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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一次壁外調查

夜幕降臨時分,三人再度開始行進。艾爾文以立體機動裝置移動到艾倫與三笠所在的枝干上,他面上的青腫已消退得七七八八,但仍殘留著些許淤痕。兩人與之對視,卻是相顧無言,繼而便以立體機動裝置開始移動,冰涼的夜風中透著一絲微妙的尷尬。

而后便是在暗夜掩護下沉默的行走……

直至下一個黎明的太陽徐徐升起,蘇醒的巨人發現了茫茫荒原中的獵物,漸漸地靠了過來。艾倫按照計劃變身為巨人,艾爾文與三笠則攀援于其背部,一行人在荒野中盡可能地避開著巨人而前行。

突地,一只四足爬行于地面的奇行種飛奔而來,如攔路虎一般攔住了艾倫前進的道路。它飛撲而至,艾倫不得不與之糾纏在一起,而同時,三人周圍的幾只巨人也越來越近了……

艾爾文沒有說一句話,只聽得鋒利的刀刃抽出時在空氣中摩擦出的聲音,下一秒他旋即手持雙刃離開了艾倫的背部,以進擊的巨人及周圍的巨人為支點,憑借立體機動裝置在其中穿梭起來。

三笠見勢,也拔出刀刃,從另一邊離開進擊的巨人背部,前去絞殺艾倫左側的巨人。而艾倫則拼命攔住想去攻擊二人的那只奇行種,與之僵持著。

左側的巨人不多,三笠清除了近處的幾只后返回艾倫背上,便看到艾爾文有力地揮舞著雙刃,利落地削下了一只15米級巨人的后頸。她忽然想起,這還是她第一次看見團長使用立體機動裝置親手砍殺巨人的樣子。

論技術,他雖然不及自己,沒有那么多華麗炫目的技巧。但他總是能冷靜地看穿巨人的動向,再以成功率最高的方式給予致命一擊。速度雖然不算太快,但更為省力。

畢竟當初就是調查兵團中存活率最高的士兵啊……

三笠想著,正要準備動身去支援時,艾爾文已砍倒了右側附近最后的一只巨人,落回了艾倫背上,神情與離開時并無二致。

同時,艾倫也終于打倒了身前的奇行種,便又載著背上的兩人向前跑去。于是,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中,他們都重復著這種行進方式。直至可以遠遠地看到羅塞之墻,艾爾文與三笠的氣體已所剩不多,艾倫也因體力消耗而減緩了速度,導致周圍巨人的包圍網越來越密……

艾爾文在右側的一堆巨人還沒有太過靠近之前先行前去解決起為首的幾只,在他離開后,艾倫與三笠所處的地點突然闖過來一只高大的奇行種!

那只奇行種突地闖到艾倫左側朝三笠揮下巨掌,三笠連忙以立體機動裝置躲閃,艾倫欲對其支援,卻突然感到雙腿被幾只四米級巨人抱住,一時難以掙脫……

三笠與那只奇行種纏斗著,身后卻又圍過來幾只15米級……艾倫也在掙脫小型巨人的過程中失去了平衡,眼看就要跌入一只12米級的懷抱!

“艾倫——!”

艾倫在千鈞一發之際用硬質化的雙爪撐住了巨人的嘴巴,與之僵持不下。而三笠卻因分了心被身后巨人的掌風掃落,身體不穩摔落到地上。

【三笠——!】

艾倫焦急萬分,因口中急切的呼喊而發出怒吼。進擊的巨人一下子鉗碎了身后巨人的巨嘴,而后瘋狂地飛奔向三笠所在的位置,她周圍的三只巨人都同時發動了攻擊!

而艾倫在跑過去的途中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左方——艾爾文也被幾只十米以上的巨人包圍著,他一手以立體機動裝置懸吊在一只巨人上,另一手則放在了齒間……

他頓時明白過來艾爾文要做什么,在這一瞬他行動比思考更快地全身硬質化撲到了三笠身上,既是為了在巨人的攻擊中保護她,更是為了在接下來的沖擊中保護她……

(配樂BGM:XL-TT)

下一瞬,天光慘淡、風云色變,一束貫通天地的亮光如雷霆般劈下,而后隨之迸發出的是宛如原子彈爆炸一般的能量……以爆炸的基點為中心,周圍的樹木皆被鏟除、夷為平地,而爆炸附近的所有巨人也都化作灰燼,除了被硬質化保護的艾倫與三笠。

艾倫從硬質化的鐵殼中探出頭來,一睜眼便看到在自己左方站著的超大型巨人,還是一如五年前攻陷希干希娜區時的模樣,只是其中的操縱者已經換了人……

【還真的……給這混蛋做到了啊!但又是差點連我們都炸死……這混蛋想出來的方法從來都是這樣!】

艾倫一半身子沒在進擊的巨人的軀殼中嗔怨道,而這時,軀殼下的三笠也在短暫的沖擊后一手撫著頭坐了起來。艾倫跳下到她身邊,關切地問道:

“沒事吧?三笠。”

“嗯……沒事。”她撫著頭有些吃力地坐了起來,恢復了一會兒神智,而后看向右上方的超大型巨人,“……他現在怎么樣?”

“……雖然是順利變成了超大型巨人,但也不知道能不能正常行動。”話音方落,超大型巨人便朝這邊轉了轉頭,看向他們。

收到示意,兩人也以立體機動裝置攀援到了超大型巨人的后頸處,接下來便在其緩慢移動下向羅塞之墻進發著。

羅塞之墻的城墻上,駐屯兵團與一部分憲兵團的成員都在此等候著調查兵團的凱旋,皮克西斯司令與奈爾士官也在此。

夕陽漸漸西沉,調查兵團返回的期限比預計的晚了不少,眾人都焦急地等待著。突然,一個龐然大物漸漸地在人們的視野中清晰了起來……

“是——超大型巨人!!”

看到這一龐然大物漸漸向城墻上靠近的士兵們都恐慌了起來。

“是敵襲!——快通知總部!”

超大型巨人竟然逼近了羅塞之墻,調查兵團失敗了!敵人將要來毀滅羅塞之墻,人類將要面臨毀滅!

霎時間,末日般的恐慌在人群中蔓延開來,不少士兵準備起了大炮,將對即將到來的敵人做出迎擊。

“皮克西斯司令!快走吧,去通知薩克雷總統……”奈爾跑到皮克西斯身邊,說道,面上神色凝重,“調查兵團……終究是失敗了!艾爾文他……是不是已經……”

而皮克西斯卻依舊注視著前方,不為所動:“還未查明來者身份不是嗎?他們帶了一支針劑去……那個超大型巨人也未必是敵人啊。”

“……什么!?”出乎意料的回答,奈爾有些不解地看著皮克西斯。

“呵……不依靠馬匹返回,”皮克西斯注視著一步步向這里走來的超大型巨人,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如果真的是我們之中有人做出了這般瘋狂的事,那也只能是你了吧?艾爾文……”

超大型巨人緩緩靠近羅塞之墻,但仍沒有停下腳步。艾倫與三笠在它頸后已可以看到城墻上架起的一排大炮,炮口朝向這里……

“快停下啊!馬上要到羅塞之墻了!——”艾倫焦急地敲著超大型巨人后頸的肉,想讓艾爾文聽到并停下來,卻收效甚微。

“……你再不變回人形的話,我們就要受到炮擊了!”三笠也急切地喊道,卻仍阻不了超大型巨人的腳步。

“可惡……這家伙什么也聽不到了!就像我在托羅斯特區變成巨人的那一次。”他嗔怪著,心想果然如此,真是糟透了。

“艾倫……實在不行的話我們只有在靠近城墻時,先行以立體機動裝置去到城墻上,再和他們解釋……”

“但是……在炮擊中飛過去的話,我們很有可能被炮彈擊落……”一籌莫展著,突然,在托羅斯特區時發生的事在他腦海中閃過,“對了……還有一種辦法!”

