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被一聲斥笑驚醒,慌從聲音發出處看去,只見一個梳著長馬尾的背影,背著一只手正迎著門外的光走出去。
哪里來的門?
眾人第一反應皆是如此,但根本來不及細想就聽不知誰喊道:“追!”
轉身跑的時候,大伙兒才對身邊一目了然的變化有了全局的認識:沒有帷幕,沒有戲臺,沒有二樓,身處之處是一個和之前那個雅間光線差不多的空曠處。
同一個屋子,不過是里面變化了。
最先追出來的孫泥克看到那個梳著長馬尾的背影還在屋子右邊一條小道上從容地走著,便絲毫不停歇跟著轉了過去。
十個人之間幾乎算是零距離,誰都清楚這種地方隨便掉個隊,就有可能再也沒法子歸隊了,那時只能找個墻角念“阿彌陀佛”,或者喊“媽媽”。
后人貼前人,十人幾乎同時轉過那個屋子的轉角,可哪里還有那個梳著長馬尾的背影。
“好像是慕容榮”,元筱勤氣喘吁吁地沖大家說道。
慕容榮可不是個尋找曩拓途中隨便遇見的路人,大家都有印象,不過誰都沒肯定也沒否定。
“把好像去了,就是他!”舒嬋深邃的目光盯著前方。
“各位,別獨自在心里打小算盤了,接下來的情況不明就里還變化莫測,剛才你們都領教過了。關鍵時候請大家耿直點,做個爽快人,團結點,做個敞亮人。至于仇和冤,別忘了,你們是文明人,理智些,回去后自有文明理智的解決辦法。”
孫泥克環顧左右,站出來建議道,“哥哥姐姐們,說起來是叔叔輩的人了,我們這些小的還指望你們呢!”
他呵呵一笑,目光直指王柏塬、尤洋洋和鄢蟄,最后落在劉矣辛和田柒合身上。
這幾個年紀稍長些的眼中或凌厲或慘淡的目光頓時柔和起來,都悄悄地把肩膀往前收了收。
“出息啦?”劉矣辛從下到上打量一翻孫泥克,“嘴里喊著哥哥姐姐,心里罵著老阿姨老大爺,眼里全是教訓人的活!”
她這潑辣勁一開口,氣氛立即被緩和,大家嘴角立即掛上了微微的笑容。
“別啰嗦了,直接說吧,怎么辦,你們上次來過,有經驗!”
孫泥克剛要開口解釋,就被劉矣辛直接把廢話給堵了回去,他只好賣乖地舔了兩下嘴唇,以示自己屈服在劉矣辛的強勢下,才在這當口沒大沒小地跳出來說話。
“說實話,我們上次沒來得及好好看看這院子就直接進屋去了”,孫泥克撓著后腦勺說道,“當時以為是實實在在的人家戶。”
“四周找找看吧”,看著前方屁大點地方還有許多條小道縱橫串聯,舒嬋說道。
“你們快來看!”
舒嬋話音未落,就聽得一個聲音喊道,這時候大家才留意到十人竟少了一人,在另外看不見的地方喊的人正是元筱勤。
“真是找死!”見說個話的空檔,元筱勤就不知在什么時候沒了蹤影,劉矣辛的臉一下子臭下來,抱著手帶頭朝那里走去。
她的人已經少了個權嶸,劉矣辛再經不起這么沒輕沒重地胡鬧。
大家都以為元筱勤要被一頓臭罵,丁蟻幾乎是黏著劉矣辛跟過去的。
大伙兒一見,故意把腳步稍稍放慢了些,想著給元筱勤留點面子,要真有什么,還有丁蟻在呢。
然而,直到大家走近了,都沒聽到劉矣辛罵人的聲音,卻只見劉矣辛臉仰成與天平行的樣子看著樓頂,聽到一排齊刷刷的腳步聲過來,她才把目光投過來。
她的神情,不用說話,幾人就都明白了,何況還有元筱勤在一旁不住地直指前方的樓頂。
眾人以手遮在額前,擋住陽光,臉面仰得與天平行。
只見樓頂延伸出來的窄窄的屋檐下,一塊斜支的牌子上書著“三角亭”三個木灰色的字。
這是逗人玩嗎?
十個人全都傻眼了!
大家一開始就接受了“三角亭外十里”是一個地名,而不是離“三角亭”十里外的地方,原因是一開始孫泥克他們尋“三角亭”無果后,恰巧遇見了一名“有經驗的”司機,告訴他們三角亭外十里就是一個地名,而且是一個叫做十里的巷子里,所有的院落都是以十里作為名字的后綴。
“這么想來也沒毛病”,尤洋洋聽完事情的原委后說道,“這房子叫做三角亭,而這里的所有房子都以‘十里’作為后綴名……”
話說著,名字念著,尤洋洋忽覺不對,感覺這是在生搬硬套嘛,要按他這么解釋,這樓得叫“三里亭外”才對。
尤洋洋沒說完的話聲音漸漸弱下去,大火都明白他沒說出來的是什么,以及沒說出來的原因。
“要不要試一下?”劉矣辛望著鄢蟄。
“試”。
鄢蟄立說立行,轉身就走,步伐鏗鏘急促,背影篤定。
“試什么?”元筱勤人是跟上了,但這些人說話老是只說一半,她不由得拉住丁蟻問道。
“試三角亭外十里”,丁蟻答完,從后面疾步繞過她,走到她前面去了。
啊?
