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游聽了守夜人老宋的話，當先對著沉香拱手行了一禮，這才問道：“小兄弟好警覺，可知道外面是怎么回事嗎？”

沉香滿不在乎的拋了拋扇子，指向廟外，笑著說道：“也無甚大事，只是山君巡山罷了。”

眾人先聽他說無甚大事，還挺高興的。可轉而又說是山君巡山，當真是嚇得商隊眾人走了三魂丟了七魄，人人皆是面無血色。

謝游不愧是能當領隊的人物，很快便反應了過來，對著沉香深施了一禮，恭敬問道：“小郎君看起來不是尋常人，想來山君巡山，于郎君而言，確實不是什么大事吧。還請郎君看在咱們有緣相遇的份上，施以援手。”

這廟里的眾人正說著，忽聽得外面傳來一聲虎嘯，接著又是幾聲毛驢的哀鳴。只聽得商隊眾人肝膽俱裂。

沉香自是不會眼見虎妖害人，袖手旁觀。疾走了兩步，推開廟門，便出得門來。只見一頭斑斕猛虎，正要對著毛驢下口。

沉香喝道：“虎妖還不住口。修行不易，莫要枉自毀了道行！”

那虎妖聞言，也是停下了動作，轉頭看向沉香，口吐人言，說道：“原來是人族修士。我自在山中逍遙，與你有什么相干？來管我的閑事？”

此等情景，沉香只在話本小說里見過，當真覺得有趣。也不顧此時夜風習習，不由自主的展開了手中折扇，搖了又搖，一派高人名仕的風范。

然而看在虎妖眼中，卻是十分好笑，他因而未等沉香回答，便又開口譏笑道：“你是誰家的奶娃娃，跑這里逞威風來了。”

沉香搖扇的手一頓，立時覺得有些難堪。他這些時日，點化了許多山精野怪，時常他們被“上仙”“上仙”的恭維著，卻是忘了自己只有十二歲。此時被這虎妖喊了句“奶娃娃”實在惱怒。

沉香將手中折扇合攏，將扇子對著虎妖一點指，那虎妖立時便被一陣白光所籠罩，身形逐漸縮小。頃刻間，這斑斕猛虎便化作了一只小奶貓。

沉香走上前去，一把揪住了奶貓命運的后脖頸。一手將之提了起來，另一手用扇子戳了戳奶貓，笑著問道：“現在，誰是奶娃娃？”

虎妖這才曉得厲害，連忙求饒：“上仙饒命，上仙饒命，小妖知錯啦，再也不敢了。”

這話若是虎妖真身說出，沉香或許不屑一顧，然而此時，這小奶貓又是拱手，又是作揖，實在憨態可掬，惹人喜愛。

沉香便將法力凝聚在雙眼上，施展望氣之術。發現這虎妖頭頂，雖有血氣，卻無煞氣。于是對奶貓態度更加柔和，問道：“你沒有倀鬼嗎？”

虎妖奶聲奶氣的答道：“小妖只為裹腹而已，也曾受山神點撥，不曾害人性命，更別說拘人魂魄之事了。平日里也是在這山上獵食，至多是有人上山之時，吃些家畜牛馬罷了。”

沉香聞言，看他更加順眼了些，然而還是笑罵道：“世間生靈，為果腹殺生，本也不算什么錯處，然而我為人族，自是不會與你將什么平等。你雖未曾食我同胞，可是吃了他們飼養的家畜，與他們而言，也是天大的災禍了。”

這虎妖也是個機靈的，知道人族修士不好惹，動不動就要斬妖除魔，故而從不敢吃人，那些妖族宴飲，他更是從不敢參加。

這小神仙先是說果腹沒錯，接著又說吃家畜也是災禍，當真是嚇死虎了。

沉香看他一張貓臉，各種表情，著實可愛。將他抱在懷中，笑道：“行吧，算你萌混過關了，便先跟著我吧，來日自有你的安排。”

說著，他又抬頭看了看天，順手擼了兩下貓，低聲自語道：“架鷹逐犬又有什么有趣，貍奴方是正道啊。”

虎妖不知他說的是什么意思，只是哀嘆自己，堂堂山君，所過之處，百獸低伏。從今日起卻要被人當作貍奴圈養，當真應了那句“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虎”啊。

虎妖正自哀嘆著，沉香卻是轉頭對廟中喊道：“虎妖已被驅走，夜路難行，明日天亮，便早早離去吧。”說罷，便騰云而起。

站在云端，沉香對奶貓問道：“你的洞府何在？帶我去瞅瞅吧。”

虎妖已經認命，當下便指了方向，引沉香前去。

沉香到了虎妖洞府，果然不愧是成了妖的。洞內寬敞整潔，溫暖舒適。確實不像一般獸洞那樣潮濕陰冷，腥臊之氣撲鼻。

進到洞中，沉香當先便看見一個寬大座椅，上面還鋪了他認不出來的獸皮。不由得驚訝的看向了懷中奶貓，問道：“你竟是能化了人形的？”

奶貓略做掙扎，沉香也沒拘著他，看他跳到了地上，便解了他的法力禁錮。奶貓一陣搖頭晃腦，便化作了一個昂藏大漢，滿臉橫肉。

沉香：“……”

沉香一陣無語，想到自己剛才擼的，竟是這樣的一個，這樣的一個人物，心中不由得一陣惡寒。再也不想這豢養貍奴之事了。

這虎妖化作的大漢雖恢復了法力，卻也不敢放肆，恭敬說道：“小妖虎魁，拜見小神仙。”

沉香聽得一陣氣悶，這山中的虎精果然是耿直，只知道叫他“小神仙”，就不知道稱呼“上仙”嗎？

不對啊，這奶貓求饒的時候，喊的也是上仙啊。合著只有被揪了命運的后脖頸才能乖巧老實嗎？

算了算了，這虎魁看上去就憨憨傻傻的，只怕反而是個精明性子，但他未曾殺人吃人，也沒有拘人魂魄修煉邪法，倒是真的。

沉香實在懶得與他計較。便直接問道：“你在這山中住了多久了？是如何開的靈智？”

虎魁老實答道：“俺是自來便在這山中居住的，三百多年前，俺還是個小虎的時候，有一日自月光之中垂下萬道金絲，俺被那金絲射到，便漸漸開了靈智。其后三百多年，一直在這山中安居。后來遇到山神，才知道那金絲喚作帝流漿，一甲子方才在月華中孕育而出，乃是天道公允，與世間飛禽走獸草木山石一個啟靈的機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