艾爾文感到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中,金發的孩童待在自己的家中,房屋內卻沒有任何一個人……

父親……已經不在了。

被毫無反抗地奪走了重要之物后的房間,唯余空虛。

為什么……僅僅是接近了真相,就要從這個世界消失?

那一天……他佇立在新立的墓碑前,手中花束無聲落地,包裹其中的白菊花、白玫瑰與梔子花在白日的天光下,反射出不盡真實的淡輝。

少年的眼角沒有一滴淚,但卻有淚在心內滑落,浸潤了一顆在他心內種下的種子,其上綻放出融入這世間因果的嫩芽……

空無一人的房間,緘默的墓園,一如往日的街道,被悄然篡改了的生活……這便是少年置身的世界,也是他心中一直走不出的圖景。

遂而,畫面一轉,他站在窗外注視著窗內形單影只的少年,手掌置于窗戶的玻璃上,他眼眸一動,倏地皺緊了眉。

已經無數次在腦海中,在睡夢里凝視著這個畫面。如果就這么將時間定格在那一刻的話,會否也是一種解脫……?

意識昏昏沉沉,一時忘了身為何物。自己此時在哪里呢?似乎是在用沉重的步履不斷前進著,踏出業火的步履一步步地涂炭了生靈,步之所及處的一切仿佛都被自己如螻蟻一般踐踏。

死去的同伴的面容環繞在自己周圍,即便如此,也要背負著他們所獻出的心臟前進。

那尸山仿佛堆得很高了……若不是這樣的話,自己又怎么能俯視著羅塞之墻呢?……

“呯——!”

突然,玻璃窗被銳器擊碎,玻璃碎裂的聲音驚動了屋內的少年。少年走至窗邊,看向破了一個洞的自己的世界。

外面是業火燃燒、無邊無際的地獄,那么……為什么還要繼續前進呢?

【只因……】

少年凝視著破碎的玻璃窗外的業火,想到。

【這屋內太過寂寞……】

瞬間,火舌自窗外襲來,窗上琉璃乍破,熊熊業火霎時纏裹上了少年的身體……烈焰痛苦地灼燒著他,火舌吞噬天地,在少年面前豎起道道烈焰屏障。但少年仍沒有退后,而是挺身沒入烈火內,忍受著越來越強烈的痛苦繼續前進著。

是的,前進著……

即便烈火灼身,即便置身地獄,即便去往深淵……

也要前進。

因為……

這屋內什么也沒有啊!!!

那一天,他走出了這個縈繞在他心頭二十余年的房間。被揭示的真相宛如被捅破的天窗,讓世界的全貌在置身空寂房間中的少年面前呈現出來。

少年看到,這個世界,是一座煉獄。

少年不語,只身沒入了烈火之淵,將要繼續他的征程……

這是850年,調查兵團凱旋的瑪利亞之墻奪還戰。

一場改變了世界、載入史冊的戰役。

……

猛然睜眼,肩胛骨的疼痛隨著腦后傳來的話語越來越清晰……

“醒醒啊!……炮擊要來了!!”

“你又要把我們害死在這里嗎!?你這個惡魔!!”

三笠與艾倫你一言我一語地呼喊著超大型巨人后頸內的艾爾文,其中三笠的一把刀刃刺入了后頸的血肉內,正如那天阿爾明在托羅斯特區喚醒艾倫一樣。

眼看著已很接近羅塞之墻,炮口皆上移對準他們所在之處,艾倫與三笠心下大叫不好。

“不行了……我們——”正當艾倫無力地看著齊刷刷的炮口,感嘆道時,面前的超大型巨人突然有了動作……

霎時間,羅塞之墻前的超大型巨人突地消失,失去落腳點的艾倫與三笠急忙以立體機動裝置鉤住羅塞之墻的墻壁,帶著剛從后頸中出來的艾爾文一起飛了過去……

幸虧離得不遠,才能在蒸汽的掩護下成功移動到墻上,而沒有摔得粉身碎骨。

城墻上的眾人都驚呆了,本以為是敵人的超大型巨人突然消失,轉而蒸汽中沖出來幾個熟面孔。

士兵們即刻圍了過去,驚喜而疑惑地詢問著他們。

“調查兵團團長艾爾文·史密斯,士兵三笠·阿克曼、艾倫·耶格爾三人順利返回——!”

“只有你們三個人嗎!?其他人怎么樣了?作戰成功了嗎?你們怎么沒有騎馬匹返回?還有那個巨人是——”

傳令員們的一系列問題令艾倫與三笠兩人喘不過氣來,艾倫大口地喝著水,面色不佳,顯然無心作答;三笠也喝著水,一時及不得回答那么多問題。

而此時奈爾與皮克西斯也來到了人群中。

他們朝人群中看去,只見精疲力竭的艾倫與三笠兩人身旁躺著昏迷不醒的艾爾文。他雙眼下是操縱巨人后留下的深邃印記,上身的衣物被高溫的蒸汽熔化,雄壯的軀干赤裸在空氣中,而立體機動裝置仍完好無損地別在腰間。

“他眼睛下的那些痕跡!?……”看到令人驚訝的一幕,奈爾驚呼著,大腦一時被巨大的信息量所占據,一會兒后才回過神來對皮克西斯說,“司令……沒想到你真的猜到了啊!”

皮克西斯笑而不語,而喝完水的三笠終于有空向眾人解釋道:

“如各位所見……團長……是從超大型巨人體內出現的。他利用針劑奪過了敵人超大型巨人的力量,我們也去到了地下室,還和敵人進行了談判。敵人撤軍了,但其他同伴都被……”

她有些猶疑地說著,口中的話也并非都是真實情況……

“哦啊!——團長他奪過了敵人的力量啊!于是同時也恢復了健全的身體嗎!!”

“那么……這次的瑪利亞之墻奪還戰也可以說是成功了吧!?調查兵團去到了地下室,還逼退了敵人!”

而士兵們聽了她的這番話后皆人心振奮,眼中閃露出迎接勝利的喜悅光輝。

【嘖……那渣滓雖然身體健全了,但心智卻不健全了!……】

艾倫擦著嘴,看著那些什么都不懂的人對于這次令人作嘔的作戰表現出欣慰,就感到惡心。

【三笠……為什么不說實話!?】

“調查兵團只剩余三人嗎……這一犧牲不可謂不大,”而皮克西斯判斷著目前的情勢,發話了,“但以結果來說,是好的。至少,我們人類暫時不用迎來滅亡了。”

“是、是啊!!”

“太好了!我們勝利了!我們活下來了!”

聽著司令的論斷,士兵們更為歡欣鼓舞,開始歡慶到這次的勝利。

“調查兵團萬歲!!向人類獻出了心臟!”

“艾爾文團長萬歲!!奪過超大型巨人的大英雄!”