元筱勤此刻的神態完美詮釋了“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具體呈現。
“三角亭、外、十里”,舒嬋經過她身邊時,幫她停頓斷句,一只手扶在她肩膀上將她帶走。
噢——
元筱勤恍然大悟,頓時來了干勁,大步流星拖著舒嬋一路趕超,很快走到了前面。
小巷“十里”有一個院子叫做“三角亭外十里”,院子中的那棟樓名喚“三角亭”,不是長了三個角,名字而已。
要到三角亭外,大家選擇的出口是這個院子的后門,出門后,面前是一條干凈的街縱貫東西,街邊落葉飄飄,一幅好景致。
然后,選擇來了。
往東?還是往西?
十里嘛!
總是要選擇一個方向走上十里路。
大家都把決策丟給了鄢蟄,九雙眼睛巴巴地望著他。
鄢蟄也是為難啊,反復念那名字,也沒從中念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放眼街道的東西兩頭,都沒人,都是鋪面門店,都是關門閉戶。
這里,可要比十里,也就是前門外的街看上去要繁華干凈整潔,評先進絕對沒問題。
可是對決定往左往右,一點用都沒有。
“要不,咱們先往東走十里試試”劉矣辛朝大家建議。
“我看可以,不過十里路而已,大不了咱們又倒回來,往西走十里,總共最多二十里路,就當戶外徒步了。”田柒合說著開始卷褲腿,準備上路。
“田叔叔,您的數學和體育肯定是同一個老師教的,且他把數學的課時霸占來上體育了。”楊亦晨沒開玩笑地說道。
“不對嗎?”田柒合仰起頭來,極其認真,“東十里,西十里,不是二十嗎?”
田柒合還在原地看著十個手指頭苦思冥想,一群人趁他如此認真的時候,一個個小心翼翼地從他面前溜過,快速朝前面走去。
劉矣辛走了很久,一回頭,他還在原地較真,咧嘴一笑,搖搖頭,朝他喊道:“老田,你向東走十里,轉身朝西走十里,不就才回到你站的地方么,那不得接著往西再走十里?”
“我就說嘛!”田柒合高興地一拍巴掌,甩著兩個膀子朝已經轉身碎步走著等他的劉矣辛走去,“不愧是我們學習委員,學霸,厲害!”
田柒合不住地夸贊,還不停地豎大拇指,惹得小輩們一陣偷樂。
十人朝東走了十里。一路上過于安靜,而導致孫泥克不得不去摘片葉子,掐幾個口子,確認這一切不是假的。
往東十里地,前面還是路,左右兩邊都是門窗緊閉的商戶。
大家很是失望,心下存疑,但又想不到好的辦法,于是決心往回走那命中注定的二十里,一則萬一西邊有所不同,二則還可以邊走邊思考對策。
然而,二十里地走完,和往東一樣的情形,為了保證起點沒錯,大家決定再回三角亭門口去。
“嘿,我怎么覺得不是三十里,是四十里呢?”
大伙兒正沉默之際,田柒合突然若有所悟。
“哎喲”,三十里路,確實還是夠嗆,大家都走得滿身大汗,楊亦晨呻吟著,朝身后的田柒帶著哭腔豎起個大拇指,“田叔叔,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哇,啊啊啊!”
往回的十里走完,剛到三角亭外,大伙兒也不分街不街的,全都一屁股坐了下去。
孫泥克揉完腿,瓶子遞到嘴邊忽然想起什么,抬眼看了看舒嬋背包側邊已經空了的瓶子,把自己的瓶蓋打開,卷起衣袖擦了兩圈瓶口,然后遞給了舒嬋:“放心吧,我沒什么病,也挺講衛生的,不臟。”
舒嬋笑笑,接過瓶子喝了一口,也像他那樣擦了兩圈,“我也沒病,挺愛干凈的!”
一旁的鄢蟄瓶子擱在嘴邊,一直看完眼前的這一幕,才嘴角上揚,瓶子一抬,喝了一口水。
“蟄哥,辛姐”。
第一次有人叫自己“辛姐”,劉矣辛差點沒反應過來,所以神情更加專注地望向點她名的孫泥克。
“這街道兩旁全是一戶挨一戶的鋪子,風貌樣式都像是統一的標準,大小上除了高低錯落,樓層數不同,其實占地面積差不離多少。”
孫泥克這么一說,大家立即朝身前身后的那些鋪子看去,果然如他所說。
鄢蟄和劉矣辛卻是埋頭思考他的話,這四十里路他二位也留意到了這點。
“所以你選的標準是哪個?”
