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夜晚的風太冷了的緣故，顧嶼橙的眼眶里酸澀無比，總有一顆一顆的眼淚掉下來。

顧嶼橙抬手抹掉順著干涸在臉上的淚痕流下來的淚水，用盡全力奔跑著。

冷風撲在身上，像利刃一樣劃得她傷痕累累，渾身布滿密密麻麻的痛，灌進鼻腔中，沖進肺里，攪得她很難受，胸腔里仿佛被釘了一塊冰，凍得刺骨，又疼得錐心。

醫院的大門近在眼前，顧嶼橙卻不慎踩到了裙擺，狠狠地在跌倒在地上，嬌嫩的手掌被擦破了一大塊皮，顧嶼橙卻無暇顧及，抓著裙擺沖進醫院大廳，焦急地在導醫臺問了搶救室在幾樓又匆匆跑上去。

顧嶼橙的腳底板已經被尖銳的小石子給磨得血肉模糊，在通往搶救室的樓梯上，通道上，她的腳下盛開出一朵一朵帶血的花，像那紅得滴血的玫瑰。

葉肆看著顧嶼橙每走一步腳下就生出花來，他只覺得觸目驚心，只覺得大為震撼。

為什么他們兩個都像不要命了似的？上次在酒店的時候裴野是這樣，現在在醫院顧嶼橙也是這樣。

顧嶼橙略過兩人，徑直來到手術室前。

手術室里空蕩蕩的，綠色的手術床上躺著滿身是血的裴野，身上插滿了管子，還戴著呼吸機，旁邊的心電監護儀上顯示著心跳頻率越來越慢。

這一幕深深地刺痛了顧嶼橙的眼睛和她的心臟。

明明早上還跟她在溫暖的被窩里溫存，明明中午的時候還在和她討論要買什么年貨去看看ki仔他們，明明不久前還跟她打電話說要接她回家，明明說好六月份結婚的，明明……

那個桀驁張揚不可一世的男人此時卻氣息奄奄地躺在病床上，無助又脆弱。

顧嶼橙的雙膝觸及冰涼的地板，手輕輕撫上男人的臉，“裴野，我來了。”

裴野緩緩側過腦袋，看到那張驚艷了他一輩子的臉，露出了笑意，“對不起啊……”

她也想向他展露笑顏，想讓他最后看到的是自己最甜的笑。

可是她發現，她做不到，她真的做不到心里很痛還可以笑得出來，至少現在做不到。

顧嶼橙極力搖著頭，緊緊抿著唇，咬著牙，即便眼淚已經不受控制洶涌地大顆大顆掉落，她還是極力克制著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看見她哭，裴野的心臟也跟被揪起來了似的抽疼，艱難地想要抬手去幫她擦眼淚，卻發覺手臂軟綿綿的，怎么也抬不起來。

顧嶼橙察覺到了他的意圖，抓起他的大手貼在自己的臉頰，即便那只手滿是血污，即便那只手已經將她的臉弄得臟兮兮的，她還是緊緊握著。

“別哭……”男人的聲音輕得像羽毛，卻又帶著沉甸甸的溫柔。

顧嶼橙說不出話，她怕她一開口全是嚎啕的哭聲，只能緊緊握著裴野的手，祈求貪戀他最后的氣味。

裴野用有些粗糲的拇指指腹輕輕地擦拭著女孩漂亮的眼睛里洶涌地淚水，心疼死了，“別哭……哭了就又不漂亮了……聽話……不哭了……”

“我怎么辦呢？你走了我怎么辦？”顧嶼橙的聲音哽咽，被哭腔割裂得破碎不清。

“對不起……我陪不了你了……對不起……本來說好要娶你的……”裴野說著，手按上心口的位置，“拿出來看看……”

顧嶼橙依言將手探進他的衣服里，摸到了一個長方形盒子。

顧嶼橙打開來看，是一條平安鎖項鏈，鎖上嵌有一個月光石。

“戴上給我看看……”

顧嶼橙立即戴上，還湊近了一些，方便裴野看得清楚一點。

“可以再靠近一點嗎？”裴野說。

顧嶼橙干脆站起來俯下身，“這樣可以了嗎？”

裴野輕輕點了點頭。

顧嶼橙還來不及開心，下一秒裴野的舉動就讓她像是喝著摻了毒藥的蜜糖，心如刀絞卻又甘之如飴。

裴野突然拽掉呼吸面罩，用盡全身力氣，抬手攬下顧嶼橙的脖子，和她柔軟的唇緊緊相貼。

淚從眼角滑落，即便顧嶼橙現心臟像是被人一刀一刀劃著，她還是主動加深了這個吻，混合著淚水，帶著咸味的最后一個吻。

裴野微微松開她，滿眼深情，對她說了最后一句話。

“我愛你橙橙。”

心電監護儀傳來“嘀——”的一聲，屏幕上的心跳頻率變成了一條直線。

搭在顧嶼橙脖子上的那只手掌緩緩滑落，垂在床邊，不重的聲響像是一把木槌毫無感情地給男人的生命敲下了最后宣判，也像是一把刀無情地割斷了她和裴野之間短短幾年的羈絆。

這一刻，顧嶼橙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崩潰，放聲大哭，撕心裂肺的哭聲回蕩在整個手術室里。

她的男人已經沒了，陪了她三年的男人已經走了，她的人生中再不會有他的存在了。

門外的人聽著女孩悲慟的哭聲，心情都很沉重。

不知道過了多久，里面的哭聲漸漸小了下去，直到聽不到。

過了一會兒，手術室的再次被打開，從里面緩緩走出來一個滿臉淚痕，眼神空洞的女孩。

“學姐……”葉肆上前了兩步，關切地開口。

“麻煩幫我聯系一下殯儀館，最好在明天，另外，幫我查一下肇事逃逸的人，還有，我要起訴葉振東，希望你做好心理準備，我先走了。”

顧嶼橙的一番話說得意外的冷靜沉著，仿佛剛才在手術室里哭得撕心裂肺的人不是她。

看著顧嶼橙單薄的背影，有些踉蹌的腳步，仿佛風一吹就會倒了，葉肆心里也很難受，想追上去安慰她，可是他突然發覺好像說什么都無濟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