人們歡呼著,將艾倫眼中毫無人性的惡魔稱作了英雄……這令他作嘔。

而當初,被他視為英雄的調查兵團,曾被人們視作過廢物。如今,一切卻好似反轉了過來。相同的是,他都在群聚的人群背后,默默地怒火中燒。

為什么……自己的想法總是跟別人不同?

【不行!……我一定要將真相說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艾爾文緩緩醒來……

甫一清醒,便感到整個脊柱與后腦的神經傳來陣陣鈍痛,脊髓中宛如被插入了數千根銀針一般……

他有些吃痛地閉上眼,身體的動作卻牽動了一聲金屬與鐵鏈叩擊鐵板的脆響。他再度睜眼,發現自己身處無光的室內。借著昏黃的火光,他看清了自己正躺靠于鐵床上,雙手被粗重的鐐銬銬縛在身體兩側。

此時他除了身上的立體機動裝置被卸下以外,維持著從超大型巨人體內出來的樣子,赤裸著上身躺在地牢內的床上。

牢房外的看守似是注意到了他的蘇醒,走出門外通報。不一會兒,在他意識尚且昏昏沉沉時,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進來,倒是使他清醒了不少,來人正是奈爾。

他想說些什么,卻因數日以來的干渴與饑餓使不上力氣,喉嚨也沙啞得發不出聲音。而他隔著鐵柵欄看到來人帶來了水和食物……

休整過后,他率先開了口:

“自從我昏睡后……已經多久了?”

“……兩天了。”奈爾坐在牢房外的一把木椅子上,雙手抱臂說道,看著他的眼神比起以往的每一次添上了更多的猜忌與猶疑,“你總共要在這里被關上一個月。艾倫·耶格爾把實情都說了,上頭判定你為‘消極指揮’。”

“……”

他微微低頭,逼仄的地下空間中,本就沉悶的空氣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后悔嗎?……”

半晌過后,奈爾的問句打破了昏暗中的沉默,他的眼神帶著一分嚴肅的審視。

然而詢問并沒有迎來回答,狹小的空間再度被寂靜包裹。

后悔嗎?……

昔日同窗的詰問挑動了他的心弦,做出如此下策,后悔么?……

這并非他未經過思考的決定,他沒有天真到覺得能騙過全人類,也并不打算逃避制裁。

但……難道就沒有更好的方法了嗎?

如果能夠重來的話……是否還會選擇這樣的險途?

如果能有更輕松的活法的話……

(配樂BGM:The Reluctant Heroes)

二十二年前,828年,十五歲的他在結束了三年的訓練兵生涯后加入了調查兵團。

而二十七年前,823年,失去了父親的他改變了自己的人生志向。

本來立志追隨父親成為一名學者與教師的他,在那起突變后決心加入調查兵團,去親手探尋墻外的真相。

于是自那天起,他開始鍛煉身體。周圍的同學在聽聞老師意外身亡的噩耗后,都以同情的眼光注視著他,而他只是在追悔的愧疚與仇恨的怨火之中目視著前方……

這是他第一件舍棄的事物——自己的安逸。

兩年后,加入訓練兵團的時刻到了。

新兵們身著制服列隊,嚴苛的教官開始詢問每一個人的出生與身世,并對他們進行著入伍的“洗禮”。

“我名為安妮·瑪格麗特……”

“我名為博格·列克……”

“我名為奈爾·德克……”

人們都惶恐地承受著魔鬼教官的逼問,慌慌張張地報上名號。而依次報過名號后,他們卻注意到人群中一名身材高挑、樣貌出眾的金發少年沒有被問到。

善于察言觀色的奈爾也隨著人群中的竊語循聲看向那名獨特的少年,他不偏不倚地看著前方,一雙獨特的藍色眸子中沒有其他人那般的拘謹與慌亂,卻透露出不屬于這個年齡的凜冽與堅毅。

當然,最值得注意的還是他那惹人注目的、眉毛……

奈爾這時便記住了這名少年,雖然,連他的名字都還不知道。

傍晚,入伍的訓練兵們坐在一起進行著他們的第一次集體用餐。幾名好事的少年圍坐到艾爾文周圍,好奇地問道他為什么躲過了教官的詢問:

“喂,金毛。教官為什么唯獨沒問你的身世?”

“我不叫‘金毛’,我名為艾爾文·史密斯。”

“還不是因為大家都報上了名號,就你一個人特殊。嘛,不過,你的眉毛的確挺特殊的就是啦~”

“……”

坐在他們附近的奈爾一邊吃著面包一邊扭頭觀察著人們為滿足自己的探究欲你一言我一語地“侵擾”著金發少年,他注意到其中有名為博格的少年。

為什么沒有被教官問到嗎?……

傳聞訓練兵團成立儀式上教官的問題是對即將入伍的新兵的洗禮,為的是能讓他們舍棄過往的出身、地位與自我,成為能夠對人類有益的士兵。而聽說已經經歷了“洗禮”的士兵則不需要再進行這種儀式,而那些經歷了洗禮的人眼神也會與其他人不同……

難道是因為他已經經歷了某種洗禮,所以才不用被問到嗎……?

奈爾聯想起上午看到的艾爾文的眼神,推測道。而博格等人還在不依不饒地追問著那人:

“難道你是貴族的子嗣,早已內定好要走后門進到憲兵團了嗎?”

“你說什么呢,博格,那些貴族的大老爺們怎么會來到這羅塞之墻里~”

似是看他氣場與常人不同,幾人對于他身世的“八卦”愈發塵囂甚上,而說道這里時,卻是擾怒了眼前的金發少年。

他有些慍怒地將湯碗放下,在木桌上叩出有些刺耳的輕響,而后沉吟片刻,道出了一句讓桌邊的人都震驚了的話語:

“我要加入調查兵團。”

【!?……】

少年的這句話讓奈爾拿著半截面包的手頓了一下,他確也覺得這個人與眾不同,但沒想到他竟然想要加入那個現在“名存實亡”的怪人軍團……

“哈!?加入調查兵團!?你是想要急著送死嗎!?”而博格更是直接出言嘲諷道。

“……不是去送死,我是想證明一個猜想……”看到對方如此輕蔑的神情,他也有些激動地與之爭辯起來。

“什么猜想?墻外除了巨人還有什么?”博格抱臂,不屑地看著眼前這個奇怪的家伙。

“墻外很可能是有人類的!”他怒視著那人,道出這個一直縈繞在他心頭的,父親的猜想……

“人類!?……哈哈哈哈哈哈……”而這時,一直在一旁聽著的名為安妮的女兵似是再也繃不住地笑了出來,進而周圍的幾人也迸發出哄笑。

在人群的笑聲中,站著俯視著他的博格露出一副鄙夷的神情,沒趣地說道:

“嘁,本以為是什么了不起的家伙,沒想到只是個異想天開的瘋子!”

說罷,他揚長而去。

而艾爾文一直瞪著他離去的背影,置于桌上的右手握成了拳。雖然沒有因人們的嘲笑做出直接的反擊,但奈爾能看到,他藍色的眸中燃燒著不甘而倔強的怒火……

第二天,剛入伍的新兵們就迎來了一個嚴苛的考驗——立體機動裝置適應性測試。

自從幾十年前工匠們研發出足以砍殺巨人的武器后,立體機動裝置的掌握便成了每一個士兵的必經之路。而適應性測試不合格的人,也會被判定為沒有成為士兵的才能而被放逐到開拓之地……

“呼哈……”早起列隊的博格打著哈欠,一臉心不在焉地說道,“想進入憲兵團的人為什么需要會這玩意兒啊?希娜之墻內又沒有巨人,留給那些急著送死的人去學不就好了~”

“大哥說的是!……這東西一看就可難了,要吊在上面晃來晃去的……”他身旁一個胖胖的名叫路西利·查斯的士兵附和道,看著被逐步搭起的測試裝置戰戰兢兢地說著。

“肅靜——!”長官發令道,士兵們皆停止了竊竊私語,整齊地列隊起來,“全員列隊——根據點名分組進行立體機動適應性測試!”

