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夢多,還無規律失眠。
失眠的夜里,我要么坐在房間的黑暗里,要么坐到外面的黑暗里。
仿佛宇宙間就只有我一個人。
這晚,住在一個帶院子的旅館里。
院子很大,有草坪,有樹木,有石頭假山,有條小河,還有座小木橋。
深夜有風,涼爽,沒有蚊子。蚊子似乎被風吹跑了。
我早就發現,蚊子怕風,原理類似飛機怕臺風。
院子里有燈,但大都壞掉不亮了。只有房子門口的燈還亮著,反而襯得院子的其他地方更暗。
穿件深色薄外套,我坐到院子里一棵大樹下的長椅上,隱在黑暗里。
默默感受夜的涼爽和寂靜。
這時聽到有人說話。
“難道還有人像我這樣失眠,半夜里出來溜達?”我好奇。
一個女人的聲音:“兒子,把面具摘掉吧,大晚上又沒人。”
“不,我戴習慣了。摘下不習慣。”一個男孩的聲音。
“隨你了。。。。。。”那位母親似乎在心里嘆了一聲。
“媽媽,我要再買幾副手套。”
“從網上買就是了。”
“還有好看的面具。”
“看中的就買。出來的時間不短了,我們回去休息吧。”
他們從我旁邊的黑暗小路上,走到明亮的房子門口的燈光下,進了房子。
顯然他們并沒有發現我。
“這孩子是不是臉和手都受了傷?”我有點好奇。但直覺沒有那么簡單。或許有故事。
第二天,在旅館餐廳吃飯時,又看到那母親。
她吃完飯,打包一份回去。不用說,她是帶給兒子的。
在大廳里又遇到她。
在大廳沙發上,那位母親坐得離我不遠。神情掩不住的煩躁。其實向陌生人傾訴一下是有益處的。
我便問了一句:“你也是自己出來旅游的嗎?”
“不是啊。我和兒子一起。不瞞你說,他現在患了抑郁癥。我是帶他出來散心的。”
“我兒子從小愛畫畫,都說他有藝術氣質。現在上高中,打算考美術學院。”
“他性格比較內向,不愛說話。在學校被人叫娘炮,特別是有個潑辣的女孩子,叫過他好多次。”
“又一次被那女孩叫娘炮后,他生氣的當眾強吻了那女孩,結果被女孩打了一耳光,又挨了老師訓,然后又有了色狼的名號。”
“連我們小區的孩子,都成群結隊的對著他大喊,色狼色狼。于是他就抑郁了。”
“開始只是不愛出門,不愛見人。出門就戴面具。”
“后來不知他又從哪里看到,凡是人碰過的東西上,都會留下DNA。他說他討厭碰到別人的DNA,便又愛上戴手套。”
“他完全把自己裝起來了,像個套中人。”
“原來那孩子不是臉和手受傷,而是心靈受了傷。”我猜測得不錯。
“孩子還是單純,竟然這么介意。在成年人看來,不過是玩笑,惡作劇。沒什么大不了的。”我安慰她說。
“他現在是休學狀態,總還是要回學校上學,將來還要工作,戴著面具怎么可以呢?愁啊。”
“你讓他選擇,面具和手套只能選擇其一。看他選什么。”
第二天,看到那位母親竟然把兒子帶出了旅館房間,兒子沒有戴面具,而是換了口罩。而手上仍然戴著手套。
看來他選擇了手套。
就像娘炮和色狼,他選擇了被人叫色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