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外科的誕生:從文藝復興到移植手術革命
- (美)大衛(wèi)·施耐德
- 10977字
- 2021-10-25 15:17:13
第二章
紙張、先知和印刷機
我努力地想著今天是星期幾。我星期六早上來到醫(yī)院,準備在醫(yī)院食堂與住院醫(yī)師同事們一起“整理清單”,檢查掛號病人的登記情況并大概安排一下全天工作。作為一名低年住院醫(yī)師,我明白大部分的“臟活累活”都會由自己在周末完成,又因為手外科專業(yè)組要隨時應答創(chuàng)傷中心的呼叫,我知道自己有可能遭遇60個小時的殘酷戰(zhàn)斗。萬一我運氣差了點兒,一個周末呼叫不停,就徹底完蛋了。我剛拿著煎餅和清單坐下,對講機就把我叫到了創(chuàng)傷中心。
第一位創(chuàng)傷患者發(fā)生了摩托車車禍,其主要受傷部位集中在右臂。他的右手已經傷得一塌糊涂——開放性骨折、肌腱暴露、血管破裂、皮開肉綻。我看一眼就知道他的手術得做幾個鐘頭,而這一天才剛剛開始。越來越多的手外傷患者陸續(xù)來到急診室,白天變成了黑夜,而患者并沒有減少。直到星期天早晨,我剛有個機會可以小憩一下,又有人在切百吉餅時受了傷,急診室把我叫下樓咨詢。一撥又一撥的外傷患者,源源不斷地涌進急診室;我的工作是穩(wěn)定病情、評估患者并做好術前準備,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情耽擱,就去手術室報到,協(xié)助手術。
星期天深夜,一個周末都沒睡覺的我能量耗盡,精疲力竭,一個來自賓夕法尼亞州中部的24歲伐木工人被急救直升機送了過來。他右手的四根手指被連根鋸掉,而且巨大的鋸條把手指都碾沒了。我們只能期望通過手術清理創(chuàng)面邊緣,過一段時間這只手就會變成“連指手套”的樣子,他還可以像用高爾夫球桿一樣用它。過了一會兒,他的家人開車到了。我們總是很難開口,向家屬傳達沒有奇跡發(fā)生、斷肢無法挽救的沉痛消息。但是,畢竟這是1996年,別無選擇。
黑夜慢慢融入清晨,周日變成了周一。這意味著要先開早會,然后去手術室參加全關節(jié)置換手術。我依然努力撐著沒合過眼,疲勞使我感到極度壓抑。很少有人能理解真正的精疲力竭狀態(tài),以及疲勞導致的大腦短路和深入骨髓的酸痛。在持續(xù)睡眠不足的狀態(tài)下,我一直表現(xiàn)得不錯,但是過了50個小時以后,習慣和意志力開始變得毫無意義。保持清醒需要極度專注,保持反應靈敏則根本不可能。那種感覺好比食物中毒時產生的強烈嘔吐感,或鏡子反射的一道陽光刺得你睜不開眼,如果思維在極度疲勞的狀態(tài)下強制斷電,身體就會瞬間崩潰,面朝大地,倒在路人腳下。就像你在巴士上小睡時發(fā)生了車禍一樣,突發(fā)的碰撞讓你突然清醒,腦袋亂晃,你倒吸一大口氣,踉蹌的雙腿跌跌撞撞地想在幻境中站穩(wěn),伸出胳膊想要找個依靠。做住院醫(yī)師時,這種看似由藥物引起的狀態(tài),與我大腦最原始部分(我要休息,尋求慰藉,基本需求,除此以外……別無他物)之間的戰(zhàn)爭,通常會發(fā)生在手術室里,就在我們準備做手術的時候。憑借洪荒之力,我奇跡般地熬過了全天的手術馬拉松。此刻,我把這個周末的工作在腦子里拼湊整理,想起來今天要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再看一眼那位失去右手手指的伐木工人。
佩萊格里尼醫(yī)生(Dr. Pellegrini)是我的科主任,現(xiàn)階段他決定著我每分每秒應該在哪兒。那些以急診室為題材的電視劇和講述外科住院醫(yī)師故事的電影,都極其戲劇化地表現(xiàn)科主任嚴苛地領導著他手下的住院醫(yī)師,但它們還是大大低估了現(xiàn)實中主任的權力,以及年輕醫(yī)師的自慚形穢和無助。我在五樓遇到佩萊格里尼主任(我們都叫他“老大”),還有我的住院總醫(yī)師杰夫·伍德,得知患者家屬現(xiàn)在都聚集在病房里。在黑暗的樓道里,我是唯一一個已經三天沒睡覺的人。有一天晚上,我同樣睡眠不足,在空無一人的醫(yī)院走廊里,我竟然走著走著就睡著了,踉踉蹌蹌地撞上了扶手,就像是兄弟會的新人被戲弄以后走回家一樣。“老大”就在旁邊,大劑量的腎上腺素讓我還能保持直立行走,但是我特別后悔自己星期六早晨沒多帶一套換洗的襪子和內褲。我肯定臭得像個連軸加班的實習醫(yī)生,屁股泡在三天沒換的內褲里,加上裹在濕襪子里的汗腳,讓我極度渴望回家躺倒。
我們一行三人在病房里見到患者及其家屬,告訴了他們這次意外將永遠改變他的生活這一嚴峻的事實。作為一名藍領工人,他知道自己未來會永遠困難重重。我以為自己是個善解人意的人,尤其是作為一名外科住院醫(yī)師,但是此時此刻,我已經徹底淪為心理學課堂上的失眠測試對象——只想躺下,顧不得其他事情了。而且我不得不羞愧地承認,我當時還暗自想著,這位也是讓我整夜無眠的原因之一。患者家屬都是工人階層,渾身散發(fā)著香煙、油炸食物和潮濕發(fā)霉的氣味。他們了解情況后都低著頭,沉默不語。我們一致同意明天再做一次手術,繼續(xù)為其手部殘肢清創(chuàng)。
走出病房,我心中長舒一口氣,決定直奔家門。這時我聽見患者父親在黑暗的走廊里大聲喊著,叫我等一下。我咬牙切齒,快要氣炸了:“還有什么事?已經沒什么可說的了!”