劉矣辛話一說出口,除鄢蟄和被她問的孫泥克外,其他人都聽得云里霧里,也不好表現得太好學,只好不懂就不懂了,聽他們最后的決定。
“在古代,‘里’作為一種居民組織,制式很多,我背過且記得的只有‘五家為鄰,五鄰為里’,不過我記得好像很復雜,不只是這么幾句話而已。”孫泥克話是說了,意見也表達了,但滿臉皆是學藝不精的尷尬。
“要論只是背的話,我記得的還有‘八家為鄰,三鄰為朋,三朋為里’‘百家為里’‘古者三百步為里,名曰井田’井田制當中的方里……”
當劉矣辛還整出井田制來時,鄢蟄的臉都快皺成山川了。
孫泥克和劉矣辛一下子云里霧里、一知半解地賣弄出這么多,不僅沒給他什么頭緒,反而整一堆他不懂的讓他做判斷和選擇。
現在就是這些文章和書都堆在他面前,他翻個一星期也是搞不懂啊!
鄢蟄盤腿坐在地上,想了又想,又把難題拋給劉矣辛和孫泥克,“他們覺得會是哪種?”
這怎么能是“覺得”就能解決的問題?二人的臉都快翻成表情包了。
“‘五家為鄰,五鄰為里’”,身后突然有人替他們做了選擇,三人都朝那人看去。
“沒那么復雜”,舒嬋看了一眼所有在看她的人。
“為什么?”劉矣辛笑著扭轉頭望著站在她身后的舒嬋。
“因為我只會這一句。”舒嬋坦白。
“妹子”,孫泥克招手讓她坐下休息,“這是件嚴肅的事。”
“真的”,舒嬋以嚴肅回嚴肅。
“噢”,她很少發表意見,還這樣再三肯定,劉矣辛站了起來,轉身問道:“你的依據事什么呢?”
“感覺”,舒嬋再次坦白,“出這道門,在你們決定向東向西之前,我腦子里就蹦出這句話來,但我沒有背過這句話,我高考語文很差的!”
她說得有些玄乎。
“向東還是向西?”劉矣辛剛要開口,身后的鄢蟄就問道。
“東西都一樣”,舒嬋迅速答道,說完見大家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又補充道,“我們剛剛走那四十里的時候,我已經把這個想法在腦海中確認了好多遍。我愛看建筑類的書籍,也愛畫建筑”,她說著看了一眼孫泥克,孫泥克向大家不住地點頭。
“所以沒準我是在哪本書或雜志中見過,讀過,只不過學渣恐怕只熱衷于讀熱鬧,所以沒記扎實。”
“就照你說的!”
舒嬋話音剛落,鄢蟄就搶了劉矣辛的話,痛快地說道。
劉矣辛只嘴一張,比鄢蟄慢了半拍,只好點頭以示和鄢蟄意見一致。
按照舒嬋說的,十人向東重新出發,每二十五戶,大家伙就滴溜著一雙眼睛,但說實話,一路上和先前一趟見到的并無二致。
第十個二十五戶就要走完的時候,所有人的心或多或少都繃了起來,縱使這路邊的景致較已經走過的那些路段沒什么特別。
“怎么辦?”最后一個二十五戶中的第二十戶就在前面,一眼可見,再是幾步路就伸手可及。
沒有奇跡,沒有意外,沒有念想,前方真的是一覽無余,剩下的幾步路似乎已經沒了走的必要,真要走,那就是完成任務而已。
王柏塬問完后,大家的腳步都停了下來,一個個頓時沒了精神,前進無望,后退無力,都蔫在了原地。
“我去看看”,當初提議時,舒嬋原本信心滿滿,到了這里,親眼得見,雖有泄氣,但仍不死心。
“一起”,孫泥克朝滿臉郁悶的舒嬋一挑眉,臉頰掛上了笑容。
劉矣辛和鄢蟄沒有動,其他人也都跟著停在了原地,幾步路而已,也著實沒有必要一哄而上。
和旁的房子相比,沒什么特別,看上去建的有些時候了,但很干凈,幾乎一塵不染。
二人到門邊,左右上下把屋子正面一通好看,很現代的建筑,規規整整,沒什么可疑。
“我來”,孫泥克擋住舒嬋欲伸出去的手,單手直接上門。
這門很貴,價錢上的貴肉眼可辨,但沒想到很重,孫泥克郁悶地蹙了一下眉,伸出了另一只手。
運足全力。
門微微閃動兩下,但未開。
不可能是拉,因為有門檻。
“大概也是往里面鎖了”,舒嬋說道。
之前往東走往西走,他們都隨機選擇房子去試圖打開過,但和現在的情形相差不大。這里所有的門都是掛鎖,打不開,只可能是從里面上了鎖。
不過是相隔兩三米的距離,舒嬋和孫泥克在門邊的一舉一動,鄢蟄他們全看在眼里。
看來這種方式并行不通,此刻要再商量任何對策也不現實,大家都又累又喪,只能先回到三角亭看看有沒有其他線索。
剛轉身沒走幾步,忽聽得背后傳來一個清亮而又慢慢悠悠的吱呀聲。
