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胡玲玉看到江北四杰突然出現，只有先走為上。一把抓住水中花的胳膊就準備施展輕功逃走。

水中花卻像釘在了地上，身體紋絲不動，胡玲玉吃驚之余心中不禁惶恐，面前這個老太婆也是一位世外高人。現在帶不走她，只能先自己逃了。

胡玲玉剛想轉身逃走，手腕就被水中花一把抓住了，干枯松弛的手就如同一把鐵鉗，讓她掙脫不得。

水中花向上側著頭，望著胡玲玉驚恐的眼神，微笑道:“你要逃跑嗎？你走了就找不到我了，不管你朋友死活了？”

胡玲玉說道:“前輩，剛才我多有冒犯，請前輩原諒。那車上的人就是害我朋友的人，他們武功高強，我被抓到就沒人救我朋友了。”

“這里是我的家，不是殺人打架的地方。你放心，他們真把你打傷了，我能醫。”

說話間馬車就到了近前，小花跳下車來，撩起車簾，江北四杰從車里同時飄了出來，落在二人面前。

四人鞠躬道:“您就是神醫水中花吧？我們四人特地請您老人家前往百草鎮救治一病人。”

胡玲玉一聽他們也要去百草鎮，心中一驚，難道也是為了劉楓？

水中花搖搖頭，說道:“太遠，太遠，我老了，走不了那么遠。”

紫衣男子說道:“我們車接車送。此事我們已經答應人家了，我們江北四杰說出的話肯定要實現的。”

胡玲玉說道:“先來后到知不知道？神醫已經答應和我走了，你們回去吧。”

白衣女子冷笑了一聲:“你這個偷車賊，還要和我們搶神醫不成？不過也沒關系，反正我們救得是一個人。你不想你朋友有事，就不要在這多嘴。”

胡玲玉急道:“你們把他怎么樣了？”

白衣女子笑道:“著急了？放心，我們既然要救她，就不會傷害她。不過你這么緊張，你關心的是劉楓吧？”

聽到劉楓這個名字，水中花也是一驚，但是她駝著背，面朝下，誰也沒察覺。

胡玲玉說道:“你們是不是把他抓走了？”

白衣女子道:“我們為什么要抓他？為了白烏令？我們對那沒興趣，我們答應他要救他妹妹，就一定要做到。”

胡玲玉哼了一聲:“你們快把他打死了，現在是死是活還不知，現在又在這裝好人？”

水中花聽明白了，這四個是為了救劉楓的妹妹，胡玲玉是為了救劉楓，劉楓和他妹妹都病情危機，耽誤下去，只怕自己三十年的辛苦又要化為泡影。

“走！我跟你們去！”

水中花抓著胡玲玉的手就上了車，四個人什么也沒再說，上了車就往回趕。

馬車沒走多遠，突然停了下來，聽到外面的小花大嚷道:“什么人？敢擋我們的馬車？快快閃開！”

南宮陽的聲音傳來:“留下劉楓和他妹妹，你們可以走！”

小花說道:“什么劉楓！車上沒這個人！再不閃開就不客氣了。”

吳勇的聲音傳來:“小丫頭，快把我兄弟放了！不然他就對你不客氣了。”

小花說道:“好，那就看他有幾斤幾兩。”

藍衣男子突然開口道:“兩位，我們正要趕去救你們的朋友，再不讓開，耽誤了時間，你們朋友有個三長兩短可怨不得我們。”

馬蹄聲閃向一邊，馬車再次啟動，車后馬蹄聲緊跟了上來。

二

劉楓的右臂已經完全腫脹，之前干癟下垂的小臂也又積了少部分膿液。方神醫不敢再行針穿刺，只能等待著水中花的到來，也更想知道這位水中花是如何治療這種怪病。

他沒想到的是水中花竟是一位蒼老形同乞丐的老太婆。

水中花用干枯的手捏了幾下劉楓的臂膀，說了聲:“誰有刀？”

站在江北四杰后面的南宮陽走上前，拔出佩劍遞了過去。

遞過佩劍轉身那一霎，他瞟了胡玲玉一眼。從馬車停在神草堂，胡玲玉走下車時，他就開始注意她。他一直尋找的殺人兇手怎么會突然出現在車里？還變成了女人？是自己眼花，還是遇到了相似的兩個人？