患者父親停了下來。他穿著破舊的法蘭絨上衣和粗藍布褲子,留著一頭濃密的短發(fā),紅翼工裝靴上沾滿了泥。我心想他最多也就50歲,然后他猶猶豫豫地開口了:“抱歉占用您的時間,但我有一個問題?!本让?,趕緊饒了我吧,快說啊。我心想。
曝曬后的粗糙皮膚和沙啞的嗓音,會讓人以為他是一個常年煙不離口而且長期室外勞作的粗人,但是他慈祥的目光透露出一種謙遜的教養(yǎng)?!拔也皇莻€聰明人,也不懂醫(yī),但是……”他欲言又止。我等著,渾身酸疼?!拔一盍艘话涯昙o了,今年43歲,看到我的孩子一只手殘了,沒有未來,就像要了我的命一樣?!?/p>
他伸出自己粗糙且長滿老繭的手,每根手指都因辛勤勞作而粗壯有力。他輕聲地問道:“有可能把我的手指截掉給我的孩子嗎?”
五千年前,在南美洲、非洲和亞洲,原始部落民族在同一時期,不謀而合地構想出一整套收割野生棉花、將其紡成棉線并織成材料的工序。如斯文·貝克特在《棉花帝國》中詳述的那樣,棉花成為一種開啟工業(yè)革命的材料,既是研究全球航運、資本和奴隸貿易的課題,也表明人們意識到棉花本身是一種理想的多用途材料。俗話說“成功有很多父親”,這句話可能是在暗示,許多發(fā)明家會枉自宣稱他人的創(chuàng)新是自己的功勞。但我們換個思路解讀,它也強調了這樣一個事實:幾乎所有的發(fā)現(xiàn)和發(fā)明的靈感,都是同時降臨在多個人身上的。
無論是飛機、電燈、科學理論(比如進化論、相對論、微積分)、衛(wèi)生紙還是注射針頭,“技術進步勢不可當”意味著偉大的想法會在同一時間的多個地方競相盛放,等待收獲。
想法的并行發(fā)展可以用“路徑依賴”(path dependence)的概念來解釋,即創(chuàng)新因循的是一種特定且可預測的進程。“在發(fā)明或運用鋼鐵、水泥、電力、計算機以及理解核物理學之前,鈾礦的開采并沒有什么意義。”過早提出的發(fā)明聽起來就像幻想,比如“時光機”,而創(chuàng)新通常是在萬事俱備的情況下出現(xiàn)得恰逢其時。演化生物學家斯圖爾特·考夫曼(Stuart Kauffman)創(chuàng)造了“相鄰可能”(adjacent possible)一詞,來解釋生物系統(tǒng)為何能在組成過程中通過遞進且能耗較小的變化來轉化成更復雜的生物系統(tǒng)。
史蒂文·約翰遜在《偉大創(chuàng)意的誕生》(Where Good Ideas Come From)中將“相鄰可能”這一概念運用到科學、文化和技術領域,“相鄰可能是一種變幻莫測的未來,它盤旋在事物當前狀態(tài)的邊緣,就像繪制一張當下如何重塑自己的所有路徑的地圖……每一種新組合都在其相鄰的可能性中增加更新的組合”。
本書在本質上說的就是“相鄰可能”?;叵肫饋?,外科學的崛起遵循著一種簡單的模式:科學家和醫(yī)生之間的聯(lián)系不斷加強,推動了發(fā)現(xiàn)和交流,小型研究團體了解了人體功能,19世紀的醫(yī)生解鎖了疾病發(fā)生過程的細胞學基礎,20世紀的外科醫(yī)生發(fā)現(xiàn)了治療方法。每項進步都建基于之前的突破性進展,每項進步又帶來向下延展的進步。
出乎意料的是,醫(yī)學崛起的首要基礎是印刷術的發(fā)明。印刷革命被稱為“人類文明通史的有機組成部分”,是一個多項技術結合的經典案例,但是印刷術成為現(xiàn)實還需要一次重大的領悟,而且它恐怕與你以為的不一樣。
不管是什么樣的環(huán)境因素(也許是冰期)驅使了我們的原始祖先加強他們的社會紐帶,語言和藝術方面的重要發(fā)展在過去的三萬年中一直加速進行著。但是,直到最近五千年才出現(xiàn)了書寫文字,也就是說人類99.9%的時間都活在沒有文字的世界里。在文藝復興時期,科學誕生之前的人類在戰(zhàn)勝疾病方面所面臨的最大障礙是,無法在廣泛的學者群體中分享知識的發(fā)現(xiàn)。寫在紙莎草紙上的手抄文本在向遙遠地區(qū)的研究者傳達新信息方面效率極其低下。醫(yī)學要想蓬勃發(fā)展,讓外科學成為現(xiàn)實,需要的是[借用史蒂夫·喬布斯介紹iPhone(蘋果手機)時的一句話]“突破性的通信設備”。