十人齊刷刷轉身,只見一人一手端個小簸箕,一手依然還在推尚未到底的門。
是慕容榮這小子。
“就這點力氣?”他一副嘲諷的語氣看了孫泥克一眼,收回目光時給人一種目中無人的傲嬌感,然后朝舒嬋走來,另一只握住的手伸向舒嬋。
孫泥克正自娛自樂把他剛才的一整套動作撿著精髓學個有模有樣,卻見慕容榮一副陰柔淫賊的模樣盯住了舒嬋,隨即就要發作,不料舒嬋靠近他的那只腳往他的方向伸了一步,正好阻止他。
“干什么?”舒嬋問道。
慕容榮還是死盯著她的眼睛,張開了掌心,幾顆扒好皮的瓜子沒了禁錮,爭先恐后往下掉。
“謝謝,留著自己塞牙縫吧!”舒嬋微微一咧嘴,卻并無半點笑意。
她實在是盡力了。
慕容榮并沒有那么聽話,還是一副色迷迷的癡情模樣,攤開的手微握,以防瓜子都掉干凈了。
舒嬋也沒那么容易妥協,收回目光,避開他的手直沖沖朝那大門走去。
不料,慕容榮是個一根筋,好不容扒皮一大把瓜子,總不能塞回自己嘴里噎死自己,所以他的手搶先一拍,橫隔在舒嬋面前。
“還沒完沒了?”孫泥克搶上一步,抓住慕容榮的手。
楊亦晨也緊趕兩步,光似地躍到三人身后,一把抓住了慕容榮的肩。
年輕人的問題先讓年輕人解決一會兒,鄢蟄奸詐起來也是個老狐貍,他一伸手,攔住了旁邊的劉矣辛等人,包括晚楊亦晨一步的丁蟻。
幾個年紀大的立即懂了,不約而同拿出叔叔阿姨輩風范,表情輕松,一臉老父親老母親神色關懷地看著前方四人,仿佛溜孩子的大人鍛煉孩子們互相間解決問題的能力。
舒嬋被攔下的腳步繼續往前,不料慕容榮的手硬擋住,并加強了氣勢,以表其決心。
舒嬋的腦袋微往右側,吐了一口氣,不耐煩已經到了極點,她不擅長周旋,不喜歡口是心非,說了不要就是不要,從來不會有“欲擒故縱”或是“設個伏筆你來猜”!
她腦袋回正后,邁出的步子終究是往前面落下,慕容榮臉上依然是邪魅的笑,手卻又往回擋了一擋。
如此自以為是!
舒嬋左臂起,以臂攻臂,勁力直擊其小臂手三里處。
慕容榮的手如同機械上的手柄,以肘關節為軸點,內力一繞,手臂貼著舒嬋的手臂翻了個轉。
舒嬋無比嫌棄,猛地收回手,在衣服上蹭了幾下,慕容榮見狀,眉頭緊蹙,目光凌厲如淬了毒的尖刀,直愣愣扎向舒嬋的眼窩,根本不管已經朝其后背和右臂攻來的孫泥克和楊亦晨。
舒嬋根本就無視慕容榮的目光,左腳右后撤,右腳在地面劃了一個弧形,大臂帶動手肘,先是以肩及肩胛骨擋住了孫泥克,只是晚兩秒的時間,左臂一揮,將楊亦晨隔在了與慕容榮近在咫尺的地方。
“我們在,什么時候輪得到你自己親自動手了?”楊亦晨身體柔軟如泥,順著舒嬋手臂的方向往外一滾,一把又朝慕容榮撕去。
舒嬋心知阻擋楊亦晨已來不及,只一把朝慕容榮抓去,待要落手時卻發現那一塊并無衣衫遮擋,只一遲疑,慕容榮的手已經貼著她的指尖泥鰍一般滑脫,五指如鷹爪,陰狠無比,朝著楊亦晨下骸骨兩邊鉗去。
這一手毒辣,他幾乎可以捏斷楊亦晨的脖子,舒嬋任何一只手都來不及支援,而楊亦晨本身就是撤了上招接下招,招式上畢竟是遲了些,撲了個空,還沒有給自己留余地。
他身處其中,只覺被動,一股強烈的壓迫感當面襲來,連本能反應也鈍了半秒,而此時外圍的鄢蟄他們呼吸都暫停了,老父親老母親般的擔憂展露無遺。
本以為三人出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鄰家小孩吃點虧,沒想到這小雜毛手段狠辣,本以為要占點便宜的大人們魂都快給嚇丟了。
而就在此時,被舒嬋擋住的孫泥克早就洞穿這小子會有此一招,只見慕容榮頭猛地后仰,細長眉目瞪得如銅鈴,手隨著身體后仰避閃那突如其來的一腳而撤離。
原來孫泥克在慕容榮起意對楊亦晨下死手時,一把摁住舒嬋的肩,身體猛地一縱,身體蜷縮,整個人竟從舒嬋左肩左臂上方倒翻過去,而后,雙腿前后腳交叉舒展,右腳尖直點慕容榮鼻梁正中。
慕容榮連退數步,孫泥克只在他面前一步落地。
“我搞不定,你倆再上!”孫泥克剛要乘著勢頭接連追招,就聽身后舒嬋說道。
孫泥克回頭,舒嬋正朝他這邊走來,“我實在是討厭那些自以為是,時時揣度別人的人,跟別人玩這些虛的,那請自便。可用到我身上,我怕是要勸他滾遠點!”