他心里一直在猜想，大家都在盯著劉楓時，他在后面盯著胡玲玉，胡玲玉一直背對著他，他現在有了機會，趁遞劍之名看到了胡玲玉的正臉。

胡玲玉一直假裝不認識他，現在她關心的是劉楓，只要劉楓有救，她一會就要找南宮陽算賬。

水中花接過劍打量了一眼，點點頭:“是把好劍。”

胡玲玉說道:“婆婆，你不會是要把胳膊坎下來吧？”

劉楓也看出了水中花的意圖，忙說道:“婆婆，沒有別的辦法嗎？我不能沒有胳膊，不想變成殘廢。”

水中花搖搖頭，“太晚了，你這是中了毒，早幾天的話可能還能保住你的胳膊，現在只能保命了。你是保命呢？還是保這條廢胳膊？”

劉楓心中也早想過這個問題，在見到水中花時，他還有一線希望，現在希望也破滅了。

他沉默不語，盡管有舍棄胳膊的思想準備，但現在也很難下定決心。有些人追求完美，哪怕是丟了性命，也會追求完美。劉楓以前就是這樣的人，自從認識翠香之后，他就有了改變，學會了舍棄一些。

胡玲玉說道:“婆婆，求你再想想辦法，他要沒有了胳膊，以后就是廢人了，什么也做不了了。您是神醫，肯定有別的辦法。”

水中花盯著劉楓干癟的胳膊，又瞧了瞧胡玲玉渴求的眼神，許久才緩緩說道:“辦法不是沒有。”

劉楓和胡玲玉絕望的雙眸一下就放出了光，幾乎異口同聲問道:“什么辦法？”

其他人也都很震驚，看到劉楓的胳膊都知道華佗在世也救不了，沒想到她能有辦法，也都期待她說出醫治的方法。

水中花又搖了搖頭:“說是有辦法，也等于沒辦法，時間根本來不及，并且……”她沒有再說下去。

劉楓問道:“需要多長時間？我能堅持。”

水中花盯著劉楓的眼睛，說道:“或許你會有奇跡。”她說這話時，目光如劍，直刺劉楓心里，似乎要在他心里去搜尋那個她尋找多年的人。

劉楓問道:“什么奇跡？”

水中花說道:“就是這個。”話音落，劍光一閃，劉楓的右臂從肩膀被砍落。

胳膊掉在地上，立刻膿水流出，頃刻間只剩下一層皮包骨。

劉楓的肩膀也噴出了部分膿液和鮮血。水中花點了他幾處穴道，血立刻止住。劉楓驚詫之余只感到又一陣頭暈目眩，立刻昏了過去。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水中花出手太快，誰都沒來得及反應，等反應過來，胳膊已離開了身體。

胡玲玉嘴唇都有些顫抖，問道:“你不是說有辦法？你怎么不試一下？”

水中花好似沒聽見，對方神醫說道:“傷口交給你了。”

方神醫看到這老太婆也非善類，不敢多說，應了一聲忙處理傷口。

水中花把劍遞給南宮陽，然后才轉向胡玲玉，說道:“沒有辦法，這就是最好的辦法。”

胡玲玉心中惱怒，說道:“你剛才不是說有辦法？我們都聽到了。”

水中花說道:“如果辦法就是讓你死，你會不會同意？”

胡玲玉沉默了，如果是情況緊迫的情況下，來不及多想，可能她會為劉楓去擋刀擋劍，但是冷靜的情況下，她會猶豫，會覺得不值得。

水中花笑了，笑得很難聽，笑聲中帶著悲傷，說道:“你既然不肯為他死，那又何必難過？都出去吧，我累了。”

方神醫馬上說道:“旁邊有空房，請先生到那邊休息。”

水中花擺擺手，“我就坐在這里。哪也不去。”

胡玲玉一言不發走了出去，她明白水中花那句話的意思，既然不肯為他死，說明不夠愛他，那就還可以找別的男人，既然這樣，又何必為不愛的男人傷心？

她這一刻也許才真正了解，自己對劉楓的感情并沒有想象中那么深。可是她依然心痛，依然為劉楓難過。

南宮陽追了出來，攔住了她的去路，“你是胡延青？”

胡玲玉用冰冷的眼神望著他，說道:“是我。你這個蠢貨，我正想找你報仇，你自己送上門來了。”

南宮陽臉一紅，不知是羞澀還是氣憤，第一次被人這樣罵，罵得他莫名其妙，說道:“你這個殺人犯，原來是個女人。我也一直找你，你別想再逃！”

