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急中，她撲到床沿，伸手揩一把青磚地面上的灰，正要往臉上抹時，劉婆忽大驚失色的闖了進來：

“我苦命的三姑娘誒，蔡家昨個夜里失火，蔡老五和他兩個小子被燒得連渣都不剩了，你呀，還沒嫁過去就克死了夫家三口，這往后誰還敢娶你呦，嗷嗚嗚…”

……

觀劉婆涕淚橫流，趙無瑕心內五味雜陳。

蔡老五死了，這般慘絕人寰的噩耗——

怎么聽著讓人渾身通泰呢。

不用往臉上抹灰裝病了，噗嗤嗤…

趙無瑕想笑，但她知道，此刻萬不能笑。

調整調整情緒，還沒等她將臉上無比舒暢的表情完全轉換過來，盧氏和莫氏著急忙慌的進來了。

見趙無瑕半撐著身子僵在床上，欲哭欲笑，盧氏忙將她按進被子，坐在床邊寬慰道：“阿瑕吶，沒了蔡家，大娘再給你找別的人家，你可千萬別想不開，要放寬心啊。”

“沒…沒想不開，都是天意。”

趙無瑕低低答應一聲，表現(xiàn)得比任何人都悲痛。

再偷偷瞧盧氏一眼。

她發(fā)現(xiàn)盧氏是真能演，蔡老五死了，她白得五十貫錢，居然能憋住，沒高興得笑出聲來。

同樣，莫氏也裝作萬分疼惜的掖了掖趙無瑕被子：“阿瑕不哭，咱好好的啊。”

“嗯，我不哭，二娘你也別哭。”

這一個個的，心累。

接受完慰問，趙無瑕想找個什么話打發(fā)她們出去，好接著睡個回籠覺。

趙明珠和趙清瑤又進來了。

屋內沒凳子，床沿被盧氏和莫氏坐著，趙明珠回轉身對趙清瑤道：“有勞二妹幫我搬張椅子進來。”

“不用勞動二姑娘，我去…”

劉婆話音沒落地，莫氏已經站起了身，并拂了拂床沿：“大姑娘，來，坐這。”

“嗯。”

趙明珠粉面含春，輕移蓮步，挨著盧氏在床沿坐下，方抬眼對莫氏道：“二娘今兒是怎么了，喚我珠兒便好，大姑娘大姑娘的，稱得多見外。”

“該當?shù)模阋院笕肓嘶萃醺倩亻T，我們還得跪拜呢。”

趙明珠不置可否的輕笑了一聲，轉頭對床上的趙無瑕道：“小妹若找不到婆家也不打緊，日后我在惠王府站穩(wěn)腳，將你帶在身邊做個女使，保管你一輩子衣食無憂。”

“嗯。”趙無瑕感激涕零的點點頭。

“對對對，是這個話哩。”

莫氏連聲附和，又對趙無瑕道：“若大姑娘帶不住，你跟著你二姐去承王府，也是個出路呢。”

“呔！”

盧氏冷哼一聲，睨著莫氏嗤笑道：“瑤丫頭去承王府不過是個妾，珠兒帶不住的人，她一個妾就能帶得住？”

“呵呵～”

莫氏被叱得臉紅，干笑兩聲無言以對。

見狀，趙清瑤忙將莫氏拉至身后，對盧氏笑道：“大娘，我娘這是高興得昏了頭，我往后都要靠大姐提攜呢，還帶阿瑕，我們趙家呀，今后就全指望大姐了。”

這話盧氏愛聽：“呵呵～那我們珠兒以后可有得辛苦。”

“誰叫姐姐知書達禮又聰慧呢，有道是能者多勞！”

“可不是這個話。”

聊著聊著，話題從安慰趙無瑕上，轉移到了夸贊趙明珠上。

趙無瑕剛克死了人，不該參與這般歡快的話題，便不插嘴。

躺在床上閉目假寐，幻想著明日賜婚圣旨下來，盧氏母女會不會驚掉下巴，莫氏母女會不會將馬屁拍出新高度。

想著想著，一覺睡到了午飯后，連屋里一堆人什么時候走的都不知道。

兩頓沒吃，肚子餓得厲害，拿身干凈衣裳穿好下床，打開門。

一個木盆攔住了她的去路。

瞅瞅，盆里裝的衣裳眼熟，像是盧氏、莫氏、趙明珠、趙清瑤昨日身上穿的。

“臟衣裳放我門前做什么。”

嘀咕一句，趙無瑕一腳將木盆踢開。

來到院中，透過角門往后院瞧了瞧，沒看見一個人，也沒有一點聲響，像是都出去了，只有劉婆在前院灑掃。

趙無瑕摸著咕咕叫的肚子喊道：“婆婆，還有吃的么？”

“有，我給你留了兩個大餡肉餅呢。”

放下掃帚，劉婆擦擦手去廚房將餅拿來給趙無瑕：“晌午準備喊你吃飯的，但顧著你心里不大快活，怕你沒胃口，便沒喊。”

睡一覺，趙無瑕早把蔡老五那事丟了不知道那個旮旯里，寬心依舊。

接過餅咬一口，道：“人都沒了，再不快活還能有甚辦法，以后吃飯喊我，越不快活我越吃得下。”

“行。”

答應一聲，見趙無瑕精氣神似比昨日還好，劉婆又道：“大夫人帶大姑娘、二夫人、二姑娘上毓秀坊做衣裳去了，說是讓你起來后把衣裳洗洗。”

“洗衣裳，什么衣裳？”

“放你門口的那盆衣裳。”

趙無瑕回頭瞟了一眼，接著一攤手，瞎話說得自己都信了：“哪兒有什么衣裳？”

劉婆！？

那么大個盆怎還看不見呢。

劉婆用力指著趙無瑕身后碩大的木盆道：“那不是在你身后嗎！”

“哪兒呀？”

這…

劉婆咂著嘴，繞到趙無瑕身后踢了踢木盆，又加重了好幾口氣的音調道：“這——兒！”

“婆婆，你是不是眼花了，哪有什么盆，我怎么沒瞧見。”

劉婆…！？

出去好些天，前后院各屋里桌椅全是一層灰，掃完院子還得去抹桌椅，她沒功夫開玩笑，俯身去搬盆子：“三姑娘，你摸摸看，這不好大一個……盆。”

再起身，面前連鬼影子都沒一個。

趙無瑕早拔腿溜出了大門。

趙家那點事她還不清楚。

劉婆要做里外雜事，一家?guī)卓诔燥垼瑓菋鸬氖乱膊簧伲在w家娘幾個的衣裳，一直是莫氏和趙清瑤輪流洗。

現(xiàn)在她回來了，看這勢頭是以后要她洗。

她自己換下來的衣裳還放著呢，這個例不能破，那娘幾個換下來的衣裳，等她們回來自己洗。

咬著餅，趙無瑕逛去了銅鐵鋪。

陶鐵匠是個認真做手藝的，不到一天時間模子已然鑄好，子彈外殼也已初具雛形，就差往里面灌火硝。

趕一趕，明日晚飯前出第一個不成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