“你嫌棄我?”孫泥克面朝舒嬋,身后是慕容榮,忽聽他在背后怨毒地說道。
“不嘗試,哪知道的確是,你自找的!”舒嬋直視他走過去。
“小時候是,現在也是!”慕容榮聲音中的怨毒已經到了扭曲的地步。
這話,舒嬋竟不知從何說起,孫泥克驀地轉身。
小時候嗎?
“我小時候怕是沒那么閑!”舒嬋的話繼續激怒著慕容榮。
“是嗎?”慕容榮變臉極快,剛才的表情一掃而光,忽然像是換了個人一般,一臉變態估計得是修煉過四五十年才達得到,沒想這種極致他卻拿捏得精準。
舒嬋微微一笑,一把把孫泥克拉回自己身后。
“好了”,慕容榮突然一放松,回到他日常的樣子,他一手往肩后一撒,一把瓜子仁釘子般朝后揚去,墜地時,盡數落成幾截。
“也算是了一個心愿”,那個邪魅得讓人想看又生寒的笑容重新掛上一邊臉頰,“握不住的沙揚了它,我不過是想讓你正眼相待,看來是我太過偏執罷了。”
舒嬋的目光緩和下來,從粉色開始,她實在是為這種一廂情愿而又自以為是的揣測作嘔,這樣正正常常的不就很好嗎?
“進去吧!”慕容榮看向舒嬋的目光重新溫柔下來。
舒嬋當然知道他來歷不明,目的不明,必須得防,但他以禮相待,無論真誠與否,她都該以禮還禮,便朝他微微一笑致意,身體也隨之往前下略微躬了一躬。
舒嬋一轉頭,鄢蟄他們已經站在自己身后了。
是呀,有什么好遲疑、好廢話的呢?這一趟,本就是刀山火海都要闖。大家都是抱著“此行必終結”的決心而來。
大門后是一個丈高的石屏風,一屏風障目,青色的屏風上并無任何人工雕琢或是修飾,只石板本身的紋路有“東臨碣石,以觀滄海”的畫面感。
大伙兒看了一眼慕容榮,他斜倚著墻,那簸箕瓜子放在腳旁,畫面有些喜感。
見自己被十人矚目。
慕容榮眼珠子在眼眶中左右掄了兩圈,下巴一抬,直指大門,“隨意!”
鄢蟄和劉矣辛對視一眼,終還是帶著孫泥克他們進去了。
踏進大門,繞過屏風。
本以為是一講究的中式宅院,卻是明月夜里的一條大馬路。
月亮格外大,掛在前方天際,山間粉色花朵一簇一簇掩映在翠色的蒼柏青松間,偶見鴟梟一類斜著翅膀在低空盤旋,拍打翅膀卷過的風帶著生冷的味道。
“原以為此處是你家,沒想到你也不過是個看門的呀,哈哈哈!”孫泥克的想象中門里邊不是古色古香,就是火鍋啤酒,這反差一時間是真讓他好笑起來。
他笑著回頭在人群中尋找慕容榮時,哪還有他的身影。
原來,他并未跟上來。
眾人心中突地蕩了一下,原以為他會帶路,好歹是有人熟悉情況,況且十人對一人,也是控制得住他的。
大家重回屏風邊上,往外看去,門外空空蕩蕩,沒有慕容榮,而大門也依舊大開著。
來去自由,這意圖很是明顯。
“裝神弄鬼!”
在眾人都翹首屏風外面時,背后的王柏塬卻說道。
他向來給人一種陰騭的壞印象,沒想到這話竟讓人聽出些氣概。
大家都先后站直了身體,從石屏風的臺階往下走。石臺階上不知長了多少年的荒草在微風中飄搖,這條路終究是走上了。
有過風宿的經歷,大伙兒心里都清楚,這百分之一百是個造景,但如此真實,以致身臨其境毫無半點違和感,可見想要他們來的人定是個高手。
倘若對方要的是“甕中捉鱉”,那么第一步“請君入甕”已經成功實現。
這話用來說自己實在是不妥,但這十人中竟七八人都是這么想的,在心里想想而已,意思對了就行,也沒誰下意識地考慮要不要換一個說法。
“嗐!”十人正各想各的,忽然孫泥克嘆了一聲,“他們不會抓我們!”
