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南威全程低著頭，陸祁豐著實沒有怎么對他認認真真發過火，但是陸老爺也不是白叫的。他心里還是有些害怕。

老老實實的交代自己是怎樣將方振之一步一步推入閻王殿，并且一點生還的機會都不給的。

印章、文件再加上他自己的口供，還是陸南威親自去警察局報的案，再救人？難道陸家置法律公文于兒戲？

陸祁豐聽完后瞬間暴跳如雷，抓起旁邊的杯子就向陸南威砸去，他也沒敢躲，幸好沒砸中，不然就得先見血了。

“孽障！”

阿福聽見動靜，直接闖門而入，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怒氣沖沖的老爺子，跪在地上一聲不吭的大少爺，旁邊還有一堆碎杯渣。

進還是退？可是他已經進來了。

“老爺……少爺……出什么事了？”

活久見，阿福打小就在陸家和陸南威一起長大，陸祁豐雖然不說絕對的平易近人，可那也是頂好的脾氣。他家大少爺這是做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

隨即收到的就是陸祁豐冷箭一般的信號。“阿福，讓王叔請家法過來。”

陸南威閉上眼，這頓罰，逃不掉了。可，方振之，那是一條活生生的命啊！

“老爺……”

家法，阿福從前只是聽陸祁豐口頭上唬過陸南威，何曾動過真格的？讀書時，陸南威都甚少被打過手板。

他沒動，陸祁豐又吼了一句：“怎么？我使喚不了你了不是！”

嚇得阿福幾乎是連爬帶滾地出去。家法？那到底是個什么東西？他來陸家這十幾年著實沒見過。

可王叔這時候能跑哪兒去了呢？

阿彌陀佛，正當他要出去找的時候，王叔剛好從外面回來，阿福險些急哭了。

“王叔可算找著您了。”

“這是怎么了？”

“您快上去救救威爺吧，老爺讓您請家法去。”

一早就聽說陸南威請罰，但想著依陸祁豐訓斥兩句也就完事了，這怎么還要請家法。王叔這心里撲通撲通的跳。

“你快去把小姐找回來。”

王叔提著自己的那顆心，去了祠堂，雙手小心翼翼地捧起那所謂的“家法”——

一把做工極為精致的戒尺，上面刻著一個陸字，成品至今，這是第一次動。供奉在祠堂里二十多年了，陸祁豐都是親自擦拭，未讓旁人經手。

王叔幾乎碎步跑到了書房，但依舊引來了陸祁豐的不滿，一把就奪過他手中的戒尺，不由分說地就打在了陸南威的背上，他早已脫了外套等候家法多時，一尺讓他本能往前撲，然后又撐著地跪直了。

王叔咚地一下就跪了下去，緊緊拉住陸祁豐的衣袖，那又要落在陸南威背上的一尺懸在了半空。“老爺，少爺哪能禁得起這家法啊，咱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說？”

陸南威用余光瞥了一眼王叔，王叔心疼他，可他真的不值得這般心疼。“今天爹就算打死我也是應該的。”

“聽見了嗎？”陸祁豐甩開王叔的手。

“出去把門關上。”

唯一的救星就是陸明嬌了，王叔在門外急得跺腳，祈禱阿福快點把小姐找回來。

陸祁豐幾乎一尺，一句教誨。

“他可是明嬌的師父，你也叫了聲師父的，怎么做出這般不忠不孝的事！”

“你今后如何面對明嬌！面對方家人！”

“沖動、莽撞，你讓我怎么安心把陸家交給你！”

……

陸明嬌一開始便去了方家，家里沒人，但門也沒鎖，她直接進去坐在院子里了。警察把這兒翻得亂七八糟的，真真是強盜了。

她托著下巴，眼淚熱熱的，在眼眶里打轉，月光挺好的，她卻無心去看。月圓人團圓，可人不圓，她哪里還有什么閑心去賞月。

“師父……”

心里掛念著方振之，朝夕相處的點點滴滴都刻在她的腦子里，在她心里，方振之與父親這個詞早已等價。

除此，還有她的大哥陸南威。才從陸祁豐對自個父母見死不救的死胡同里走出來，又出這一茬，她恨不了她的大哥，她做不到。

“明嬌小姐。”

“章大哥。”

章澤安一準猜到她就在這兒呆著，她心里的苦悶左右不過也就那兩件事，說起來他們也是同病相憐。

“您若是心里難受，便哭出來吧，天塌下來，有章大哥在這呢。”

他坐在她旁邊，拍了拍她的肩膀寬慰她，憑著她叫了一聲“章大哥”，那么這份兄長的職責他便是要盡到的。

“大哥為什么要那么做？那可是我師父啊！”

“趙昌石設的本就是一個死局，總要有一個人犧牲的，因為是方師父您難受。可是老爺、威爺，他們也難受啊。”

相比陸明嬌激動的情緒，章澤安顯得平靜不少，還多了幾分語重心長。他心里同樣難受，要死的那人，是他心愛之人的父親。

陸南威也難受。

這句話陸明嬌沉思了許久。

“威爺也不想那么做的，可您忘了那日威爺為了您都愿意下跪去求趙昌石了嗎？若不是走投無路，他真的不會那么做。”

陸明嬌沒有說話，靜靜地想著這些日子陸南威所做的一切，其實都是為了她。

要怪，所有的仇也都是要報在趙昌石身上，與他人何干。

“小姐，您快回去救救威爺吧。”

阿福突然急急忙忙闖了進來，打破了陸明嬌所有的思考，她顧不得聽他慢慢說發生了什么事，趕緊往家里趕。

途中，阿福著急忙慌地說，不清不楚的，什么原因也沒說明白，反正是陸祁豐動了家法，陸明嬌心里想著莫不是方振之的事。

徑直進入書房，陸南威的背上已經見了血，陸明嬌顧不得什么直接撲了上去，幸好陸祁豐反應快收住了手，才沒打到她身上。

“你干什么！”

“爹，不能再打了。”

陸明嬌抱著陸南威，心疼極了，都不知道今天哭了多少次，現下眼淚又開始流了。

他已經沒了力氣，背上火辣辣地疼，心里還是愧疚的，對不起方振之，自然也有對不起陸明嬌，不過此時看見她心疼他的模樣，他居然還能稍稍笑一下。“明嬌。”

陸祁豐揮著戒尺，他的火并沒有因為陸明嬌的到來而消下去。“你還護著他？我今天就算打死他也不為過！”

阿福和王叔見勢來扶住了陸南威，陸明嬌又在陸祁豐面前跪直了身子。

“爹，明嬌知道您心里在氣什么，可事情已經發生了，您就算打死大哥又有什么用呢？我們的仇人是趙昌石啊。”

陸祁豐是清醒的，可能就是最近事情一件接一件來得太急，他有些氣罷了，又或許是陸南威從前太完美了。他將戒尺丟在一側，看了看虛弱的陸南威。

“叫醫生來給他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