大約在公元前3000年,與文字的發(fā)明時期不謀而合,埃及人發(fā)現(xiàn)并巧妙地利用了一種十分普遍的植物:紙莎草。埃及的濕地在培育農作物之前都長滿了紙莎草,這種四處叢生的翠綠色植物的莖稈呈三棱狀,其獨特的內部結構將會給埃及社會帶來影響長達幾千年的改變。紙莎草紙曾經在整個地中海地區(qū)被廣泛使用,但生產仍然被埃及壟斷,而且除了死海古卷以外,其他以紙莎草為載體的文獻都出土于埃及。
亞歷山大圖書館由馬其頓王國的希臘人托勒密一世下令建造,他是公元前3世紀埃及的統(tǒng)治者。這座圖書館不僅位于重要的文化中心和港口,而且其最大的優(yōu)勢在于靠近紙莎草生產中心。“每一艘停靠在亞歷山大里亞港口的船都被搜查[文字材料],查獲的所有材料都要為圖書館提供副本。任何主題的作品托勒密都想要,無論詩歌還是散文,三個世紀后,圖書館成為擁有70萬卷館藏的知識寶庫?!?img alt="Mark Kurlansky, Paper: Paging Through History (New York: W.W. Norton, 2016), p.13."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14169C/214497622085081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3500506-IqCJD3QHCN3uIgg7rOGuGcFyWdSiEPcM-0-3c995cb0fce07df9baf4abf9ef3e518d">
蓋倫的家鄉(xiāng)帕加馬位于小亞細亞。當?shù)亟y(tǒng)治者在同一時期也渴望建立一座宏偉的圖書館,但是托勒密一世察覺到對方是個競爭對手,于是拒絕向這座安納托利亞的城市運輸紙莎草。據(jù)普林尼記載,帕加馬人只能自己發(fā)明創(chuàng)造一種新型書寫材料,這種纖薄的材料不僅耐用,而且供應充足。這便是后來眾所周知的“羊皮紙”(pergamum)。它由獸皮制成,制造者先將獸皮浸泡在石灰水中,再進行除毛并烘干。之后獸皮被放置在架子上,用石頭進一步刮薄并打磨平滑。最終生產出來的羊皮紙非常薄,在適宜的環(huán)境下,十分柔韌又耐老化。
歐洲的各國語言都保留了“pergamum”一詞作為羊皮紙的名稱,但英語稱其為“parchment”。羊皮紙的三種主要材料來源是綿羊、山羊和小牛,但最優(yōu)質的材料是“犢皮紙”(vellum),也就是專門用小牛皮制造的紙,而胎牛皮更是難能可貴!現(xiàn)在世界上仍然在制作羊皮紙,使用范圍包括特殊文稿(比如在真“羊皮”上復制文憑證書)、珍品藏書以及圖書裝訂。
耶穌離世后不久,羅馬人用羊皮紙取代了木簡來制作手抄書。紙莎草紙不適合作為木簡冊的替代品,因為折疊和縫制的過程會使書脊部分變得非常脆弱。羊皮紙抄本的使用與基督教的興起息息相關;在埃及發(fā)現(xiàn)的所有早期基督教文獻都是羊皮紙手抄書,而同時期的非基督教文獻基本都是長卷軸(scroll,拉丁文為volumen,書卷之意)。不同于紙莎草紙,“羊皮紙可以在任何地方制作,在各種氣候條件下都能保存完好。但是,像紙莎草紙一樣,其制作也需要大量的勞動力,并且成本更高。制作一本書可能就需要多達兩百只動物。[使用羊皮紙]意味著文獻具有重要意義,而且需要持久地保存”。
公元1400年左右,約翰內斯·谷登堡在德意志地區(qū)的美因茨出生。尤利烏斯·愷撒離世后不久,美因茨就作為羅馬的要塞建立起來了;到15世紀時,這里已經發(fā)展成為一座重要的小城鎮(zhèn),是歐洲主要的猶太教學術中心。黑死病在谷登堡出生的數(shù)十年前橫掃了美因茨,人們把疾病歸咎于猶太人群體,認為是他們“向井水中投毒”,數(shù)以百計的猶太人在市中心廣場上被活活燒死,這在那個時代是非常典型的現(xiàn)象。瘟疫讓美因茨的居住人口從2萬人減少至6 000人,剩下的萊茵蘭人
只能另尋瘟疫的替罪羊,同時又無力承擔已經腐敗至極的教會提出的無理要求。
谷登堡的家族在當?shù)罔T幣廠參與帝國貨幣敕造工作,他從小對鑄幣工具非常熟悉,包括凸模(punch)、凹模(die)、鑄模(mold)?!傲钊顺泽@的是,約翰內斯·谷登堡自幼就被一群工匠包圍著,他們能夠在鋼鐵上刻字,其分辨率至少是現(xiàn)代激光打印機的6倍,甚至可能是60倍。當時的神圣羅馬帝國皇帝西吉斯蒙德授予了美因茨制作帝國貨幣的權利,隨之而來的是對新設計和新凸模的需求。”