孫泥克話說得突然,且正是在答自己心頭的疑問,眾人都一驚。
“真的嗎?”
幾乎是咬著孫泥克的話音,另一個聲音如空中路過的響雷,三個字竟一路掠過,腔調似人非人。
十人早就高級戒備,聲音一起,全身毛孔都向外噴張尋找危險的來源。
然而那霹靂般的聲音過后,四周竟無半點風吹草動,四周靜謐得猶如身處地獄深處。
六識之外的感覺敏感地往回縮,神經末梢立即察覺,十人來不及調動目光,眼角一斜,四周已站了數十個黑袍人,個個懷中抱了兵刃。
“這是要動真格的!”尤洋洋低聲說道。
“各位萬萬不可大意,誰都要活著出去!”鄢蟄和劉矣辛斜靠而戰,他朝左右說道。
與鄢蟄的話同時而起的還有四周持刀奔馳穿破空氣的“呼哧”聲以及震動地面的“踏踏”聲,十人猛地動身,或一躍而起,或旋轉避讓,或翻仰以備后招,總之在四周圍殺攏來之前,四散以各顯神通。
在眾人四散之時,舒嬋與孫泥克并肩并步縱身后退,迎面而來的兩個黑衣人雙手執刀提氣舉身,當面劈砍而來。
孫泥克幾乎是雙眼凝視著月光下露著森森寒色的刀刃從自己眉間垂直劈下,刀風帶動他的睫毛。
相差毫厘,黑衣人的刀劈砍在地,孫泥克足跟落地,強烈的后沖力使得他連退數步,方能把控住身體,扎在地上。
孫泥克腳下剛穩,地上電掣般傳來黑袍人劈砍過后的一股震顫之力,孫泥克目光自地上而起,咻地直達黑袍人。
只見那人放開一只握刀的手,另一只手緊握刀柄,猛烈外揮,剎那帶動身體急劇外旋,那刀似乎很重,借著外揮時弧線上的力,一種著急掙脫手束縛的樣子,而那黑袍人正是借著這股勁,把自己當陀螺,刀當抽動陀螺的鞭子,恍惚兩下只見其影未見其人,刀鋒上的一股冰寒已至孫泥克脖子一側。
不知是那人太快,還是那一瞬他自己著了魔,竟沒有及時反應過來,直至與刀襲擊的同側,肩膀上被猛地一腳,劇痛產生的瞬間,他才本能地就勢右后撤退,腰后下,與地齊平,推磨般旋了一百二十度,爾后放癱整個身體在地,連滾數丈,每一個翻身滾動,地上一陣火花后都能聽見刀劈砍在地的“當當”聲,直至路旁的山壁,他才伸手右手一掌撐上一塊巨石的同時,右腳也猛地蹬撐在一塊石頭上,右側均勻借力,他涌住全身氣力,一掌借推,整個人往高了半翻半躍,反向殺回。
一腳蹬地,一手撐地,漂亮的落地。那人撲了空,及時轉身,雖迅速調整氣息,但并未立即攻來。
孫泥克雙目火速掃射全場,每一個人身邊都糾著一到兩個黑袍人,正火力全開地一陣死拼,畢竟對方是有兵刃在手的。
看不出剛才是誰幫了自己一腳。
孫泥克自認這兩眼看得飛快且很有必要,卻不料就是這不算晃神的兩眼,虧得月光下寒光乍閃,他目光倏地一輪,愕得眼皮抽了一下,他撐地的手猛地往地上死命一推,踮起的腳后跟狠狠往地上踩去,身體在這兩個力的助推下,往后滾翻出去。
后背在地上滾過的瞬間,只聽得剛抬起的屁股后面“當當當”幾聲刀劍砍地的聲音,一陣冷汗剎那間布滿了整個后背。
他整個人剛翻過來,眼前明晃晃的幾把刀從地上帶起一陣火星子,照著他面門和襠部腰間劈刺而來。
孫泥克驚得嘴一張,他絲毫沒有察覺一口口水經過下嘴唇洶涌而出,在這種氣勢的壓迫下,他沒辦法起身,雙大腿直直地沖天,雙手掌往身后一丟一拄,屁股一抬,他眼睜睜看著兩柄劍露著邪惡的寒光從兩腿之間劈下,他感覺心都要驟停了,忙合攏腿,哪還來得及,他眼一閉,心想完了,還追什么舒嬋啊!
