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她們眉來眼去,趙無瑕只裝作沒看見,又什么都不知道的。
抓著盧氏的手,作一個天真無邪的情狀道:“大娘枉贊我了,論伶俐咱們柏泉巷誰能蓋過您,若是換您在蔡老五那鋪子里,別說豬大腸,就是那壞了的豬頭肉,爛了的豬心肝您都要賣出好些呢。”
“呵呵呵~”盧氏嘴角抽了抽。
這小蹄子怎恁蠢呢,夸人的話愣被她說得像罵人。
莫氏也覺趙無瑕不會說話,見盧氏臉僵著,想笑又不敢笑,只從坐榻上拿起一套半新不舊的紅嫁衣過來打圓場道:“好了,你們娘倆還是往后再聊吧,快些把衣裳試了,若不合適我還得連夜改。”
“啊喲,是得趕緊準(zhǔn)備著。”
盧氏就勢轉(zhuǎn)頭拈著衣裳往趙無瑕身上套,又討巧道:“阿瑕吶,聽劉婆說你姨母在蜀州也給你找了不少婆家,但人家一聽你那命格,便都不成。
我這給你找的蔡家,雖不是大富大貴,但也是我好說歹說人家才應(yīng)下的。
本來說好這月十五嫁,可不知怎么地,那蔡老五非要你明日嫁過去不可,你總歸要嫁,也不早這三五日的,就是委屈你,得穿大娘我的舊嫁衣了。”
初來乍到,趙無瑕犯不著真和誰針尖對麥芒,只輕聲道:“大娘費心了,舊嫁衣也無妨,明日有穿的就成。”
“我們阿瑕就是懂事,來,抬抬手。”盧氏手上更加殷勤了些。
不一會,衣裳試好,莫氏拿了剪刀裁剪修改。
見過場走完,沒她啥事,趙無瑕想告辭回屋,盧氏卻挪挪屁股,拍了拍身邊空出來的半邊榻:“阿瑕,過來坐。”
看樣子是想嘮五毛錢的。
得,不就演戲么,趙無瑕過去坐下了。
話沒開口,盧氏先嘆了口氣:“唉!當(dāng)年你娘把你送走,老夫人不依,非派人去蜀州把你找回來,要不是我攔著,你怕是沒命活到現(xiàn)在。
你娘也是,那時我不當(dāng)家,說不上話,老夫人要把她改嫁,我也是沒辦法,這么些年過去,也沒你娘的音訊……”
這段趙無瑕熟,她從劉婆那打聽過。
當(dāng)年她原主親爹外出辦差,本指望趁機(jī)帶她原主親哥,已是半大人的趙家長子出門游歷,增長見識,結(jié)果路遇山洪,父子倆一塊被泥沙沖走,活不見人死不見尸。
噩耗傳回那日,恰巧是她原主十歲生辰。
兒孫全沒了,趙家老夫人找來算命先生一掐算,說她原主生在五月初五,是個克星命。
趙家男丁會整整齊齊,都是被她克的。
當(dāng)即,老太太命人去將小趙無瑕溺死。
她原主娘不想沒了丈夫、兒子,再失去女兒,連夜托人將小趙無瑕送去了蜀州。
找不見她原主的人,趙家老夫人遷怒于她原主娘。
指使盧氏收三十貫錢聘禮,把她原主娘改嫁給了一個來京州城經(jīng)商的胡人。
哪想事辦成,盧氏得了錢不拿出來。
兒子剛死就把他小妾改嫁出去,好說不好聽,老太太不好吵嚷著沖盧氏要錢,干瞪眼好幾天,一氣之下回了鄉(xiāng)下老宅。
盧氏就此當(dāng)家做了主。
“可苦了你在蜀州這么些年,窮山惡水的,聽說你姨母家開鐵匠鋪,日子過得也不怎地……”
埋頭做活計的莫氏不時也插句嘴,聲音哀怨得恨不能掉下眼淚來,似比盧氏還心疼人。
可莫氏的故事,趙無瑕也是知道的。
當(dāng)年莫氏給趙家生過一個男丁,滿月那日正逢她原主出生,也是邪門,當(dāng)晚,莫氏生的那孩子竟夭折了。
算是她原主克死的趙家第一個男丁。
莫氏會心疼她才怪。
但大家都演著,她不能不奉陪,依舊耐著性子聽,并不時給盧氏和莫氏送去一個發(fā)自內(nèi)心,真誠且感激的假笑。
可瞧她們似越說越起勁,趙無瑕終忍不住打斷道:“大娘二娘,我想去趟茅房~”
盧氏也沒想真和趙無瑕套近乎,不過是做人留一手,日后好相見,觀趙無瑕像是被誆到,也懶得再搭理她,嗯了一聲。
莫氏亦抬頭道:“去吧,去了就不用再過來,早點歇著罷。”
“大娘二娘也早些歇息。”
答應(yīng)一聲,出得門來,趙無瑕忽覺肚子里一陣龍騰虎嘯。
這嬌貴的腸胃,吃不得生冷!
她趕緊去了茅房。
之后一發(fā)不可收拾,至半夜時,她已經(jīng)往茅房跑了三次,第四次蹲了很久,感覺不會再有第五次了才回房。
推門的瞬間,耳朵陡然一抖。
有殺氣!
趙無瑕拔出了別在腰間的槍:“什么人,出來!”
黑暗中,像貓抓耗子般安靜得沒一點聲響,只有一股濃烈的香味兒在空氣中浮沉。
細(xì)聞,似上百種花香混合在一起。
今晚來的人與之前的都不同,全身熏香了,但香味中缺乏主調(diào),差評。
……
又凝息半晌,忽從門后閃出一個高大黑影,同時寒光一閃,一把匕首向她刺了過來。
砰——
趙無瑕開了槍。
但那黑影反應(yīng)太過迅速,她那一槍并未命中要害,子彈只是從其躲避不及的手臂擦了過去。
最后的一顆子彈沒了。
趙無瑕抬腳一個后掃腿招呼過去。
那黑影卻順勢拽著她腳腕往后一拉,將她甩向屋內(nèi),接著趁她趔趄之際奪門而出,捂著手臂躍上了屋頂。
待趙無瑕追出來,那黑影已不見蹤跡。
跑了!?
這人明明有機(jī)會殺她的。
“三姑娘,你還好么,剛才那是什么聲音?”住隔壁下屋的劉婆聽到動靜,問了一聲。
“沒什么,鬧肚子去茅房,關(guān)門的聲音大了些。”
趙無瑕收了作勢要跟著上房的腿腳,回了屋。
她本就背著一個克星名聲,遭人暗殺這事若再被人知曉,只怕會遭來更多非議,于她在這里的生活無益。
且這人只敢偷偷摸摸搞暗殺,并非大規(guī)模圍剿,她只需小心防范,再伺機(jī)反殺即可。
將門窗關(guān)好,趙無瑕上床睡了。
再睜眼已是翌日清晨。
猛然想起嫁人之事,她慌忙翻身拿小幾上斑駁的銅鏡照看。
境子里那張臉白里透紅。
這般顏色,如何裝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