在15世紀早期的萊茵蘭,制作印刷機所需的所有零部件,對于工匠來說都已經觸手可及。大量使用木螺釘和曲柄臂的壓力機,自古以來被用于制酒或榨油,接近15世紀時也用于干燥紙張。凸模在手工藝行業(yè)已經很常見,用于制作獎章、硬幣、盔甲和裝飾品。紙張早在幾個世紀前就從中國傳入,而紡織業(yè)者已經非常熟悉油墨。時機已經成熟,只等一位創(chuàng)新者連點成線,發(fā)動革命。
谷登堡在一個金匠家庭中長大,應該親眼見識過在凸模上刻印單個字母的艱辛。據(jù)估計,一個技藝嫻熟的凸模工匠需要一整天才能制作出一個凸模;一頁標準印刷紙大約需要3 000個凸模。也就是說,10個工匠組隊工作一整年,才能制作出足夠的凸模來填滿一頁紙?!斑@是個徹頭徹尾的噩夢,在經濟上毫無成功的希望,完全不切實際,比中國的印刷術差10倍。”
約翰內斯·谷登堡的創(chuàng)意并不是發(fā)明活字(type)本身,甚至不是凸模,他的突破性貢獻來自一個獨特而巧妙的想法——鑄造模具,并使模具可以重復使用。
他構想出一種可以重復使用的形式,一種避免每次印刷完字母后都需要重新鑄模的模具(見彩插2.1—2.3)。兩塊立體的L形模具頭尾相接包圍著凹版(matrix),鐵彈簧則用來固定這些可以活動的模塊。這種“斜接式”(mitered type)模具還有利于制作出尺寸相同的字母,使印刷效果更具視覺美感。因此,從根本上說谷登堡的媒介革命是一系列過程:先是制造陽模(patrix,即凸模),然后是陰模(即凹版),手動鑄模,最后創(chuàng)造活字。他改變了世界,但并不是像我們通??偨Y的那樣“發(fā)明了印刷機”,而是發(fā)明了一種能夠快速打造出可重復使用模具的方法,這種方法才是巨大的進步。
谷登堡是個追求經濟效益的資本主義者,但他未曾從自己的發(fā)明中獲利。事實上,他去世時身無分文,且鮮為人知。油墨、印刷和紙張的實驗繼續(xù)進行著。人們發(fā)現(xiàn)橡樹癭(黃蜂幼蟲在橡樹上形成的球狀物)中的化學成分與煙灰、油和水相結合,可以制成理想的印刷油墨。使用動物脂肪為紙張上漿的過程也得到了優(yōu)化。谷登堡和他的搭檔曾致力于控制紙張的濕度,一張濕度完美的紙可以更好地吸收凸模上的油墨。接下來便是其杰作印刷版拉丁語圣經通行本面世的時機了。
放眼乾坤,這部作品在任何意義上都堪稱杰作?!肮鹊潜ず陚サ挠∷⒈臼ソ?,兩卷共計1 275頁,不僅在美感上可以與手抄本相媲美,在精確度方面還要更勝一籌。一場媒介革命正在醞釀。不過,它表面上看起來沒有革命性,這一點最為關鍵,否則沒有人會購買?!?img alt="Ibid., p.164."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14169C/214497622085081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3500506-IqCJD3QHCN3uIgg7rOGuGcFyWdSiEPcM-0-3c995cb0fce07df9baf4abf9ef3e518d">其實,印刷本圣經呈現(xiàn)給當時世人的是一種新的書寫文字形式,由于中世紀的抄寫都非常精準,這套新式的印刷書籍在人們的眼中,可能是一部華麗而優(yōu)雅的抄錄藝術作品。
谷登堡以其驚人的才華和堅韌最終獲得成功,但他幾乎將一切都輸給了他的搭檔和同事們,自己勉強維持生計,才秀人微。他制造了史上最偉大的出版物之一,也就此引發(fā)了一場革命——宗教改革——讓統(tǒng)一的天主教面臨永久的分裂。
當我們提到歐洲始于14世紀的求知欲覺醒,只考慮文藝復興時期的藝術家和美第奇家族對他們的贊助就太過簡單了。在科學的前沿陣地,“復興”的特征之一就是懷戀古典思想,這種懷舊之情在很大程度是由人們在意想不到之地重新發(fā)現(xiàn)古代文本點燃的。
在拜占庭查士丁尼一世統(tǒng)治時期(527—565年),沒有人能夠真正猜到,在不到一個世紀后,掌控地中海和近東地區(qū)的無上強權會從阿拉伯半島內部崛起。其創(chuàng)始者會組織起氏族和部落,提出一種新的宗教,將從尼羅河到阿姆河之間的區(qū)域統(tǒng)一于同一種語言之下,鼓勵保存古代智者的科學和數(shù)學知識。這位先知出生于麥加,當時的那個小村莊現(xiàn)在已經是宗教儀式的中心。至今,穆斯林每日祈禱時都要朝著它的方向朝拜。