測試如火如荼地進行,艾爾文、奈爾、博格、路西利和安妮五人被分到了一組,眾人開始小心翼翼地穿戴起裝置,頗有些緊張地等待被吊起。沒人想在所有人面前被證明自己是沒有才能的……

而事實是,人的天資分三六九等,現實也總會令人歡喜令人憂……

奈爾在突如其來的騰空感的不適下搖晃了幾下,很快則找到了訣竅,慢慢地穩定了下來,松了一口氣。看向左邊,他發現博格在半空中幾乎紋絲不動,而路西利與安妮都在一番掙扎后摔了下去。而突然,人群中竊竊地發出幾聲低壓的嗤笑,他向右邊看去……

因為穿戴裝置較為仔細而最后被吊起的艾爾文,縱使在腦中預演了數十次,縱使做了萬全的準備,在騰空的那一瞬間身體仍不受控制地失去了平衡……

在立體機動裝置上巋然不動的博格有些滿意地看著那人滑稽的模樣,抱臂想著:

【哼~果然欲望與實力是兩碼事啊~】

當晚,晚餐過后,奈爾在訓練場找到了艾爾文。白天搭設起的裝置架們仍矗立在夜色中,以供新兵們練習。而此時,靜寂的場地中,唯有他一人在立體機動裝置上揮灑著汗水,皎潔的月光在地面上投下他懸于半空中的長長倒影。

奈爾漸漸走近,看著那人雖然仍是沒多久就摔下去,但也肉眼可見地比起白天來有所進步。注意力太過集中的他直到奈爾走到自己身邊才發現,有些尷尬地別過頭,一言不發地繼續著自顧自的練習,直到對方先開口問道:

“為什么要那么拼命呢?你想加入調查兵團吧?加入調查兵團又不需要成績位列前十……”

“你在說什么?……無法通過適應性測驗的人將被放逐到開拓地!”奈爾有些沒想到艾爾文回答他的口氣是罕見的焦躁,雖然不說,但白天的出糗顯然令他的自尊心受到了損害,“更何況……這也是在墻外必備的生存技巧。”

“那也沒必要連飯都不吃吧?”奈爾還是不怎么能對少年的話產生共情,對他來說,墻外太遠了。此時他有些無奈地看著這人在立體機動裝置上折騰著自己。

“我吃不下……”而少年此時卻停下了動作。注視著他的奈爾不明白這句話中到底包含了怎樣的感情。

是不愿在周圍人鄙夷的目光下用餐的固執,是恐懼將被放逐的焦慮,是對于自己無能的懊惱,是自覺辜負了父親期望的自責……

“奈爾……為什么越是有對抗巨人力量的人,卻越是能遠離巨人?你覺得呢?”突然,金發的少年轉過頭來看向他,幽藍的眸子在月光下顯露一分冷靜與尖銳。

“……”他看著他,不知如何作答。這個人的言行總是那么特別,以致格格不入。但奈爾感到越來越無法忽視他的存在了,遲疑了一會兒問道:“能和我說說你的猜想嗎?”

聽到此話,艾爾文有一瞬間的怔愣,隨即浮現帶著一分釋然的笑。他從裝置上下來,準備向奈爾講述自己的“童年往事”。

“這不是我的猜想,這是我父親的。”艾爾文與奈爾一同走著,來到了營地伙房后面,說道。

“你是說你認為你的父親為王政府所殺害?然后他的假說是墻外有人類,而我們都被篡改了記憶!?……”奈爾不可置信地重復著他告訴自己的話,沒想到他那日在餐桌上向博格等人說的還只是冰山一角……

“不是我認為,是肯定。誰會相信父親只是死于意外?他只不過因為接近了真相,就被王政除去了,因為我的‘告密’……”少年執著地對那人說著,眸眼中掩不了的是兩年前那一日銘刻于記憶之中的苦痛……

“我說你啊……這種話可不要到處亂說哦,不然我和你都會有危險的。”他有些無奈地看著他,不知道他的篤定源于何處。

“所以請你不要告訴其他人。”而那人直勾勾地看著自己,隱含著恨意的眼神在黑夜里、燈火中閃爍著,神情和話語都令他感到有些瘆人,“王政以為抹殺所有接近真相的人就能以儆效尤,用恐怖阻隔人們的探究欲,但我卻認為那反而是對于人們窺探到掩蓋的事實的一種佐證……”

“…………”

奈爾有些愣愣地看著少年變得有些怖人的神情,額尖有冷汗滑過,他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人是與己同齡的少年……而也正因為他也非是愚鈍之輩,艾爾文才會將這些說與他聽,他也才能在這之后還做出分析與反問:

“既然你這么相信王政掩蓋了事實,那么為何不索性加入憲兵團,接近中央權力來達成目的?……你其實是不想與殺害自己父親的兇手共事的吧?”

“也許你是對的。但我對那些樣的人都能進入的憲兵團,是否能給我提供真相,深表懷疑。”

“……”他當然知道他意有所指,說的是博格那群天天把憲兵團的安逸享樂掛在嘴邊上的人,“我可也是想加入憲兵團的哦。比起那些虛無縹緲的陰謀論,我更想肩負起身為人子的責任,不讓父母失望。”

他一邊說著,一邊邁步向宿舍的方向走去。和艾爾文的談話讓他感到很累,仿佛這巨壁中從來沒有哪件事讓他覺得這么費腦。同時少年異樣的眼神和激憤的話語也倒映在他的腦海,讓他感到了危險。

邁開步子時,他向少年拋下了最后一句話來結束這次的談話:

“也許你是太累了,還是趕快休息吧,再過幾天就是適應性測驗的最終考核了。”

艾爾文注視著他離去的背影,在黑夜中不著一語……

過了幾天,到了最終考核之日,艾爾文通過數日的努力達成了平衡,成功通過了適應性測驗。而后,等待著留下的人的將會是更為嚴苛的訓練兵團六大課程,即:

馬術、后勤行進、格斗術、兵法講義、修理立體機動裝置的技巧術,以及最重要的立體機動技巧。

他雖然不擅長立體機動,但憑借著在兵法課上的卓越表現,以及自己對于立體機動軟肋的不斷克服,綜合成績逐漸躋身前十之列。

然而,揮之不去的幽影也在窺視著他,人的嫉妒與偏見,如果放任不管,便會日益發酵……

一天,他被三個人攔住。為首的是博格·列克,稍胖的是路西利·查斯,還有一名較高的士兵克爾克·拉特斯。

三人在建筑背后的空地上將他圍住,博格開始挑釁道:“喂,眉毛,近來混得挺風生水起的嘛?”

“眉毛”是不知什么時候起在訓練兵中流傳開來的他的外號,罪魁禍首自然是博格等人。自那日餐桌邊眾人覺得與他談不攏時,人們便不知不覺地開始了排斥異己的舉動。

“我說你,不過是個想去調查兵團送死的瘋子而已——”博格言詞愈發激烈,而說這句話的途中克爾克重重地一拳砸在他臉上,使他險些站立不穩,“為什么還要來占著前十的位置啊!?”