下一秒,又聽得先后不過一拍的“當當”兩聲,他眼一睜,看見倒著的兩柄劍正欲從地上拔起,其他幾柄劍鋒也正直愣愣沖著更高些的位置刺來。
這角度——
這身體的自我感覺——
原來情急之下,他竟然后背一抬,腰往原本的身后一挺一提,雙肘往下一落,整個人倒立起來。
想想都知道,那兩柄劍恐怕是挨著褲襠劃下的,電光火石的半秒回想,他心尖上都冒出冷汗,轉而覺得腰部以下,前后都冒著冷氣,也不知是不是褲子破了。
就這么以倒立的姿勢,孫泥克支起手肘,張開五指飛速地避讓了“兩步”,方才沖天地腿往后一倒,站立起來。
不是策略性地直立,是他體力實在是不夠了,也怪自己還要走神去想那有的沒的,而且這當口了還要走神。
他人是落地了,但根本不用判斷,就憑那幾乎貼在背上的凌亂的腳步聲以及耳畔嗖嗖劈刺的聲音,他都知道完蛋了,都還沒來得及好好還手,死都死得不光彩,舒嬋會鄙視他的。
緊迫又兇險的一瞬間,孫泥克腦中百念生,口中竟爆發似地大喊了一聲:“舒嬋!”
想來是要死了!
死也要以血肉之軀博冰冷刀刃,他卯足了一口氣,猛地轉身,朝著“預判”的刀劍揮拳而去,卻腳下一個踉蹌,險些狗吃屎摔出去。
早在他落地而那些刀劍欺身上去時,舒嬋已經截下了那幾個人,他大喊“舒嬋”的時候,舒嬋還猛地一驚,以為他不滿自己救了他小命,一眼見他的姿勢才明白過來,不免覺得好笑。
又見此時孫泥克一個趔趄之后,身形并沒有穩住,盡力了,但還是狼狽地朝前摔了下去,也不知他地門牙可還好,但舒嬋一把抓住其中一個執劍的人,照他腿彎處一腳蹬踩下去,手臂朝他后脖頸砍了一下,撤手臂,以手肘在他背心猛烈一擊,那人身形一晃,朝著前方一個扛刀的人撲將而去時,舒嬋瞧見不僅是孫泥克,包括劉矣辛她們都相繼摔倒,且在地上一翻死命嘗試,就是站不起來。
與此同時,那些黑袍人能跳的跳,能爬的爬,盡數往自己這邊竭力殺來。
隱約間,舒嬋覺得哪里不對勁,但黑袍人不斷聚攏來,她疲于應付,且根本逮不到空隙查看。
不行,一種不安的感覺強烈侵襲著舒嬋的內心,她已經靜不下心來跟這些黑衣人糾纏,而要擺脫這種困境,僅憑手上一柄之前奪來的劍已經遠遠不夠。
她兜頭給其中一個擠來擠去但沒處下眼找到目標物出手的呆子一拳,在他痛苦得沒法顧及死活的之際,拉住他的手臂,以自己為軸心,猛烈朝著外面轉圈甩去。
外頭的人嗜殺,但不包含自己的同伴,且他手上還舉著劍,不得不紛紛后退。
已是預想的狀態,舒嬋憋住很想朝孫泥克那邊看一眼的勁,松開那人的手臂,朝圈外側身一步,借著月光,她根本等不及脫手后的那人自動轉到自己這里來,她再搶一步,相向,迎力,危險至極,好在月色沒有那么朦朧,她準確扣住那人手腕,指尖用力,那人本來就已經暈頭轉向,手上一松,劍朝地面斜飛出去。
舒嬋背后錯步,另一只手一把追抓上劍柄,交錯的雙腿打開之時,一只腳一步踩上那個四處受力原地團團轉即將倒地的家伙。
在歪斜倒地之前,舒嬋另一只腳再上一步,直接踩中那帶著黑斗篷的腦袋。
她一眼望去,只見孫泥克一行人,全部在地上掙扎,好似被什么東西強行拖著走。
再定睛一看,原來是地皮!
腳下的地皮,自某一段開始竟如地毯一般,能夠與地面分離,并由一股不知從何而起的力拖拽著往前行。
速度非常快,就舒嬋臨時突圍的這短短時間里,那九人已被拖出五六百米。
還好沒有危險,都在!
舒嬋略微松一口氣,借那個黑衣人作為人肉助跳,舒嬋落在前方幾米開外。這時,身后一片嘩啦啦的聲響,想必是那群黑衣人又上來了。
為什么他們被抓走,而我要在這里被圍攻?舒嬋實在是不耐煩這種無聊的打斗,剛欲轉身無奈地迎戰,她雙眼眶中眼球陡地一震。
那是什么?