胡玲玉說道:“殺人犯？抬手往后一指，那四個才是殺人犯。那個馬老板是中毒死的，和我毫無關系，你如果再攔我，別管我不客氣！”

南宮陽愣住了，胡玲玉承認自己就是胡延青時，他心里就有種莫名的好感，聽胡玲玉又說出這番話，他一下就很想去相信。

“你說的是真的？馬老板中毒死的？”

“不信可以去查！”

“要去一起去！查清楚之前你別想跑。”

“跑？不還你兩劍我不會走的！”

話音落，人已凌空而起，人在空中就踢出一腳。南宮陽忙閃身躲過，一手握劍一手用拳，兩人打在一起。

劍未出鞘，他不想傷了胡玲玉，就算胡玲玉現在承認自己是兇手，他也不想傷了她。但是他沒想到她的功夫進步這么快，十幾個回合就再難以進招，手中寶劍也被胡玲玉奪了去。

寶劍出鞘，一刀寒光就刺向他的胸口，他本來可以躲的，但卻站著沒動。“噗”的一聲，劍入兩寸。

胡玲玉也沒想到他就那么站著，不閃不避。劍尖刺入肉中，她火氣全消，隨即而來的是驚慌，悔恨，心疼。

“你怎么不躲？”她語氣也帶著關切。

“因為我已相信你。我冤枉了你，就該受到懲罰。這是第一劍，還有一劍。”

胡玲玉感到心中一股熱流，她有種沖動想去為他包扎傷口，但是她忍住了，手已拿不穩劍，劍掉在地上。

“你走吧。你我再無恩怨。”

南宮陽撿起劍轉身就走，胡玲玉又問道:“是誰讓你救劉楓的？”

“淼兒。”

胡玲玉驚道:“張小淼？她在哪？”

“你們認識？她在五靈寺。”

南宮陽說完走了，吳勇在后面也追了上去。

江北四杰在后面拍手叫好。

白衣女子說道:“這個少俠值得佩服，做錯了就要受到懲罰，以后讓他加入我們。”

紫衣男子說道:“可以，這個主意不錯。”

胡玲玉知道麻煩來了，正準備走，紫衣男子攔住了去路，說道:“這位小姐，你到底叫什么名字？是胡延青呢，還是謝媛？”

屋中的水中花聽到謝媛這個名字，一下就站了起來，轉過身也看向門外的胡玲玉。

胡玲玉強作鎮定，說道:“你認為我是誰？”

紫衣男子冷冷一笑，說道:“你打傷了我師妹，還使用暗器‘燕翎針’，這個暗器在江湖消失幾十年了，暗器的主人只有謝媛。你不是她就是她徒弟。”

胡玲玉心說:“想不到我假裝打暗器，竟然被誤認為謝媛。謝媛那銀針原來那么出名。”她說道:“是又怎么樣？不是又怎么樣？”

紫衣男子說道:“是就跟我們走，不是就跪下磕頭認錯，再挨五十鞭。”

“跟你們走？去哪里？”

“自然是回家了。把你永保青春的秘密說出來，我們也可以不帶你回去。”

“你們四個長成這樣還想永保青春？知不知道很多人都不想見到你們？”

白衣女子也跳了過來，說道:“你敢說我們丑？好，就先讓你變成鬼！”她伸手從腰間抽出一根蛇皮軟鞭，手一抖，軟鞭就掃向胡玲玉的右臉。

胡玲玉接連躲了幾鞭，說道:“謝媛在春滿閣，要找去那里找！你們四個打我一個弱女子算什么本事！”

紫衣男子說道:“多謝你告訴我們謝媛的下落，五十鞭就改成三十鞭，對付你，我師妹一個人就夠了。”

三十招之后，胡玲玉被逼得無有還手之力，突然雙腿一緊，軟鞭已經卷住了她雙腿腳踝。隨后就只覺得雙腿被向上拉起，頭朝下腳朝上就懸在了空中，身子剛懸起，小腹就挨了一腿。她痛得慘叫一聲，身子摔落在地。

白衣女子揮舞著軟鞭一陣猛抽，胡玲玉趴在地上護住了臉，一動不敢再動，心里除了憤怒就是恐懼，恐懼真被毀了容。

三十鞭過后，她后背衣服已經破碎不堪，滿背的血跡如同新剁的肉餡。

四個人走了。她爬了起來，劉楓的房門還開著，水中花不知何時已經離去，只剩下驚恐的方神醫和昏迷不醒的劉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