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赤手赤腳，渾身血污，只有臉上白凈，下巴上也全是血，脖頸往下，鎖骨的地方皮開肉綻。

應該是刀砍下來的。

若是在往上一點，便是直接將她的頭砍下來了。

慕清羨讓開位置，“趕快進去……”

金旭和金珠表情也很凝重。

他們從未接診過傷勢如此重的病人。

他們將阿溫抬到了后院。

明瑯在最后面不緊不慢，拿著一個小藥筐，里面是各種各樣的藥材。

后院放著一個浴桶，里面是慕清羨早已準備好的熱水。

現在還熱著，往外氤氳著淺白的熱氣。

明瑯：“直接把衣服扒了扔進去吧。”

慕清羨別過頭不忍再看。

金珠將阿溫身上的衣服都剝掉。

粗糙的布料粘著血跡，有的已經陷進肉里結成了痂。

脫她衣服，越慢越疼。

金珠只能狠著心，一把全部扯掉。

身上數不盡的傷口又開始如泉眼般往外冒血。

看著便疼，女生硬是死死咬著牙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金珠將她慢慢地放進熱水里。

熱水一刺激，更是疼得仿佛被燒掉了一層皮。

阿溫仰著脖子，脖頸青筋暴起，冷汗直流。

明瑯走過去，將框里的藥材全部都倒到了浴桶里，“讓她泡一刻鐘再撈出來，我給她處理傷。”

金珠：“好。”

泡了一刻鐘之后，浴桶里的水已經一片混沌。

明瑯不緊不慢地走到浴缸邊，撩起白色的寬袖，如玉般無瑕的指尖扒開女生鎖骨處皮開肉綻的傷口查看了下。

叫來金旭和金珠，把人從水里撈出來，放到了屋里床上。

處理完傷口，也花費了小半個時辰。

傷口全部包扎完畢。

阿溫已經成了一個木乃伊，從頭到腳都纏滿了紗布。

身上唯一沒有傷的地方，只有臉。

甚至連頭皮上和喉嚨里都有傷。

明瑯處理完傷口，也是一身的汗。

她從房間離開，將門帶上，走到陽光下伸了個懶腰。

金旭在旁邊的衣架邊擺弄從阿溫身上褪下的衣服。

仔細辨別了下，回頭看著明瑯，臉色驚異。

“老師，這好像是東夙將士的衣服啊，我們可能救了個逃兵……”

明瑯攤手，表示無所謂。

現在東夙和北戎已經沒有打仗了。

但是邊境偶爾還是會發生一點小摩擦。

就上個月，北戎的士兵巡邏的時候，發現有東夙百姓在她們的地界開了荒。

去驅逐百姓的時候，傷到了百姓。

東夙將士便過去阻攔，一言不合就打了起來。

造成了東夙這邊很重的傷亡。

但是要因為這點摩擦就開戰嗎？顯然是不可能。

北戎將軍寧桀帶著那幾個作亂的北戎將士，親自來到涼山城下，當著涼山城守城軍各位的面，將那幾個將士抽了上百鞭子。

這件事就算過去了。

但是維護百姓的那幾個東夙將士還是死了。

…

阿溫晚上就醒了，但是不能說話也不能動。

第七天的時候她能夠坐起來，還是只能吃一些稀粥。

但從她的眼神來看，顯然精氣神好了不少。

一直都是金旭和金珠兩個在照顧她。

等到半個月的時候，阿溫能夠說話，兩人一直在試探著她的來歷。

阿溫也沒有隱藏。

她確實是東夙的逃兵，也是上個月為了維護百姓和北戎起沖突的將士之一。

她的同伴死了，她沒有死，但也被北戎兵折磨得不輕。

當時被同伴抬回軍營，她一條腿骨折，鎖骨上也中了一刀。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瀕臨死亡是什么感受。

她害怕了，她知道做逃兵是死刑，但前段時間她才接到家里的來信，說她爹身體不好，可能沒多少日子了。

就想回家看看爹，送爹最后一程，之后她還會回來的，要殺要剮都行。

只是剛從軍營逃出來，就被不懷好意的北戎兵抓住了，將她抓到了敵營。

她被折磨虐待，所以就成了這副慘狀。

可能覺得她活不下去了，就將她扔到了山腳。

她爬啊爬，想爬到河邊喝口水。

她已經在那樹叢里待了好幾日，已經做好了死的準備……

卻得救了。

…

金旭和金珠聽著阿溫淡淡陳述著她的經歷，就已經替她痛，替她累，替她感到絕望。

一時間紛紛安慰著她。

也忘了明瑯之前囑咐過讓他們看顧爐上的藥。

明瑯從二樓下來，院子里的瓦罐里的藥已經快干了。

她嘆了聲氣，拿了塊帕子墊著手，將藥倒到碗里。

只剩下半碗黑乎乎的藥汁，看著便覺得苦。

明瑯端著藥碗來到阿溫房門口，敲了敲門。

三人一同看向門口。

“老師。”

“老師。”