連通孫泥克他們一起被拖走的地皮,此刻飛速移動中,居然從四方開始往里卷,孫泥克他們往哪邊都逃不了,一種包肉包子的既視感。
那地皮移動得甚快,四周卷得也洶涌,背后的刀劍已不顧是不是磊落算不算偷襲,十幾人各展雄風,各自認領一個空子,執著而又興奮的殺來。
玉骨泥金扇——
舒嬋親眼見到數十秒之內,那地皮已經包得只剩一個縫隙,她驚呆過,不知那是什么。慌張過,不知道該怎么辦。
她渾然不知背后十幾人正虎視眈眈想合力要了她的命,而就在那地皮的口子快封上的時候,她本能地嘶喊一聲,耷拉在身側的手自腰間而起,往外彈出時,掌下已經多了那把玉骨泥金扇。
與此同時,她身體前傾,手掌運著玉骨泥金扇反向一掏,往前一推,扇子先她而發,在她雙腳拔地的后一秒,那些寒光凜凜的刀劍也剛好追至。
舒嬋聽到后背一陣劃拉聲,一股錐心的刺痛讓她喉頭頓了一下,她怕疼,想過老了要是病痛襲來,自己恐怕沒有那個意志力去對抗,只有送自己一瓶安眠藥。
但此刻,那股疼痛根本沒有機會被重視,舒嬋腳下像是踩了風火輪,運著扇子的手不住操控它去干擾那地皮。
失手的黑袍人,刀劍猶在地,看著瘋追出去的舒嬋,都安靜地看了看同伴們,若有所思,然后直起腰,收起兵刃,查看受傷在地的其他人。
舒嬋腳下生風,兩旁樹木山石風馳電掣般模糊成彩色的虛影往后避閃,她一心著急那地皮把其余九人卷入其中后,生死難料,此刻巴不得生出一對翅膀,再天賜什么神乎技能,好多為自己爭取點時間。
路途坎坷地上顛簸,被包起來的九人遇見地面坑洼時,像是坐過山車一般,被高高地拋起,又重重地砸下,再加之他們所到之處的地皮不斷成為新的外層加入包卷,要破開那層山石土殼幾乎不可能。
看著前方的垂死掙扎,舒嬋無能為力,更怕自己慢了……
玉骨泥金扇距離上先于她很多,忽近忽遠咬住那地皮,但總是缺那么股勁可以上去幫助孫泥克他們一把。
舒嬋茫然,但心里此刻也清楚,那玉骨泥金扇受自己驅使,此刻跟自己一樣心有余而力不足,要是早些把它當回事就好了。
可即便如此,還是不能頹喪。
事關生死,必須得做到!
她渾身大汗,濕透的衣衫裹在身體上,額頭鼻尖都冒出大包。
她死死憋住氣息往上提一股勁,但就是沒辦法讓自己一蹴而就,到達那地皮之上。
玉骨泥金扇——
當憋住的勁終于爆發時,變成了她對玉骨泥金扇的嘶聲吶喊。
只見那玉骨泥金扇像是忽然得到了某種力量,愣地一頓,扇面合并,一跟頭直接栽向那地皮,扇面再次展開時,扇墜叮咚作響,一時間無數把一模一樣的玉骨泥金扇“萬”扇齊發,扎向地皮。
舒嬋大喜,腳下飛奔,雙手不住地八方變換著動作,指揮著那些扇子。
她漸漸發現它們確實是聽自己指揮的,前提是自己的意念夠強,自己對這件事夠相信!
這些扇子如被塵封多年而突然遭遇解封,興奮又機靈,那些石頭混著土坯子形成的地皮很快被戳散,但層層疊疊實在是包裹得有些厚,原本已經在里面昏頭昏腦就要去見閻王的孫泥克等人,忽然接收到些土味外的新鮮空氣,一時間神經興奮,求生欲強烈,雙手雙腳不住地蹬踹擂擊,企圖配合外面“破殼”。
這時候,地皮里的人幾乎都被土石貼住,“掙扎”效果明顯,即使地皮的隊伍還在壯大,“地皮加人”依然飛速前行,即使不斷有扇子被折斷墜落,但能對抗,就有希望!
就在此時,舒嬋眉頭陡地一抬。
前方日漸開闊平坦,她才剛接收到這些信息,就見開闊地那頭居然有一個諾大的湖泊,湖面上粼粼紅光,居然是紅色燈籠的映照。
上了平坦處,新的地皮不再被撕扯起來,但原有的那“一團”仿佛上了自身的高速軌道,之前的速度竟跟眼前沒法比。
孫泥克他們在里面估計顛也要給顛死,互相撞也要給撞死了,舒嬋心頭凜地一驚,另一個可怖的想法卻突然滋生出來。
糟糕——
她心下大呼,還不待發出聲音,那地皮坯子已經“撲嗵”一聲扎進湖里,舒嬋下意識收手,但還是來不及,一堆折扇嘩啦啦跟著栽進水中,
水花四濺,被水花帶起的折扇落得噼里啪啦。
舒嬋拼了命追至湖邊,水花已落定,湖面咕嘟嘟還在四處冒著泡,一堆折扇被泡成一堆濕紙在湖面打著轉。
舒嬋一步踉蹌摔滑到湖邊,雙手抓住了湖邊緣,才避免自己也跟著掉進去。
她還很懵,還搞不清發生了什么!
這個事實像是演習又像是游戲畫面,她還在辨真假。
“來啦?”舒嬋正俯首于那渾濁的湖面,忽聽得空氣中一個聲音說道。
舒嬋猛然回神,覺得那聲音有些熟悉,但其實這聲音來得突然,她連男聲女聲都沒聽出來就已經警覺而又準確地判斷出那聲音發出的位置,并朝那里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