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guī)狭艘粡埫婢撸@張面具薄如細(xì)沙，帶到臉上的時候根本感覺不到。

我看著窗戶上映照的臉，唯一比較惹人注意的特征，是右邊臉頰上有一道不明顯的疤痕。

我一手提一箱啤酒，左邊的啤酒上面放著燒鴨，右邊的啤酒上面是花生米、五花肉等物。

這些東西比較重，以至于我每走一段距離就要停下來歇息，這時，腦海里會準(zhǔn)時響起無臉女子，不，習(xí)安琴的嘲笑聲。

兩只腳踏進(jìn)醫(yī)院大門的一刻，我的心像是被什么給戳了一下突然收緊，我臉色發(fā)白地同時向左邊一個趔趄。

“一個大男人提這么點(diǎn)東西，怎么就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提不了就別提，你是想逞強(qiáng)給誰看啊？”

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我被人攙扶了一下，我也穩(wěn)住了身形。

“你，還沒找到那個殺人犯啊。”我的嗓子干啞，連吞了兩口唾沫，也沒有絲毫變化。

她挑起彎彎的柳眉，不滿的瞪視我：“這事早就跟你沒有關(guān)系，也不需要你的關(guān)心。”

“你昨天跟我說你發(fā)燒了，想來醫(yī)院看看，今天有沒有好些了？”她關(guān)切問道。

“我好像燒糊涂了，連現(xiàn)在跟一個不知道名字的陌生人說話都臉不紅心不跳了。”

這張面具的主人，是我殘缺的部分靈，他存在的記憶都是關(guān)于我沒從村子里出來，飽受周圍人鄙視和謾罵的記憶。

故而，他的性格自卑又靦腆，平時不喜歡跟陌生人多話，一旦說話了，便會感到深深地恐懼，忍不住往壞的方面猜測起來。

“你連我柳初，連你救命恩人的名字都敢忘記了，你是不是沒被揍得好。”

她兩只手捏成拳頭互相在空中碰撞，略微勾起了嘴角，蘊(yùn)含著調(diào)戲的意味。

我趕忙往后縮縮脖子：“姑奶奶，我開個玩笑，沒那個意思，而且不是你把我從泥潭里拉起來，我就不可能站在這里了。”

“哼，這是你一輩子都要銘記的恩賜，我可不允許你忘了啊！”似乎得到了自己預(yù)期的反應(yīng)，她輕聲笑了笑。

“好了，我在這跟你嘮叨也是浪費(fèi)時間，我還要照顧一個病人，收集有關(guān)殺人犯的線索和盯住與他密切接觸過的兩個人。”

“所以，我走咯，你千萬別太想我。”

她沖我揮手，輕快的語氣里夾雜進(jìn)了無法言說的沉重和悲傷，以至于那清澈的眼眸也有過一瞬間的暗淡。

她絕不會想到，她篤定的要抓的人，就在她面前，在不過三步遠(yuǎn)的距離。

“我想你你又不會想我，這就等于是單相思，而單相思一下沒有好結(jié)果，不過雙向奔赴的話絕對會是好結(jié)果的，我覺得你可以……”

話沒說完，我被飛過來的罐裝啤酒瓶子砸中了頭，抬頭便見，柳初扮了一個鬼臉。

“我知道你喜歡我，但也不能這么明目張膽吧，另外，你喜歡我只是因?yàn)樵谟龅轿ｋU時，令心跳加快的吊橋效應(yīng)。”

“那不是心動，那只是人在面臨生死危機(jī)時的本能反應(yīng)。”柳初轉(zhuǎn)身，只留給我一個瀟灑、落寞的背影。

“我可不知道什么吊橋效應(yīng)，我只知道……”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知道了，你不要再念叨了，煩不煩啊。”

我被她打斷，閉嘴不說，只默默注視她遠(yuǎn)去。

她轉(zhuǎn)過拐角，回頭偷瞧了我一眼。

她看見我也在看她，不由地撅起嘴唇，故意發(fā)出一聲重重的冷哼，好讓我聽到。

她消失在我的視野范圍內(nèi)，我收回目光，按了下電梯門。

不到三秒，電梯上面的數(shù)字變到了一樓。

兩個蹲在地上竊竊私語的小男孩看到我的到來，皆不約而同的張大嘴巴，里面滿是尖利牙齒。

我向旁邊的中年男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默默按下了三樓的數(shù)字。

“你居然有這么棒的表演天賦，不如去找一個劇組混一個角色當(dāng)，然后從跑龍?zhí)椎穆淖兂芍鹘牵又脢W斯卡金像獎。”習(xí)安琴道。

中年男人朝我這邊看了一眼，臉上原本平和的表情變得猙獰，但也只存在于一秒之間。

我再一次向他點(diǎn)頭，又微微的搖頭，以此來表明自己絕無惡意。

他收回視線，往兩個小男孩那邊靠了點(diǎn)。

“我也想當(dāng)一個演員，但也得從麻煩事情中抽出身來。”

“不然被他們逐漸遺忘后，被當(dāng)做陌生人趕出劇場時，難道你要跳出來幫我解圍？”

一想到大白天的跑出來一個白色鬼影，跟一群普通人說，我是這個劇組的演員，

屆時，只怕我沒被當(dāng)做歪門邪道打死，也會被陡然翻卷的社會輿論淹沒。

其實(shí)現(xiàn)在的我也是這種情況，我只是不愿承認(rèn)，卻被看出這點(diǎn)的她，不留情的戳破了。

“不要有太大的負(fù)擔(dān)，只要時刻牢記你是方極陽，不是除此之外的其他人就好了。”

我邁步走出電梯門，走到手機(jī)上顯示的3-307號房間，扭動把手走了進(jìn)去。

“你好，我兒子跑去玩了，他到現(xiàn)在都還沒有回來，你有沒有見過他啊？”

“這是他的照片，他和照片上一模一樣，只要你見到過就絕對不會忘記。”

蒼老嘶啞的聲音敲擊著耳膜，我掃過半躺在病床之上，面色蒼白的中年婦女。

“不好意思，阿姨，我沒見到過你的兒子，你應(yīng)該報警，他們是處理這種事的行家。”我選擇以最為妥善的話回答。

“盼星星盼月亮終于給你盼來了！酒呢，肉呢！自從你在電話里說了后，我腦子里就想著這些，可把我給饞壞了。”

一只腳被吊著的男子興奮的道。

阿姨聽到我的回答后沒再理我，開始盯著照片上的小男孩發(fā)呆。

我微不可查的看向窗外濃重的夜色，一雙漆黑無光的眼睛印在玻璃上，剛好與我對視。

那是渾身漆黑臟亂的小男孩，他滿臉猙獰惡毒，一直盯著思念兒子的母親。

“來，看見沒，上好的高粱酒，上好的烤鴨，上好的牛肉，上好的……”

“行行行，上好的上好的，我記著，肯定記著，哪天你生病，我也給你帶上好的來！”

老哥笑容燦爛，開心的嘴都合不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