而當原本被人輕視的異己爬到人們頭上時,這份排斥便會在嫉妒與怨恨中變本加厲……

克爾克一邊對他拳打腳踢,博格一邊繼續作壁上觀地為同伴伸張著“正義”:“你知不知道路西利本來是在前十的,就因為你把他擠走了,他可要辜負父母讓他進入憲兵團的期望了啊!?”

承受著狂風驟雨般的毆打,他梳理整齊的頭發散亂開來,而眼神卻直直地瞪著為首的人。

看著他非但沒有服軟,還惡狠狠地瞪著自己,博格愈發來勁:“路西利你也來兩拳啊?對這個搶了你位置的惡心的家伙……”

微胖的士兵聽罷,仿佛是得到了作惡許可似地向艾爾文打去。而在他們的拳腳暫歇之際,他轉頭直視著博格說道,話語中沒有一絲惶恐與驚懼:

“那只能說明,他不如我罷了。”

“……”三人一時無言,面面相覷著。

博格看著眼前這個瞪著自己的少年,此時他已被打得鼻青臉腫,嘴角與鼻孔都掛著血絲……但口中說出的話倒像被打的是那三個人,而不是自己似的。

博格氣極反笑,而克爾克說道:“大哥,你看,這混蛋還嘴硬呢!你要不要親自動手?”

此話一出,倒令他接過了話茬,抱臂嗤笑一聲,說道:“呵~正合我意。但,他太高了,打起來不方便~”

克爾克與路西利聽出了他在暗示什么,對視著露出一陣壞笑。兩人交換眼神后,挪到艾爾文身后一左一右按住了他的肩膀……

他們想以蠻力迫使他跪到地上,卻遭到了來自他的抵抗。兩人發現怎么也無法將他壓到地上,場面一時僵持不下。

“喲,還在負隅頑抗吶?”博格嘲諷著,露出一抹殘忍的笑,“看來我們需要一些手段了!”

兩人收到了他的示意,用腳踏到艾爾文的膝蓋內側,用力踏著他的關節……他終是力有不逮,被逼迫著屈膝在了他們面前。

屈膝于地的一瞬間,他沉痛地闔上眼,心底漲起的屈辱感使他恨恨地咬牙,再睜眼時幽藍的眸中已燃起怨恨的怒火,釘著眼前的人。

博格方沉浸進迫使這個不示弱的家伙屈膝的快感中,就被那人一個揚起的飽含怒火的眼神頂了回去。他的心底竟涌現對這一眼神的不可抑制的恐懼,這令他的征服欲還未及得化作快感便被一陣恥辱感澆滅。

他快步上前狠狠踢了艾爾文兩腳,讓他不能再以那種眼神看著自己。然后像是得到了發泄似的,他嗔笑著說道:

“你知道我覺得你這家伙最惡心的是什么嗎?……當我們都只能在這臭水溝之中往上爬時,你卻總是看著墻外的遠方;當我們好不容易要爬出這里時,你卻礙眼地站在前面,一臉無所謂的樣子……你從來都沒有把我們放在眼里過吧!?”

排除異己,是人類的自我保護機制。當虛假的幻象被戳破之時,只能鏟除清醒之人來維持自己的自尊與知覺。解決提出問題的人,永遠比解決問題更簡單。

博格一邊說著一邊又向他補了幾拳,而后終于罷手。

此時克爾克說道:“話說大哥,他怎么被我們打成這樣都不還手啊?——明明在格斗課上把我們摔慘了。”

“誰知道呢?不過你們剛才已經遭到了他的抵抗不是嗎?——說來他的格斗術可是有9分的超高評價呢,果然身強力壯……”博格嘴角掛著陰慘的笑,審視著這個跪在自己面前的眼中釘,開始想著如何羞辱他,眼眸中閃過一抹狠厲,“——把他的衣服脫了。”

聞言,克爾克與路西利粗暴地脫下了眼前之人的上衣。不及艾爾文反應,他的軀干便暴露在三人面前……

而三人看到這一幕卻驚了。他的軀干上不僅有精壯的肌肉,被他們踢打的痕跡,還有一道觸目驚心的紅痕……

那不是被他們打出來的傷痕,那是一條橫亙整個胸膛,在兩側腋下磨出淤血的勒痕……是立體機動裝置的皮帶長期在皮肉上摩擦產生的痕跡。

隱私被強制地暴露在厭恨的人面前,艾爾文恥辱而不甘地閉上眼,不愿再看那三人的表情。而此時他看不到的三人的表情,不是解氣、不是竊喜,卻是怔愣地滯在原地。

這到底是要在這兩年間經過怎樣夙以繼夜的反復苦練,才能在身體上留下這樣的疤痕?……

此時他們覺得自己口中的“努力爬出臭水溝”,在這名他們飽持偏見的少年所呈現的事實面前,是多么蒼白無力的辯駁,化作一句笑話與空言。

“喂!你們在干什么!?”

正當幾人再度受到這個人帶來的沖擊之時,一聲帶著疑慮的怒喝將他們從震驚的思緒中拉了出來,也讓跪于地上閉著眼的人睜眼看向來人。

來人竟是奈爾,訓練兵集合用餐的時間已到,艾爾文等人卻仍缺席。長官讓奈爾前去尋找,他甫一走到這里便見到三個人圍住艾爾文,而艾爾文竟跪在地上,帶著被毆打的痕跡,赤裸著上身……

他見到來人是奈爾,立刻如那日一般尷尬地別過頭,不愿讓更多的人見到自己這般狼狽不堪的模樣……

而奈爾心中為這驚人的畫面一震,也不知怎么地就激動地怒而上前揪住博格的衣領怒斥道:“你們三個在干什么!?在霸凌同伴嗎!?”

博格沒好氣地撒開奈爾的手,克爾克與路西利兩人因事跡敗露被嚇得不敢說話,而他們身旁的艾爾文則有些艱難地站了起來,并撿起衣服穿了回去。

“哼,誰跟這個瘋子是同伴……”博格仍舊出言不遜著,今天發生的一切都糟透了,仿佛他才是被霸凌的那個人一樣……

而這種說法顯然更令奈爾覺得不可理喻,他繼續質問著這三個無法無天之徒:“這是重點嗎!?你們這是違反軍紀的劣行!知道嗎?”