公元570年,穆罕默德出生時,麥加已經是朝圣之地,因為“黑石”出現(xiàn)在那里,而黑石據(jù)說是易卜拉欣找來的隕石。在穆罕默德成為領袖之前,每年都有一次公開的休戰(zhàn)期,以便交戰(zhàn)的部落可以聚集在麥加,朝拜他們各自不同的神靈。重要的是,由于麥加在穆罕默德出生時已經是朝圣的目的地,每年一度的朝圣出現(xiàn)了商業(yè)化發(fā)展的趨勢。
穆罕默德在統(tǒng)一當?shù)夭柯渑c氏族并說服他們放棄原有信仰的過程中,表現(xiàn)出卓越的領導才能和非凡的天賦。他成功地創(chuàng)造出第一個伊斯蘭社會的核心。這看似只是一位荒漠夢想家為小城而設的計略,最終卻締造出一種宗教文化,幾個世紀以來,它不僅將希臘人的學識保留下來,而且孕育出新的科學發(fā)現(xiàn)。
伊斯蘭學者賽義德·侯賽因·納斯爾(Seyyed Hossein Nasr)認為,“就像這片土地上乳香的氣息飄至羅馬帝國和中世紀的歐洲一樣,阿拉伯半島的精神芬芳——圣潔的伊斯蘭教——也感染著世界各地的穆斯林,無論咫尺天涯”。伊斯蘭教的影響進一步延伸到文化層面,為世界注入了對古代文化的求知欲,保留和翻譯了古人的著作,并幫助架起通往文藝復興的橋梁?!敖橛诹_馬帝國衰落和科學革命之間的那一千多年,并非知識的荒原。古希臘的科學成果先后在伊斯蘭教的宗教機構和歐洲的大學中得以保留,某些方面還得到了改進?!?img alt="Steven Weinberg, To Explain the World: The Discovery of Modern Science (New York: HarperCollins, 2015), p.101."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14169C/214497622085081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3500506-IqCJD3QHCN3uIgg7rOGuGcFyWdSiEPcM-0-3c995cb0fce07df9baf4abf9ef3e518d">阿拉伯半島又被稱為“阿拉比亞之香”(Arabia Odorifera),因其歷史上用香料來遮掩腐肉的惡臭,而伊斯蘭作家所散發(fā)的知識芬芳,成為中世紀僅有的一些“新鮮空氣”。
公元632年,穆罕默德逝世時,阿拉伯半島的大部分地區(qū)已歸其伊斯蘭神權統(tǒng)治。幾十年的動蕩中,出現(xiàn)了遜尼派和什葉派的分支。公元661年,第一個王朝——遜尼派倭馬亞哈里發(fā)王朝——在大馬士革成立。倭馬亞家族掌權將近一個世紀,在此期間,其擴張范圍涵蓋北非、西班牙以及中亞大部分地區(qū)?!八麄兘y(tǒng)治了之前屬于拜占庭帝國的領土。在這片土地上,他們開始學習古希臘科學。還有一部分古希臘學識來自波斯,在伊斯蘭教崛起之前,波斯王國的統(tǒng)治者就非常歡迎古希臘學者的到來,那時正值查士丁尼一世下令關閉新柏拉圖學派的學園。基督世界所失成為伊斯蘭王國所得?!?img alt="Ibid., p.104."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14169C/214497622085081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3500506-IqCJD3QHCN3uIgg7rOGuGcFyWdSiEPcM-0-3c995cb0fce07df9baf4abf9ef3e518d">
伊斯蘭教的黃金時代始于公元750年,倭馬亞王朝被阿拔斯哈里發(fā)王朝推翻。阿拔斯王朝的統(tǒng)治者在底格里斯河畔建立了一座新城,即當時世界上最大的城市巴格達。阿拔斯王朝最初計劃吸納借鑒的是波斯文化,而當時的波斯人崇尚希臘文化。隨著阿拔斯王朝的穆斯林開始接納希臘哲學、醫(yī)學和科學(可能還包括詩歌和戲?。麄冏罱K也接納了來自埃及、中國和印度等其他地區(qū)的古老智慧。結果,阿拉伯帝國呈現(xiàn)出欣欣向榮又錯綜復雜的社會形態(tài),教育和科學水平普遍發(fā)達,成為從希臘哲學家到文藝復興早期先驅者的信使。
