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之下，寂靜的林地中，有如雷動的心跳聲久久不能平復。

初春的陰冷氣息就如同冷卻劑般，不斷被趙寧卷入胸腔，將心臟中泵出的滾燙的血液冷卻。

然后化為灼熱的白霧，從鼻息中噴涌而出。

之前在百川商會遇到那名少女，給他提了個醒。

這個世界似乎有種特殊力量，可以讓人大概的判斷對手的實力。

最后時刻，趙寧因為不確定能否一擊擊斃空慧，所以事先將含在嘴里的提氣丹吃了下去。

誰知道，這股力量竟然直接溢出。

趙寧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剛剛那蓄謀已久的一擊，反震的力道竟讓手腕直接脫臼，此時已是腫成烏青色。

“還是太弱了啊。”，趙寧嘆息一聲。

“這副身體甚至都無法承載起我的全盛狀態。”

雖說這其中有提氣丹的作用，但如果一個人連自己的底牌都承受不住，那就不應該稱作是底牌。

而應該稱作是純粹的搏命。

這其實非常危險的，若是關鍵時刻他承受不住提氣丹的力量，將會使他陷入非常危險的境地。

雖然這次能殺掉空慧，有僥幸的成分，但趙寧也不是沒有收獲。

趙寧將心思沉入腦海中，此時《死簿》上的壽數已經破了三位數，來到了一百六十三日。

“殺一個人增加一百天壽命嗎？”

看著腦海中明顯變得凝實的死簿，趙寧陷入了沉思。

“是每一條人命都值一百日，還是說像空慧這般的實力才會加這么多？”

他反問著自己，但很明顯，這個問題需要后續的比對才能知曉答案。

趙寧是絕不會因為殺人漲壽，就去胡亂的殺人的。

雖然可以的預料的，他能夠真正的長生不老，但也只是個孤獨的瘋子罷了。

沒有人情味的壽命，是沒有意義的。

“有了這一百多天，接下來我就可以考慮更多的事了。”

趙寧緩緩的松了口氣，此時他已從呼吸法的狀態中退了出來。

然而，正此時，趙寧面前，空慧的尸體卻發生了異變。

“什么情況。”

趙寧看著空慧泥濘的僧袍之下，突然無風開始鼓動，他連忙雙腿一蹬，躍出五米之外。

“這個世界還有鬼怪嗎？”

已經見識過妖物的趙寧，不禁產生聯想，但他并沒有害怕。

所謂恐懼，終究是因為自身不夠強大，或是火力不充足。

空慧活著的時候都打不過他，更何況死了化成鬼怪。

趙寧站在空慧尸體前，仔細觀察著異樣。

不多久，一株姿態絕美的蓮花，竟頂開空慧泥濘的僧袍，從空慧肥胖的尸體中生出。

而后，在月光之下瞬間綻放。

一股濃郁的異香，驟然從綻放的蓮花中彌散而出。

頃刻間，就將整個林間的空地占據。

“毒？”，趙寧聞到這股異香，連忙機警的捂住口鼻。

尸體綻蓮這種景象，對于趙寧來說還是太過詭異。

“不管了，穩妥起見，還是吃了解毒丹吧。“

趙寧心下一沉，從懷中掏出一顆珍藏的丹藥，隨后謹慎的服下。

雖然他只要壽數不盡，就能隨時復活。

但在這種深山老林中死去，誰知道會在他死的時候，會出現些什么意外。

畢竟復活之前，他處于沒有意識的尸體狀態。

服下一顆解毒丹后，趙寧再度恢復了些安全感。

畢竟是被人帶到黃泉中的事物，一定不簡單，哪怕只值一天壽命也是一樣的。

不知是不是因為壽命被死簿可視化的原因，趙寧現在非常惜命。

眼見空慧尸體上生出蓮花，趙寧怕節外生枝，果斷的離開了此地，向著古驛站的方向疾奔而去。

這次沒了空慧的干擾，只花了約莫十分鐘，他就再度返回了山澗下的古驛站。

此時，車隊旁的篝火處。

因為許久沒人增添柴火，火光已經非常微弱。

李二再度聽聞身邊腳步聲響起，連忙偷偷的睜開了眼睛，想看看是否是空慧大師歸來。

畢竟感勁雖強，但也就是捕頭的境界水平，而空慧大師卻可以讓一眾捕頭服軟。

所以，他并不認為空慧大師會輸。

然而，入眼卻是一襲熟悉的玄色身影，而且對方也發現了他的存在。

“........”，李二一怔。

趙寧看著李二瞪大了眼睛，連忙擺了擺手。

“沒你的事，繼續裝睡吧。”