后來,五人被召集到長官辦公室匯報情況。博格、克爾克與路西利三人因惡意行為被罰半個月不得參與訓練,并去為兵團做雜役的工作。而艾爾文則由于是單方面被施暴之人,不受任何懲處,這一點奈爾以及那三人身上的毫發無傷可以作證。

此事過后,艾爾文在醫務所躺了一天,然后又帶著未完全消腫的淤青投入了訓練中;“雜役三人組”則收到了士兵們的嘲笑,曾經呼風喚雨、橫行霸道的“威名”也瞬間掃地;而奈爾,作為這起事件的親眼見證者,則多了幾分不同的思考……

為什么?越是能夠與對抗巨人的人,卻恰恰越能遠離巨人……

為什么?在這個臭水溝一般的世界中,有著夢想的人都會被視為異類……

為什么?僅僅是接近真相,就會遭到抹除;僅僅是與眾不同,便會遭受暴行……

兩年間,艾爾文也曾多次在用餐時和他談及那個猜想,但他每次都不以為意;曾經,他一直認為墻外的世界太過遙遠,只要成為憲兵為父母爭光,過平凡的生活就好。

但如今見到了這副場景,他的腦中不由自主地浮現了那日艾爾文在暗夜的燈火下幽幽地對他說出的那句話:

【連那些樣的人都能進入的憲兵團……】

也許……這個巨壁之內的世界真的是臭水溝吧。連懷揣夢想、仰望星空都不被允許的臭水溝。

奈爾感到自己心中一直固守的有些東西開始松動了,一個個被選擇性忽視的事實不斷地呈現在眼前……

他也開始,有些向往壁外的世界了……

之后的一天,他邀請艾爾文到他常去的一家酒館喝酒,這是他之前兩年從未做過的事。艾爾文有些訝異他的主動邀約,但還是應允了。

和奈爾一起進入酒館后,他發現等候在酒桌邊的還有兩名男性訓練兵,奧路德·諾爾與畢加·約克。

兩人也打算加入調查兵團,如今看到奈爾改變想法,加入他們,甚是欣慰。

自那之后,四人便經常一同在酒吧暢飲歡談,一起展望著背負自由之翼翱翔的未來。

一天,四人如往常那般在酒吧相聚,當奈爾正和眾人談天說地時,一個輕柔的女聲打斷了他:

“這是你們點的酒……”

來人將四杯酒從托盤中拿出放到桌上,她是一名新來的名為瑪麗的侍女,有著黑色的長發與樸實卻清澈的眸子。

奈爾一瞬間愣住了,看著她走遠的背影,一時忘了去拿桌上的酒,直到奧路德揶揄起他才回過神來:

“喂、喂~某人看得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奧路德一邊說著一邊搡了搡奈爾的肩膀,畢加在一旁捂著嘴笑出了聲,而艾爾文也笑著看向奈爾,看著他面上微微帶著紅暈,端起酒喝著在同伴的調侃下佯裝鎮定。

她確實是名美麗的女孩,但自己不會像同窗好友那樣因此而一見鐘情。那一刻艾爾文如是想著,但接下來發生的事立刻改變了他的這一想法。

喝了一會兒后,奈爾打算出去醒醒酒,也是為了“逃離”目前尷尬的氣氛,艾爾文則陪著他。

兩人朝著酒館背后的小溪邊走去,明媚的月色在清澈的溪流上倒映出波光粼粼,溪水的波瀾融化在輕唱的歌謠之中叮咚作響,坐于溪畔石坎上的少女吟奏天籟之樂……

兩人在原地愣住了,少女哼唱著家鄉的歌謠,忘我地沒有發現身后二人的到來。

他們在同一天喜歡上了同一個女孩,不同的理由。

夜晚,躺在兵團宿舍的床上,少女哼唱的旋律久久縈繞在金發少年的腦海,余音未絕……而他數度回味著這一韻律,心底竟不由自主地浮現配合這律動的歌詞:

【對人類力量的渺小,早已厭煩至極……】

【那些不愿犧牲的弱者,怎會有勝機可言?】

【尋找核心的片段,才是人類唯一的希望……】

突然油然而生的想法令自己也微微驚訝,這是來自他心底的聲音……

一路行至今,領略了王政手段的卑劣,領會了茍且偷生之人的卑怯,領教了汲汲名利之輩的卑鄙。

他想到墻外去,待將這首歌完全完成,再獻給那名女孩;他要到墻外去,卻不知今后,能否再與她相見……

奈爾呢?他也是喜歡著她的吧……但他,現在也要去調查兵團了……

“艾爾文,我打算不去調查兵團了。”

后來,在兵團選擇儀式的前夜,奈爾找到他如是說道,周遭的燈火一如他與奈爾第一次相談的那夜。

“是為了瑪麗嗎……”

金發的少年微微一頓,而后道出了這句不算疑問的疑問……同窗好友、卻也是情敵的黑發少年做出的這個決定對他來說并不算意外,但一股惆悵還是自他心底升起……

“……嗯。我選擇為了瑪麗肩負起責任,在這個臭水溝中往上爬……——而你呢?”言說著所思所想所抉,此時稍顯激動的人倒變成了黑發少年,“你仍是無法置身于這個臭水溝中的吧?你仍是要去遠方的吧……”

【為了愛情,舍棄了與同伴的約定嗎……】

艾爾文看著眼前之人的眸子想著,那人的詰問之聲在自己的心房回蕩,倏爾被一股不可名狀的痛苦滋味挾裹,割裂于胸……

是啊……

什么都無法舍棄的人,就什么也無法得到。

片刻,金發少年背過身,道出最終的決定:

“沒錯……我將會繼續前進,去實現自己的夢想,去證實亡父的假說。”

奈爾在幽夜的火光下注視著他的背影,他不知道他說出這個決定經過了怎樣的掙扎。但他知道,少年即將背負上自由之翼,也將背負上枷鎖……

而自己背負上責任的枷鎖,卻也將獲得解脫。

那天,奈爾沒能對他說出的是一句“對不起”;

而他沒能對奈爾說出的是一句“代我照顧好她”……

那天,他同時失去了少年時代的友情與愛情……

這是他第二件舍棄的事物——自己的感情。

(配樂BGM:進撃st-hrn-gt-pf20130629)

時光轉瞬即逝,不因人們的情感而停滯。轉眼,收納了新兵的調查兵團成員們已身背自由之翼,悉數騎于馬匹之上,在瑪利亞之墻的大門之前列隊。

這是艾爾文·史密斯的第一次壁外調查。

他與奧路德·諾爾以及畢加·約克分在了一組,三人在與奈爾分道揚鑣后,也依然要如當初約定的那般繼續前行……

巨鐘鳴響、城門升起,在兩側民眾的目光注視之下,在新兵加入后的這次壁外調查開始了。

艾爾文與同伴們策馬驅向前方,過了這道大門,便可前往壁外的世界。這是他第一次走出墻壁外……

本以為那份渴望自由的心情在歷經舍棄與別離的磨難后,已被消磨殆盡。但當壁外的晴空透射的陽光打在金發少年的眉心上時,他在顛簸的馬背之上望向長空。

雄鷹盤旋、白云悠悠,林木秀于風間,日光輝耀碧空……這幅畫面雖與墻內也幾無二致,但此時微風拂過的草木的氣息似乎也是那么的清新……

【你其實是不想與殺害自己父親的兇手共事的吧?】

騎在馬背上的少年不知怎地,想起了已與他們朝著不同方向前進的昔日同窗的話……那時,自己沒有予他肯定的回答。但現在想來,也許他點出了自己心中的真實所想。

沒錯。墻內是一個臭水溝般的世界,巨壁下的空氣污濁得令人喘不過氣來。前往壁外不僅僅是為了調查父親所說的真相,更是因為他渴望著自由,想要將那個腐朽的世界拋在身后。

但……壁外的世界從來都不是那么美好的。時刻提醒著士兵們這一事實的不只有課堂上的內容,前輩們的教誨,還有此時在壁外的空氣中隱隱嗅到的血腥味,以及突如其來的巨人的身影……

“小心!發現敵襲!!”

前方的傳令員看到行進的隊伍前出現幾只十米以上的巨人,向后方通報道,同時發出紅色的煙霧彈。

“精銳班——進入立體機動模式,解決巨人!!”