馬蒙(813—833年在位的哈里發(fā))派遣使團前往君士坦丁堡求取希臘手稿,從而開啟了世界歷史上一次偉大的知識傳輸。翻譯的傳統(tǒng)始于醫(yī)生侯奈因·伊本·伊斯哈格(Hunayn ibn Ishaq),后來還包括他的兒子和侄子。譯者們將柏拉圖、亞里士多德、蓋倫和希波克拉底的著作,以及歐幾里得、托勒密等數(shù)學家的專著翻譯成阿拉伯語。歷史學家菲利普·希提將穆斯林學者智慧的驚人增長與歐洲的停滯不前進行了比較,他認為“在東方的哈倫·拉希德和馬蒙深入探究希臘思想和波斯思想的時候,他們同時代的西方伙伴,查理大帝及其麾下貴族還在淺嘗書寫自己名字的技藝”。
阿拉伯半島學識的黃金時代橫跨公元8—13世紀,自亞歷山大大帝的時代以來,這片廣袤的區(qū)域第一次實現(xiàn)了政治上和經濟上的統(tǒng)一,“先前分裂這一區(qū)域的政治屏障已經消除,意味著來自不同地區(qū)、不同民族的學者可以相互交流往來”。阿拉伯科學崛起的同時,伊斯蘭教在從比利牛斯山到巴基斯坦的廣大地區(qū)傳播,這并非巧合。而阿拉伯語也成為當時的通用語言,來自非洲、伊比利亞、波斯或者阿拉伯的作家均用阿拉伯語寫作。
由哈里發(fā)馬蒙創(chuàng)立的智慧宮成了全世界的學識中心。亞歷山大里亞曾經是知識之都,坐擁古希臘和古羅馬的手稿,并以產自本地的紙莎草作為書寫原料;而巴格達則成為哲學探索和科學探索的新守護者。在那里,文獻被翻譯成阿拉伯語,并抄錄在當?shù)刂谱鞯募垙埳?,人們可以通過阿拉伯語來閱讀所有的文獻。智慧宮在早期吸納了印度數(shù)字(從1到9)、十進制系統(tǒng)和“0”的概念。阿拉伯人用以表達抽象公式的系統(tǒng)(能讓世界各地的高中生們大驚失色)由花剌子米(al-Khwarizmi)發(fā)明和推廣,他將其稱為“代數(shù)”(al jabr)。阿拔斯王朝的穆斯林掌握了世界上的種種學科知識,包括煉金術、數(shù)學、科學和法律。伊斯蘭圖書館的蓬勃發(fā)展,使歐洲的圖書館相形見絀,西方中世紀的科學與文化也就此長期停滯不前。
阿拉伯傳統(tǒng)的奠基人是葉爾孤白·本·伊斯哈格·薩巴赫·肯迪(Ya?qūb ibn Is?āq a?-?abā? al-Kindī),一般被稱作肯迪(al-Kindi,拉丁文寫作Alkindus)。他出生于巴士拉(今伊拉克南部),擁有阿拉伯貴族血統(tǒng),被稱為“阿拉伯的哲學家”??系喜W多才,在翻譯亞里士多德和新柏拉圖學派的著作,以及希臘科學家和數(shù)學家的著作方面,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拉齊(al-Razi,拉丁文寫作Rhazes)是中世紀最重要的醫(yī)生之一。這位學者在波斯出生,在巴格達學習和受訓。拉齊不僅翻譯著作,還描述了天花和麻疹。更為關鍵的是,他第一次嚴肅認真地挑戰(zhàn)了蓋倫不容置疑的權威。例如,拉齊推測發(fā)燒只是一種防御機制,而不是體液失衡問題。他的貢獻令人驚嘆,他是“一位思考者,明確地質疑一位古代偉人,并通過實證的方法檢驗了曾經被世人普遍接受的理論,同時對一個領域做出了自己的原創(chuàng)性貢獻”。
另一位波斯出生的阿拉伯醫(yī)生是伊本·西拿(ibn Sina),又被稱為阿維森納(Avicenna,980—1037年在世)。世人普遍認為他是希波克拉底以來最偉大的醫(yī)生。據(jù)說,阿維森納十歲就已經記住了《古蘭經》,他也非常博學,在哲學、科學和醫(yī)學方面都有大量的杰出作品。他出版了舉世聞名的《醫(yī)典》(The Canon of Medicine),這部多卷巨著匯編了大量醫(yī)學知識,后來被翻譯成拉丁文,成為西方數(shù)百年的經典。直到17世紀,《醫(yī)典》都是歐洲各醫(yī)學院(蒙彼利埃、博洛尼亞、巴黎)的主要教科書。“威廉·奧斯勒爵士(Sir William Osler)在1913年的演講中,認為阿維森納是‘有史以來最著名的醫(yī)學教科書作者’。奧斯勒還補充說,阿維森納作為一位執(zhí)業(yè)醫(yī)生,是成功醫(yī)師的典范,同時也是政治家、教師、哲學家和文學家?!?img alt="Michael Flannery, Avicenna entry, Encyclopedia Britannica online, quoted August 11,2016."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14169C/214497622085081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3500506-IqCJD3QHCN3uIgg7rOGuGcFyWdSiEPcM-0-3c995cb0fce07df9baf4abf9ef3e518d">阿維森納被稱作“中世紀的權威之源”,