“恩人……”

明瑯走過去，將藥碗遞給金旭。

金旭接過藥。

明瑯又朝阿溫伸出手，檢查了一下她身上的傷，點了點頭，“恢復得還算不錯。”

阿溫微笑，“都托恩人的福。”

她坐在床上，比明瑯矮一些，仰著頭看她。

有一雙清澈見底的眼睛，臉部線條柔和，身上的氣質是如梔子花般的干凈。

明瑯看著她的眼睛發了兩秒的呆，突然冒出了一句，“你姓溫？”

阿溫點了點頭。

明瑯沒再說什么，轉頭走了。

“我來吧。”阿溫伸手，想要自己喝藥。

她想往前挪一點，可腿上完全沒有知覺。

她表情僵了一下。

金旭和金珠面面相覷，安慰道：“慢慢來吧。”

阿溫不在意地笑了笑。

…

阿溫的右腿傷得最重，現在沒有知覺。

明瑯一早就將實話告訴了她，她很有可能那條腿以后就不能用了。

阿溫說能夠活著已是上天厚愛。

三個月過去。

阿溫身上的傷基本好了個八九成，只有一些很重的傷口隱隱作痛。

她的右腿恢復了知覺，但是僵得像木頭一樣，并且時常疼痛難忍，走起路來一瘸一拐。

她在永春堂留下，明瑯管她一口飯，她在這里做雜活。

一條腿瘸了對她來說不是沒有影響。

阿溫不愛見人，總是低著頭走路，別人跟她說話她也是能避就避。

金旭和金珠有點為她難過心酸。

一個該頂天立地的女人家，之前又是在戰場上拋頭顱灑熱血的，如今成了一個無法正常行走的人，一時間確實難以接受。

明瑯站在二樓，看著院子里阿溫提著半桶水，一瘸一拐地走到藥田，給藥田里澆水。

她眼里沒有焦距，不知在想什么。

…

傍晚，夕陽暖絨絨的。

明瑯坐在二樓的躺椅上，慕清羨嬌小的身子窩在她懷里睡覺。

明瑯手里捧著一本醫書，一會兒翻一頁。

書頁翻動的聲音落在耳朵里，像是安眠曲，慕清羨心里一片安寧。

樓下突然傳來咣當一聲。

慕清羨睜開眼睛。

知道又是阿溫沒拿穩，將水桶給摔了。

慕清羨嘆氣，仰起頭問明瑯，“阿溫的腿真的沒辦法治嗎？”

明瑯也跟著嘆氣。

若是她有積分，在系統商城內換取一枚還元丹，就能夠為阿溫醫治。

但現在她也到了窮困潦倒的地步。

之前確實剩下不少積分，但來到這里后換了許多銀兩，又給慕清羨換了很多雜七雜八的東西，積分只剩下個位數了，什么都換不了。

例如慕清羨身上穿的這個鮫云錦，在高等修真界面都難得一尋。

再例如他綰發的簪子，涂臉的玉顏霜，男子家都愛美，各種雜七雜八的小玩意兒。

明瑯看到系統商場有的幾乎都給他兌換。

所以積分就這樣揮霍光了。

明瑯：“倒是也有個辦法。”

“什么？”

“那藥方也是我在古記上看到的，最稀缺的那兩味藥材倉庫里也剛好都有，就差一份我的心頭血。”

慕清羨愣愣地看著明瑯。

“這身體從小是泡著藥浴長大的，至純至陽，取兩滴心頭血，煉制成丹藥，自可幫她的腿疏通經脈。”

慕清羨頓時百般不愿意了，“那你的身體……”

“自然是傷身，但要不了命。”

明瑯牢牢地抱著慕清羨，下巴壓在他毛茸茸的頭頂蹭了蹭，清澈的眼瞳被夕陽染了一層淺金，“阿溫有些像我的一個故人。”

慕清羨靠著明瑯的胸口，安靜聽著。

“那故人為我而死，雖不是我的本意，但總覺得欠她一些什么，就想找些機會，能還一點是一點。”

慕清羨便不再說什么了。

他安靜地趴在她懷里，小臉上一片沉默，漸漸的眼圈就紅了。

明瑯抿嘴，也心疼他為她心疼，手掌捂住了他的眼睛。

溫熱的掌心貼住他薄薄的眼皮，似乎能夠感覺那眼皮之下涌動著的淚意。

連帶著心臟也密密麻麻地翻起疼痛來。

明瑯聲音更加的柔，“倒是不必擔心我，你說說你自己。”

慕清羨吸了吸鼻子，拿下明瑯的手，甕聲甕氣地問：“我怎么了？”

“我家寶貝最近心情不好，以為能瞞得過妻主嗎？”

慕清羨臉埋在明瑯胸口，不肯出來，手微微捂著小腹的地方。

慕清羨在一兩個月前開始，就經常性的情緒低落。

明瑯始終找不到緣由，心里也著急，今天怎么都不會放過他了。

“嗯？你跟我講講？妻主為你分憂解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