。對了，對了，小師妹我通渠峰最近請墨家匠師開了一處‘鏡花水月’，要不要來我通渠峰展示一番你美麗動人的英姿，想來一定叫無數山上人拜倒于裙下。所得‘大貝’打賞，師兄我分文不取，全交給你。”

小鈺白了他一眼，沒有理會王谿之，而是走到李一風身邊，蹲下身，給了他一個笑臉，溫聲道：“小弟弟，我叫張嘉鈺，天師府的張，嘉賓的嘉，金字旁加一個玉玦的鈺字，你叫什么名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