他大概是伊斯蘭世界豐富多彩的文化啟蒙運動中最偉大的使節(jié)。
智慧宮以西3 000英里,坐落著安達盧西亞(Andalucía),即今天的西班牙,穆斯林稱之為安達盧斯(al-Andalus)。穆斯林對西班牙的統(tǒng)治最終于1492年瓦解,但其統(tǒng)治期間正值伊斯蘭的黃金時代,當時積累下來的大量文化、科學、語言和建筑傳統(tǒng)沿用至今。
阿布·卡西姆·宰海拉威(Abu al-Qasim al-Zahrawi)以其拉丁文名字阿爾布卡西斯(Albucasis,公元936—1013年)聞名于世。他在科爾多瓦附近出生長大,其祖先來自阿拉伯半島的安薩爾部落。他被視為中世紀最偉大的外科醫(yī)生?!案t(yī)學的其他分支比起來,那些虛無縹緲的理論對外科的束縛相對較小,所以[阿爾布卡西斯]力求將醫(yī)學從哲學和神學中分離出來。”《醫(yī)學手冊》(Al-Tasrif)大約成書于公元1000年,是他將近50年醫(yī)學實踐的成果,其中包含了歷史上最早的外科手術器械圖片。在此后的500多年里,這本外科百科全書是歐洲大學的標準參考書。阿爾布卡西斯說:“我所知道的一切都是我自己刻苦閱讀古代書籍的結果,我渴望理解書中所講內容并運用這門科學。然后我加入了自己畢生的觀察和經驗。”如果說,阿爾布卡西斯是用阿拉伯語寫下這本杰作的,那么它是如何找到進入拉丁語世界之路的?
康斯坦丁·阿非利加努斯(Constantinus Africanus),意即非洲人康斯坦丁,約1020年在迦太基的凱魯萬出生。那是地中海沿岸的一個城市,當時已經成為重要的伊斯蘭學術研究中心??邓固苟∈紫仍谕荒崴箤W習醫(yī)學,但他走南闖北,曾經到過巴格達、敘利亞、印度、埃塞俄比亞、埃及和波斯,這在他的時代實屬驚人??邓固苟≡诜祷劐忍ìF(xiàn)在的突尼斯)的途中,經過意大利那不勒斯附近的薩勒諾,當時那里被看作歐洲領先的醫(yī)學教學中心。但薩勒諾并沒有給康斯坦丁留下什么印象,他回到了突尼斯,可能沒想過再與那里有什么交集。然而在幾年之后,他因涉嫌使用巫術而被流放。非洲人康斯坦丁酷愛圖書收藏,同時也是一個穆斯林,他在流放時帶上了自己珍藏的阿拉伯語古希臘經典、伊斯蘭醫(yī)學巨著、國際先進的醫(yī)學培訓技術和他自己能講多種語言的能力。
康斯坦丁綜合了阿拉伯人的醫(yī)學知識,有時甚至隨意抄襲,創(chuàng)作了多部拉丁文醫(yī)書,包括外科手術、預后癥狀、醫(yī)學實踐、泌尿道、胃腸道疾病和醫(yī)療器械的論著。他最著名的長篇巨著是《醫(yī)學全書》(Liber pantegni),這是首部拉丁文的綜合性醫(yī)學著作。康斯坦丁忙著編寫《醫(yī)學全書》時,他已經皈依了基督教,并成為位于那不勒斯和羅馬之間的卡西諾山修道院的本篤會修士。他人生的最后十年都致力于醫(yī)學教科書的拉丁文翻譯工作。
康斯坦丁代表著當時世界正在發(fā)生的變化:一個來自地中海的穆斯林皈依了基督教,將阿拉伯語著作翻譯成拉丁文,預示著意大利諸行省將重回天主教會的控制之下,拉丁經院哲學崛起,西方世界將主導醫(yī)學教育領域。薩勒諾將以“世界上第一所醫(yī)學院”聞名于世(雖然希臘人、埃及人和阿拉伯人會為此爭論不休),有些學者將康斯坦丁稱為點燃文藝復興之光的穆斯林。