李二見趙寧首肯，尷尬的點點頭，隨后也不顧臟亂，連忙往地上一躺。

面前這位青年，竟真的獨自解決了空慧大師。

空慧大師可是連李縣令都得躲著點的存在。

也就是說，面前這位青年，也許已是蘭溪縣最強者。

然而，，從面相上看，卻是如此年輕。

李二帶著令人震驚的疑問，惶恐的假裝睡去。

另一邊，趙寧沒有因為李二的干擾，而影響心情，因為他盯上了馬車上成批的石面佛。

沒人會嫌錢多，更沒人會嫌命長。

整整兩車的石面佛，這對于趙寧來說，又是一筆不小的壽命，而且是能轉化為實力的壽命。

沒有遲疑，趙寧隨手將兩方板車上的石面佛全數碾碎。

裝睡的李二聽見石像碎裂的異響，在地上一顫一顫。

“這樣的話，我就能再去黃泉換點東西了。”，趙寧看著滿地的碎片，不禁放松的一笑。

不得不說，有過一次主動在黃泉中鉤沉的經歷后，趙寧開始有點喜歡上這種，用壽命的換未知事物的體驗。

這可比前世開盲盒的體驗刺激太多了。

盲盒再貴，花的也只是錢，而他是陽壽。

石面佛被毀后，趙寧也沒有就此離去。

之前他雖然在衙門府庫中，看到過那副熊皮，因此確定了妖物的存在。

但他并不知道，妖物這種特殊生物，是怎么在死時變成原形的。

這不禁讓他有些好奇。

遵循著原始的好奇心，趙寧向著破敗的古驛站走去。

入眼，一名有些眼熟的玲瓏少女，正衣衫襤褸的躺倒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少女雙目失神，暴露在外的皮膚滿是傷痕和烏青，手腳經脈更是早已被挑斷。

空洞的雙眼發覺有人踏入古驛，阿七連忙艱難的扭過頭去。

“殺了我...”

“殺了我...”

......

微若蚊吟的顫抖嗓音，在寂靜的古驛站中響起。

“還活著嗎？”

趙寧看著眼前的景象，不禁眉頭一皺。

雖說他知道對方與自己不是同一個物種，但是一種名為人性的東西，突然在他心底升起。

看著少女空洞的眼神，他沒有回應對方的請求，即使他知道，自己殺了對方會得到一筆壽命。

即使他知道，這會幫對方解脫。

對方雖然是妖物，但在此時此刻，對方是一個弱者，是一個與他一樣，有七情六欲的人。

“如果說，一個東西，它長的像人，說的話是人話，想的也是人的七情六欲。”

“那這個東西，它是什么？”

一道清冽的嗓音在古驛中響起。

少女沒有回話，仍然空洞的喊著“殺了我。”

趙寧眼見這副模樣，嘆息一聲。

“答案是它是人啊。”

“我不會幫你自殺，但如果你有一絲想活下去的信念，就把這個吃下去。”

說著，趙寧從懷中掏出了一顆青棗般大小的黝黑藥丸，并塞進對方嘴中，將少女不斷捻動的雙唇堵住。

“呼，清凈了。”，趙寧松了口氣。

說實話，作為一個從前世那種時代穿越而來的人物，聽見別人開口閉口想自殺，的確有些不舒服。

特別是因為死簿的原因，趙寧現在是更為惜命。

而面前這個少女，卻是急于放棄自己的生命。

要不是看對方已經很慘了，他真的很想上去給少女一耳光。

“沒看到怎么變回原形，真是血虧。”

眼見療傷丹已經送出，趙寧感嘆一句，退出了古驛站。

他已經做到他該做的了。

雖然因此浪費了一天的壽命，但他這樣做后，瞬間感覺念頭都通達了不少。

即使再讓他選擇一次，他仍然會給出那枚丹藥。

不為什么，只為人性。

早在殺了空慧，并發現殺人能增加壽命之后，趙寧心中便有了一種明悟。

以后的日子里，他若是想活下去，就必須時刻與殺人相伴。

他不想為了活著，變成一個只會殺人的怪物。他想要的是，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的活過每一天。

而這，便需要趙寧時刻記住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