而調查兵團團長施令道,一聲令下,位列隊伍前排的調查兵團前輩們同時自馬背上躍起,分成三三兩兩的隊伍向面前的三只巨人飛去。而他們后方的隊伍則會穿過這個小型戰場繼續向前,精銳班擊殺巨人之后又會趕回隊伍前方。

這是一個全體士兵陣列成一個緊密的錐形向前的陣型。錐形的尖端是負責指揮的團長與索敵的發令員,兩翼是由經驗豐富的前輩們組成的精銳班,對于來襲的巨人是清掃之矛,對于身后的新兵與物資車隊則是守護之盾。

但艾爾文一眼就看出了這個陣型的弊病之處:

索敵與殺敵的能力集中于隊伍前列,但壁外巨人的來向并不總是在前方。不僅會有從左、右、后方來襲的巨人,還有行動無法預知的奇行種。而將精銳力量集中于前方看似可以很好地突破巨人的重圍,但在平地上立體機動裝置無法發揮全部功效。且不說精銳班們擊殺巨人的成功率幾何,就算擊殺了巨人,返回隊伍也需要周折,因而隊列往往在遇上一次巨人后就會散亂開來……

果然這一陣型的弊端很快暴露,當精銳班在后方被巨人牽制時,一只奇行種襲向了后排的新兵們……是艾爾文、奧路德與畢加所在的左后方。

眼見以四足在地上飛快爬行的奇行種將要來襲,奧路德與畢加都抽出了雙刃嚴陣以待,準備給那只巨人一個痛快。而艾爾文拿著刀刃的一只手卻橫在了他們面前,作出阻攔的姿勢,說道:

“不要硬拼。”

而奧路德并不以為然,眼中閃爍著對前方將有可能成為自己的第一只獵物的巨人的殺意,有些激動地說道:

“精銳班們還沒有回來,只能我們解決了它!”

“它的速度太快,必須引開它,否則會沖亂陣型!”艾爾文說著,而在他們的三言兩語之間,奇行種已飛快地沖來,對著他張開了血盆大口——

艾爾文飛快調轉馬身,躲過了它飛撲而至的一擊,而后則立即策馬,將之往遠離隊伍的方向引去。他已經觀察地形,結合這只奇行種的行動特點,想出了一個兵不血刃打倒它的戰術。

奧路德與畢加見奇行種追著艾爾文跑去,也焦急地策馬追了過去。

“團長,左后方新兵被奇行種追擊,脫隊了!”

傳令員見狀,向團長匯報道情況。而此時,有三名精銳班的成員也回轉了。

“你們三人去營救左后方的新兵!”

在團長的指揮下,他們又馬不停蹄地再度踏上征程。

而這一邊,艾爾文的征程也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展開來。不過這一望無際的草原上,還有一顆挺拔的巨樹。

四足爬行的奇行種速度雖快,但畢竟是沒有智慧的。艾爾文引著它,快馬加鞭,看來幾乎要直直向那棵樹上撞去,卻在將要撞到之時改變了自身的行進方向。

而張牙舞爪向他撲去的奇行種躲閃不及,一頭撞到了巨木上,失去了行動力。他見勢從馬背上躍起,以刀刃削下那只奇行種的后頸,輕松地坐收漁利。

剛解決完這只巨人后,他回到馬背上,便見奧路德與畢加騎馬趕來。

“你們過來干什么!?……”他有些焦躁地說道。

“哈?我們來救你,你還不領情!?”奧路德幾分不解、幾分委屈。

“我不是這個意思……”自知失言,他解釋道,“讓前輩們來救我,你們跟著大部隊,會更安全……”

“前輩們確實來了……”畢加看向后面,拇指向后指了指,“但被那邊過來的巨人困住了……”

“我們得去救他們!”奧路德說道。

“嗯,不過還是先發射一顆煙霧彈,讓他們確認我們的位置——”

正當艾爾文低頭去裝煙霧彈,而畢加看向后方時,兩人身邊極近之處傳來一聲悶頓的慘叫……

“奧路德!!!”被驚動地回頭看向一旁伙伴的畢加,再轉頭之時卻已見奧路德被一只巨人從馬背上叼起,上半身子盡數被沒入巨人口中……

“!!……”艾爾文不可置信地仰頭看著這一切,三人只不過在這里逗留片刻,一只巨人便又被吸引而來。它是從巨木后的視野盲區出現,在兩人分神之時便咬住了奧路德!

“可惡!!——你這畜牲!”下一瞬間,畢加沖動地從馬背上飛躍而起,直直沖著高大巨人的后頸飛去,“放開他啊!!”

而艾爾文也激憤地將立體機動裝置的鉤爪鉗于巨人肩側,朝著這個怪物沖去。他自責自己,為何想得不夠周全,為何沒能回護同伴的安全……

隨著立體機動裝置勾索收縮而在眼前放大的是奧路德未完全沒入巨人口中的半截身子,他可以看到他還在痛苦地掙扎……于是便憤恨地將雙刃刺入這只巨人的雙目,同時,身后的畢加也用刀刃砍向了它的后頸。

然而……當艾爾文自巨人身上落下時,他看到,那巨齒已然如處刑架一般落下。終究還是沒能趕上,巨人在最后一刻咬了下去,巨大的饕餮之口中如瀑布般噴涌而出的同伴的鮮血濺了自半空中落下的他滿身……

他無力地跪在地上,仰頭望著失去生機的龐大巨人轟然倒下,而同樣失去生機而落地的是未及得被巨人吞入的奧路德的半截身子……自半空掉下,徑直落在他眼前。

內臟、腸子與血垢自眼前的半截空殼中流淌出來,立刻使平原的嫩草被腥紅侵染……而砍到了巨人的畢加也落地,看到了這一幕。

雖然經過了三年的訓練生涯,但如此看到同伴的死尸,對于他們來說還是第一次……

看了兩眼,畢加癱倒在地,止不住地嘔吐起來。眼見此情此景,艾爾文胃中也是翻江倒海,但他極力克制著,不讓一切更加失控……

吐完后,畢加一面以手狠狠錘著地,一面又哭又笑地悲嘆著:“這就是壁外的世界啊!……人類多么的渺小無力……哈哈哈哈哈……”

第一次壁外調查就面臨同伴慘死的慘狀,前來救援的前輩們也在后方被巨人纏住,畢加的精神已瀕臨崩潰,悲戚地繼續說道:

“艾爾文……你知道嗎?哈、哈哈……我看得見你身上濺滿了那家伙的腸子和血啊!!……”

聽著同伴歇斯底里的話語,跪在那里的他不知該作何反應,只默然品味著這第一次行至壁外的經歷……

突地,面前的畢加猛然抬起頭。而后,映于艾爾文眼簾中的是他因驚恐而猛然睜大的眼,以及瞬間伸來竭力推開自己的手……

下一瞬間,一只巨人爬過來一口叼住了畢加的頭、咬掉……

如果不是他在千鈞一發之際推開了自己的話,被吃掉的就會是自己……明白了這一事實的艾爾文癱坐在地上,看著僅剩的一名同伴無頭的尸體噴涌著鮮血無聲地倒在草原上。

為什么?……自己在眼睜睜地看著同伴以各種方式慘死?

為什么?……自己沒能砍殺巨人、規避風險、回護同伴?

為什么?……在歷經了三年嚴酷的訓練后,士兵們立刻這樣毫無意義地死去……

這就是壁外的世界嗎……

(配樂BGM:YAMANAIAME)

“啊啊啊——!!”