翻譯運動的第二位主要人物是克雷莫納的杰拉爾德(Gerard,1114—1187年在世)??邓固苟∈俏鞣绞澜绲耐鈦碚撸瑢⑼饷媸澜绲淖髌泛驼Z言引入拉丁文化中,而杰拉爾德是一個土生土長的“局內人”,他出生于意大利的克雷莫納,也就是為我們生產斯特拉迪瓦里提琴的城市。他離開意大利,來到了當時仍然屬于科爾多瓦哈里發(fā)王國的托萊多。在托萊多這座城市里,手稿和圖書館隨處可見,既有阿拉伯語的古代典籍,也有偉大的阿爾布卡西斯的新作品。在接下來的40年中,杰拉爾德翻譯了數(shù)學、天文學、哲學和醫(yī)學方面的專著。當時很可能還活躍著“另一個”從事醫(yī)學翻譯的“克雷莫納的杰拉爾德”,因為那里翻譯學校非常普遍,涉及古代學術著作的翻譯時,通常有很多作者愿意出力?!敖芾瓲柕路g了阿拉伯醫(yī)學百科全書如阿維森納的《醫(yī)典》,開闊了西方醫(yī)學學者的眼界,讓他們看清了一個事實:醫(yī)學是一種理性科學,可依循邏輯和方法論來研究,并以哲學和自然秩序為堅實基礎?!?img alt="David Osborn, “Constantine the African and Gerard of Cremona,” in GreekMedicine.Net, quoted August 20, 2016, http://www.greekmedicine.net/whos_who/Constantine_the_African_Gerard_of_Cremona.html."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14169C/214497622085081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3500506-IqCJD3QHCN3uIgg7rOGuGcFyWdSiEPcM-0-3c995cb0fce07df9baf4abf9ef3e518d">
康斯坦丁和托萊多翻譯家們的作品激發(fā)了人們學習的興趣,將歐洲學術從長達千年的漫長冬眠中喚醒。穆斯林使紙張更加普及,加上拉丁語版本的原始資料大量出現(xiàn),推動了知識分子的覺醒。直到15世紀,手抄書一直是幾千年來手稿的標準格式,所有的西方書籍都要經過手工抄寫。抄寫員們經常聚在修道院的“繕寫室”(scriptorium)里,在一位抄寫員主管的密切監(jiān)督下抄錄宗教文本。在谷登堡革新印刷術以前,書籍制作一直是一項異常繁重且成本高昂的工作,但是圖書制作的機械化徹底解鎖了新思想的傳播力。
“文藝復興是歷史上為數(shù)不多的自我發(fā)現(xiàn)時期,而不是對過去做后知后覺的解讀?!?img alt="John Man, Gutenberg: How One Man Remade the World with Words (New York: MJF Books, 2002), p.88."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14169C/214497622085081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3500506-IqCJD3QHCN3uIgg7rOGuGcFyWdSiEPcM-0-3c995cb0fce07df9baf4abf9ef3e518d">顯然,對于任何一個求知的靈魂來說,文藝復興都是一個絕無僅有的時代。整個歐洲的聯(lián)系交往讓偉大的思想者們見識到了古典著作與其他智者的洞見。人們都能夠接觸到專業(yè)權威的論著,反過來也激起了討論和不同見解,對權威的廣泛批判也由此觸發(fā)。
到了15世紀,師徒口授的知識傳播方式被永久改寫。2 500年前,希波克拉底及其追隨者創(chuàng)建了醫(yī)學和外科學的基礎;基督教時代早期,蓋倫在那些論著的基礎上繼續(xù)前行,他的權威性在歐洲固若金湯,僅在伊斯蘭的智慧宮受到了某些挑戰(zhàn)。拉丁語譯本和紙張傳入歐洲,推動了經院哲學的誕生,促進了薩勒諾、博洛尼亞、帕多瓦、巴黎、蒙彼利埃和牛津等地高等教育機構的興起。在15世紀中期,正當君士坦丁堡落入奧斯曼土耳其人手中,教堂變成清真寺的時候,印刷術的出現(xiàn)釋放了一股知識的洪流:深刻見解、科學觀察、星象圖表、哲學沉思、宗教觀點、政治批評以及有關人體的思考,包括對人體的構成、功能及其功能障礙,還有外科手術在什么情況下可以發(fā)揮作用的思考,紛紛涌現(xiàn)。世界上第一部偉大的醫(yī)學教科書印刷本,將在1543年由一位29歲的天才精心制作出來,此書將永遠改變醫(yī)學,乃至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