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聽起來頗為友好的話還在房間里回蕩，奚末站在原地，感受著從四面八方想自己投射過來的目光。

他沒有回頭，畢竟沒人想一扭身就與一雙空洞到只剩下兩個眼眶的頭顱對視。

“我叫向嘉，你剛才已經看到我的故事了吧？”

向嘉還在不斷向奚末搭話，在對方如此熱情的態度下也只好回復道：“你好，我叫奚末是醫院新來的清潔工。”

“我可沒見過哪個清潔工的影子是能直接立起來的。”

“我也沒見過哪個太平間里的尸體能鉆出來說話的。”

高超的談話技巧讓氛圍陷入了沉默，地上點著的雙腳開始逐漸朝奚末的方向飄過來。看到這一幕的影子直接一步上前，將自己擺在了最靠近對方的位置。

黑暗在奚末身上蔓延開來，在未知環境中被人團團圍住，想要對方和自己平等的談話，就只能用拳頭來爭取。

看著他的這番架勢，向嘉趕緊說道：“朋友別誤會，我是來求你幫我個忙的。”

“幫忙？我能幫你什么，把柜子擦得再干凈一點嗎？”奚末也微微向前一步和影子并排而站，充滿危險的氣息還在不斷從他身上傳出。

“幫我帶句話給住在陽光小區3號樓201的趙女士，就說不用再等我回家吃飯了。”

“還有別的嗎？”

“如果可以的話，再幫我帶一封信吧。”

“為什么讓我幫你？”

“因為只有你聽到了我們，回應了我們。”

死亡像一道屏障，把原本處在同一個世界中的人們分割開來。冰冷的人們被藏在屏障里面，看著外面鮮活的人們從自己眼前不斷經過。他們想要大喊，想要訴說需求，想要被人看見。

但那道屏障實在是太厚了，厚到可以吞噬一切的聲音，吞掉所有的感情。青筋繃起的吶喊得不到回應，喉嚨出血的嚎叫也不可能傳到彼岸。

明明自己在發出聲音，但為什么還是沒人聽到？他們不解，他們疑惑，他們失敗了，但是他們沒有放棄，他們仍在等待著那個可以回應自己的人。

堅信著終有一天，把那些藏在心中，還沒有死去的話說給自己相見的人聽.....

“那，我為什么要幫你呢？”黑暗開始從奚末身上縮回，眼眶中也不再是一片漆黑。

“因為你能聽到我們.....”

此刻站在奚末眼前的向嘉開始發生變化，軀干部位像是爛泥般開始融化，在這個過程中還能瞥見有許多金屬碎塊插在他的身體里，看起來像是汽車零件。

他的五官開始滲血，原本分明的棱角開始變得扭曲。鼻子開始向臉里面凹去，嘴唇也逐漸向上翻起，露出了藏在里面的爛肉。

一道裂痕從他的頭頂撕開，原本已經扭在一起的五官開始從中間分開，整個頭顱就像是芭蕉葉一般向兩邊搭著，并且還隨著變化時的震動而一開一合的搖晃著。

周圍的赤足們開始往陰影里退去，向嘉整個人此刻都要融化掉了，從那看起來正在綻放的的臉上擠出了一句話說道：“謝....謝謝你，回答.....回答了我們.......”

一團肉泥落在了地上，在撞擊聲發出的瞬間紅光消失，太平間里的白燈頓時重新亮了起來。

“砰砰砰！”猩紅的大門被砸的不斷發響，“新來的怎么了，有事沒有？！”吳大爺焦急的話語不斷從外面傳進來。

回過神來的奚末先是把影子收回體內，隨后快步走到門前，輕輕一拉，便打開了門。

看見門被打開，吳大爺一步沖了進來，趕忙摸了摸奚末身上說道：“新來的你沒事吧，我從監控里看到你拖著地突然就站著不動了，保持同一個姿勢好一會都沒反應，我想趕緊過來看看，結果這個門還死活打不開，明明也沒有上鎖啊。”

聽著吳掩大爺的話，奚末心中涌出了一陣暖流，隨后說道：“沒事的大爺，監控可能是出了問題，我一直都挺好的。”

“那我一開始喊你怎么不回答我？”

“工作投入進去就忘我了。”

“哦？好吧，那大門可能是年久失銹上了吧，”吳大爺在奚末的引導下選擇開始說服自己“對了，那地上的信是怎么回事。”

順著大爺說的方向看去，奚末發現在向嘉融化的位置正躺著一封信，信封是白色的看起來很干凈，沒有絲毫的褶皺與灰塵。

“啊，那是我的家書，不小心干活掉出來的。”

“新人就是毛毛躁躁的，這東西也能掉？”

在大爺的叮囑聲中彎腰撿起新建，沒有對折，盡量保持平整的將其揣進了口袋中。

“大爺我有點事得趕緊回家一趟，這點活能不能等回來再干？”

吳大爺聽著奚末的話，頭也沒有回的說道“去吧去吧，家里的事情是最重要的。”隨后便走到監控器下面，仔細的觀察了一陣小聲道：“這套監控器應該換換了，是經常出問題。”

奚末眼眶中的黑色還未完全褪去，這幾句小聲的自語還是被他聽了過去。于是問道：“最近的監控器經常出問題嗎？”

“是啊，經常屏幕先是不自然的閃爍兩下然后畫面就不動了，有一次我看見一個病人站在急救室一早上也沒人搭理，我著急的跑到那一問發現人家早就處理完出院了，當時給我嚇一跳，以為碰上什么了呢！可到后來我才知道原來是我的監控畫面卡住不動了。”

“設備用久了多少是會出現一點問題的，當做正常現象就好了。”這句話說完奚末便扭頭走出了太平間。

“我明明是在和向嘉說話，可監控器中的畫面卻顯示我在發呆。那是不是說如果收到了一些力量的影響是可以扭曲屏幕上的畫面。”

“在本就沒人的時候主動施展能力后再進去，不論做些什么都不會被鏡頭記錄下來。”

想到這里奚末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了宋紫醫生的身影，那些嬰兒趴在她的身上，以另一種狀態艱難的存活著。如果給他們一塊從成年人體內取出的大腦，有沒有可能真正的活過來？

在黑暗中摸索的人們只要看到一絲光亮便會燃起希望，誤以為這是上天給他們灑下的最后一片救贖而著魔般的追趕著，卻不知道在這一閃而過的光點后，隱藏著永恒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