他憤怒了,他咆哮著,一手狠狠地抓入身下的草壤中,跪立起身,一手將刀刃奮力地擲出,直插入面前巨人的一只眼睛里。

受到驚動的巨人轉過頭看向他,向他吐出某個東西……那東西滾落到跪著的他面前,那是未被吞下的畢加的人頭……

他看到了那顆頭……那上面印刻著同伴死時驚懼惶恐的眼神,眸中還帶著死不瞑目的痛苦與不甘……如今卻與其他五官一起浸潤在污穢的巨人唾液與汩汩鮮血中,而此時那巨人也張著大嘴向他靠近了。

他還在瞪大雙眼失神地看著那顆頭,巨人的陰影已經覆蓋了他,他感到巨人的口水都快要流到自己身上,但他卻動不了……

約定一同加入調查兵團的同伴都先自己而死了,一同接受了三年苦訓的同伴都毫無還手之力地被虐殺在了自己眼前……還未及得品嘗走出巨壁的喜悅,還未及得向同伴訴說自己的夢想。

如果這就是夢想的代價……如果這就是自由的代價……那么就讓一切這么終結吧?

感受著死前的最后一刻,而一聲沉悶的悲鳴驚醒了他。

抬頭,只見猙獰的巨人被砍倒在眼前,而趕到此救下他的是精銳班的一名前輩。

“喲,新兵,都被嚇得只能等死了嗎?”來人收回染血的刀刃,俯視著他,向他伸出手,“不過第一次壁外調查就遇上這種慘事……真是運氣壞到極點了……”

“巨人吃人既惡心又可怕吧?……”他一邊環顧四周一邊說著,“我第一次見到的時候吐得三天吃不下飯呢。”

來人說著,而艾爾文沒有拉住他伸出的手,自行站了起來。

“很遺憾沒有毛巾給你擦去身上的血污,先忍一忍吧,”前輩牽過了自己的馬來示意他騎上,而他們的馬早在巨人的襲擊中落荒跑散了,“應該馬上就要回去了,這次調查兵團也是損失慘重呢……”

他也沒有用手擦去面上與發上的血水,任憑自己沐浴在鮮血之中,金色短發的發梢都仿佛被浸染了夕陽的顏色……這是死去的同伴的鮮血。

那時的他還不知道,他將要在這血海深潭之中踽踽而行二十余年……直至見慣了死亡,見慣了傷痛。

而此時,他只是不發一語地騎到馬上,等待著前輩帶他同乘著返回隊伍。

在路上,這位話癆的前輩還在一直“喋喋不休”著。

“本來我和兩名精銳班的同伴要一起來救你們的……”他說著,話語中也染上悲戚,“但我們中途也被巨人攔住。他們拼死掩護我脫出生天……”

他艱難地說著,有些說不下去了。而他們也來到了那兩人被幾只巨人團團困住的地點附近……

“就在那里……”

艾爾文順著他的話語所指看向遠方的巨人堆里……那兩名前輩拼死抵抗,勉力掩護同伴逃離后陷入了巨人的包圍。其中一人已被吃掉,另一個人一番抵抗后此時正在被幾只巨人撕扯著身體、分食著……

隔著如此遠的距離,艾爾文都仿佛能聽到那個被撕裂身體的人悲慘的嚎叫,他看到那個人被巨大的手攔腰撕開,內臟從被舉在半空中的腹腔內一個個掉落……

他回過頭去,不愿再看。閉眼,眼前卻揮之不去兩名同伴慘死的畫面……他又感到反胃了。而前輩再度響起的話語此時卻有幸轉移了他的注意力:

“他們為了救我而死……所以我想著,至少也要將你給救出來,才沒有讓他們白死……”

他有些訝異地聽著前輩這句壓抑著萬分悲痛的話,一瞬間恍惚明白了前輩也是與他一樣的……

是的。這里的每個人都一樣。

死去的人毫無尊嚴與意義,活著的人則背負著死去之人的性命痛苦地前行……

是的。每一個想要走出墻外的人都一樣。

今天自己犧牲了四個人的性命活了下來,明天自己又將為誰而死、如何死去?抑或因誰而生、為何而生?

“你呢?你有什么非要活下來的理由嗎?有什么加入調查兵團的理由嗎?”

前輩回過頭來注視著他被血色染紅的眸子,認真地問道。

“……我——”他頓了頓,腦中又倏地浮現方才同伴的死狀,欲言又止,終是作罷,“……沒什么特別的。”

聽著身后少年似是而非的回答,他看著少年因痛苦與掙扎而緊皺的眉眼,沉吟片刻,感慨地說道:

“已經迷茫而看不清前方了嗎?……少年啊,你是否還能戰斗?……第一次壁外調查后就申請退團的新兵也不在少數……”

他對于少年有可能出現這種想法也不甚奇怪,許多新兵在見過巨人一次之后就會失去斗志,更何況是像身后這名少年一般見到了這般殘酷的地獄景象的……只是,他可惜著,調查兵團也許又要失去一名士兵了。

戰斗嗎……?

無論在前往壁外之前經過了怎樣的心理準備,無論在離開墻壁之前懷抱著怎樣的志向。有些事情,不親眼見過巨人,都是無法確認的。

遠方嗎……?

明明知道巨壁護佑了人們幾十年的安寧,卻始終不乏有人前赴后繼地向著未知的壁外前進。如此向往著自由,但若從一開始便知曉了此情此狀,自己還會這么奮不顧身地前往嗎?

【墻外除了巨人還有什么?】

驀地,自己腦中竟浮現那個給予了自己一大侮辱的人的話語……

是啊……這是自己付出了那樣多的代價都欲要前往的墻外。

而這墻外不僅有巨人,還有自由、希望與可能性……

縱使被巨壁與巨人的屏障阻隔,他仍舊相信……在那人力所無法觸及的遠方,還留存著可能性。

哪怕是那萬分之一的可能性。

那么既然他活了下來,就要繼續前進,前往更遠的遠方;也要讓更多的人活下來,讓人類能前進到更遠的地方……

【悲慘凄涼,才是這個世界的現狀……】

【拼死守衛前行的道路,便是戰場的信條。】

【無論舍棄什么,人類的希望都是永恒存續的。】

心中回蕩起少女所吟唱之歌的高潮部分,經歷自己的第一次壁外調查之后催生出的歌詞與之回想共鳴。

仰望碧空,白云悠然的天空不曾被血污濁染,強如巨人也無法染指那自由的飛鷹與蒼穹。

待馬兒幾要行至調查兵團的隊伍前時,他終于對身前的前輩說:

“我的夢想是加入調查兵團。”

那人聽到身后少年冷不丁地來了這么一句,有些錯愕地回過頭。再見之時,少年的眸中猶疑已換作堅定,他注意到那眸是血雨也無法侵染的蒼藍,內里輝映著飛鷹與蒼穹。

于是,他看向少年笑了。

【呵,加入調查兵團嗎?】

【好像什么都說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沒說呢……】

【嘛,不過,罷了……有些人,就是天生這樣的人啊……只是存活著,就要去到遠方;只是存在著,就能感到自由……你也是這樣的人嗎?少年……你的征途是大地蒼穹!】

而在行至隊伍前的最后一段路上,他看著前輩的背影,聽到他向自己道出一句話:

“做得好,少年。你克服了恐懼,你還能戰斗。你現在是一名合格的士兵了,比常人要堅強,比任何人都更堅強。”

這便是艾爾文·史密斯的第一次壁外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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