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發現媽媽也能讀懂別人的擔憂,至少她懂我。當我關上燈準備睡覺時,她緩緩地走進了我的房間,看我還沒有睡著,便坐在我的床邊,事無巨細的跟我說,她會在我和爸爸出去時做些什么事;她會趁我不在的時候去發廊理發。讓我覺得好奇的是,她說要到發廊時,露出一臉很高興的樣子,但對我而言,去發廊本就是一種折磨。
我現在確定的是,越接近星期六,我便越難專下心去寫作業,我不停想著爸爸和我在一起時,我們會做些什么。也許他會帶我去吃披薩,也許他會帶我去游樂場消遣一下周末的漫長時光,就像我們還住在一起時那樣。我得冷靜一點,今天才星期四,可不是被老師處罰的好時機。
星期五一整天,每小時好像都比平常多增添了幾分鐘,我想上帝應該是在打瞌睡吧,只有當他困乏的睜開眼睛時,才想起將身旁的時鐘向前調整一格。當下課的鈴聲響起時,我總是認為上帝又昏睡過去了,因為此時它打的應該是下午的下課鈴才對。
我做完功課,刷完牙,比平常早了一個小時上床,雖然我知道自己很難睡著,但是我希望第二天能有個好精神。我還是睡著了,不過比平常早了一個小時醒來。
我踮著腳下床、梳洗、悄悄地下樓為媽媽準備她最愛的BLT三明治當做早餐,這算是為了跟她致歉今天把她一個人留在家里。她很討厭培根的味道,說里面有一種焦糊的味道。可是出自于我手里的烹飪,她總是滿心歡喜的吃下去。我做完了早餐,便上樓去換衣服。我穿了一件法蘭絨長褲和黑色的襯衫,這件襯衫我之前去參加我同學奶奶的葬禮時曾穿過,他奶奶現在可以安心的睡個懶覺而不被打擾了,墓園真的很安靜。
我從去年開始便長高了幾厘米,不多,但褲子的長度只到我的襪子。我試著打上爸爸送給我的銀灰色領帶,我“人生中的第一條領帶”,就像爸爸送我領帶時那天所說的。我不會打領帶,所以就像裹圍巾那樣纏了幾圈,反正心意最重要,這讓我看起來有幾分詩人的味道。我在英文課本上看過一張海明威的軍裝照片,他的領帶打的東倒西歪,可是在他的一生中也遇見過四段甜美的愛情。我的上衣有點緊,但很高雅,我真想跟爸爸到小鎮市場去散步,說不定有機會能巧遇正好和她媽媽去采買的維多利亞。
我對著爸媽浴室里的鏡子看了又看,確認我的瞳孔安然無恙的鑲在我的眼睛里,然后下樓走到客廳去等待。我們沒有到小鎮市場,爸爸沒來。他中午打電話來道歉,他是跟媽媽道歉的,因為我不想跟他講話,以及他身邊的兩個婊子。媽媽看起來似乎比我還要傷心,她提議我們去餐廳吃飯,就我們兩個,但我不餓。我回到房間把衣服換下,把那條該死的領帶放回衣柜,希望自己接下來的幾個月不要長得太快,這樣的話,爸爸來接我時,我的漂亮衣服還是可以穿得上。
整個星期天都在下雨,烏云背上的太平洋似乎緩緩地傾瀉下來。我和媽媽在家玩游戲,但我沒有心思要贏,所以不停地輸。
星期一,我沒有在學生餐廳吃午餐,我討厭吃肥肉與獼猴桃,而星期一正好是這兩道菜。我離開家之前偷偷做了兩個BLT三明治,就坐在學校的梧桐樹下吃了起來。伊萊此時正忙著用手推車清理他舊工具間的瓦礫,他走向操場盡頭的大垃圾桶,把他僅存的回憶丟在那里。看到我坐在長椅上,他走過來跟我打招呼。我沒有拒絕他的陪伴,兩天來我都覺得很孤單,有人在我的身邊,即便不說一句話,都讓我覺得是一種莫大的安慰。我把另一塊三明治遞給了他,我本來以為他會拒絕,但他胃口很好的吃了起來。
“你看起來沒有專心吃午餐哦,你怎么了?”
“我家里也有很多照片,都藏在了閣樓里,如果我把照片帶來,您能不能幫我做成紀念冊?”
“你為什么不自己做?”
“我的生物標本作業只拿了三十分,我不太會做拼貼。”
伊萊笑了,他說我現在就做紀念冊未免太早了,我回答他主要是一些我出生前爸媽的老照片,就定義來說,我也辦法“紀念”什么,所以想做一本紀念簿,來加深對爸媽的認識,尤其是對我的爸爸。伊萊靜靜地看著我,就像每次媽媽想要看穿我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妥一樣。過了一會兒,他對我說:“其實最棒的回憶就在當下,或許當你過了十年,甚至二十年,你會無比回憶現在所發生的一切,不管好與壞。”
大人都說當小孩是無比快樂的事情。但我敢說在某個日子,例如上個星期六,當小孩簡直是討厭極了。
當地人都說,這里的冬天既陰暗又寒冷,我向來同意他們的觀點。但是,當第一道陽光鑿穿了云層打在我們每個人的臉頰上時,我們就會狂戀這個冬季嚴寒的地方,問題是,春天總是會毫不遲疑的來報道。
春天來了,怪事發生了。一些女同學換了發型,我以前從來都沒有注意到,但是一看到操場中的維多利亞,一切就都變得好明顯。
她把馬尾放了下來,長發及肩。海風時不時地將她的發香吹入我的鼻腔,這讓她看起來比之前更加美麗,可是我卻不明就里的悲傷起來,也許因為她一番精心的打扮并不是因為我吧。我贏得了班長的選舉,安德魯卻偷走了維多利亞的心,而我竟然毫無察覺。我太忙于煩惱那些關于回憶的蠢事,完全沒有看到現實生活里發生了什么事,而坐在教室第一排的我,也完全沒有聽到他們背著我結成了同盟。我沒有發現維多利亞的小詭計:她每周一有機會就往后坐一排,她先跟安娜換位置,再跟杰西卡換,直到達她的目標,完全沒有人發現她的陰謀。
就在春天的某一天,在操場上,我看到她披著及肩的美麗秀發,用動人的淺藍色雙眸看著安德魯在籃球場上大顯神威。頓時,我全明白了。不久后,我看到她握著他的手,我緊緊握拳,指甲在掌心里留下來深淺不一的痕跡。然而,看到他們如此幸福,又讓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仿佛一種悸動涌上胸口。我想愛情也許就是這樣,當你即將失去時,才會漸漸地發現她的優點。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