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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血酒(1)

墻頭上的薔薇和含羞草,在微風(fēng)中輕輕搖晃著,青石板鋪成的小路,蜿蜒通向花蔭后的紅磚小屋。

窗子是開著的,竹簾半卷,依稀還可以看到高臺上擺著幾盆花。

段玉記得很清楚,這里的確就是昨夜花夜來帶他來的地方。

但他卻實(shí)在不知道花夜來到哪里去了,更不知道這黑衫僧是哪里來的。

今天在這里的人,昨夜他連一個都沒有見過。

那白衣垂髫的少女,剛才當(dāng)然也不是對他笑,她認(rèn)得的顯然是盧九。

盧九仿佛也曾經(jīng)到這地方來過。

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呢?

本來很簡單的一件事,現(xiàn)在卻好像愈變愈復(fù)雜了。

黑衫僧只叫人倒了一杯酒給盧九,道:“酒如何?”

盧九嘗了一口,贊道:“好酒。”

黑衫僧道:“中土的酒,多以米麥高粱釀造,這酒卻是葡萄釀的,久藏不敗,甜而不膩,比起女兒紅來,仿佛還勝一籌。”

盧九又嘗了一口,笑道:“不錯,喝起來果然另有一種滋味。”

黑衫僧道:“這酒入口雖易,后勁卻足,而且很補(bǔ)元?dú)猓憬鼇砩碜犹撊酰嗪葍杀炊行┖锰幍摹!?

他居然和盧九品起酒來,而且居然還是個專家,談得頭頭是道。

不只他完全沒有將段玉這些人看在眼里,盧九竟似也將他們忘了。

顧道人忍不住嘆了口氣,道:“貧道也是個酒鬼,主人有如此美酒,為何不見賜一杯?”

黑衫僧這才轉(zhuǎn)過頭瞪了他一眼,沉著臉道:“你是誰?”

顧道人道:“貧道顧長青。”

黑衫僧道:“你莫非就是那嗜賭如命、好酒如渴的顧道人?”

顧道人道:“正是貧道。”

黑衫僧突然仰面大笑,道:“好,你既然是顧道人,就給你喝一杯。”

他揮了揮手,那輕衣垂髫的少女,就捧了杯酒過來。

顧道人一只手接過,一口氣喝了下去,失聲道:“好酒。”

黑衫僧卻又沉下了臉,冷冷道:“雖然是好酒,你卻只配喝一杯。”

顧道人也不生氣,微笑道:“一杯就已足夠,多謝。”

王飛臉上顏色早已變了,突然大聲道:“這酒我難道就不配喝?”

黑衫僧道:“你是誰?”

王飛道:“江南霹靂堂的王飛。”

黑衫僧道:“你知道我是誰?”

王飛冷笑道:“最多也不過是僧王鐵水而已,就算你殺了我,我也要喝這杯酒的。”

黑衫僧突又大笑,道:“好,就憑你這句話,也只配喝一杯。”

他果然就是僧王鐵水,除了鐵水外,世上哪里還有這樣的和尚?

那輕衣垂髫的少女,立刻也捧了杯酒過來。

王飛一仰脖子就喝了下去,冷笑道:“原來這酒也沒什么了不起,簡直就像是糖水,喝一杯就已足夠了!”

鐵水仰面大笑道:“好,憑你這句話,還可以再喝一杯。”

王飛怔了怔,也大笑道:“既然如此,就算是糖水,我也喝了。”

顧道人嘆了口氣,喃喃道:“想不到你騙酒喝的本事比我還大。”

盧九忽然道:“既然如此,這位段公子就當(dāng)喝三杯。”

鐵水道:“他憑什么?”

盧九道:“你不知他是誰?”

鐵水道:“他是誰?”

盧九道:“他就是中原大俠段飛熊的大公子,姓段名玉。”

鐵水冷冷道:“這不夠。”

盧九道:“他也就是昨天在畫舫上,將你四個徒弟打下水的人。”

鐵水的臉色變了,質(zhì)問道:“你為何要將他帶來?”

盧九卻答道:“我并沒有帶他來,是他帶我來的。”

鐵水皺眉道:“他帶你來的?”

盧九道:“他帶我來找花夜來。”

鐵水怒道:“那女賊怎會在這里?”

盧九道:“她不在?”

鐵水道:“當(dāng)然不在。”

盧九道:“昨天晚上她也沒有來?”

鐵水道:“有灑家在這里,她怎敢來!”

盧九嘆了口氣,用絲巾掩著嘴,輕輕咳嗽著,轉(zhuǎn)臉看著段玉,道:“你聽見了么?”

段玉苦笑道:“聽見了。”

盧九又嘆了口氣,道:“你走吧。”

段玉還沒有開口,鐵水已霍然長身而起,瞪著段玉,厲聲道:“你既然來了,還想走!”

盧九道:“他并不想走,是我叫他走的。”

鐵水道:“你為什么要叫他走?”

盧九道:“因?yàn)樗俏业呐笥选!?

鐵水道:“他騙你,你還將他當(dāng)作朋友?”

盧九道:“也許并不是他在騙我,而是別人騙了他。”

鐵水道:“你相信他?”

盧九道:“他本就是個誠實(shí)的少年,絕不會說謊的。”

鐵水瞪著眼,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段玉,突又大笑,道:“好,好小子,過來喝酒。”

段玉道:“這酒我也配喝?”

鐵水道:“無論你是個怎么樣的人,你能令盧九相信你,這已很不容易。”

盧九微笑道:“這已配喝三杯。”

那輕衣垂髫的少女,又開了新瓶,滿引一杯,用一雙白生生的小手捧著,臉上帶著春花般的甜笑,盈盈地送到段玉面前。

春光明媚,春風(fēng)輕柔。

滿園的花開得正艷。

鐵水雖然驕狂跋扈,雖然貪杯好色,但看來倒也是條英雄。

千古以來的英雄,又有幾個不是這樣子的?

段玉雖然一直空著肚子,但此情此景,此時此刻,忍不住也想喝兩杯了。

黃金杯中,盛滿了鮮紅的酒。

段玉微笑著,接過了這杯酒。

他的笑容突然凍結(jié),一雙手也突然僵硬。

杯中盛的竟不是酒,是血。

鮮紅的血!

“叮”地,金杯落地。

鮮血濺出。

鐵水怒聲說道:“敬酒不喝,你莫非要喝罰酒?”

段玉沒有開口,只是垂著頭,看著鮮紅的血,慢慢地流過碧綠的草地。

盧九動容道:“這不是酒,是血!”

鐵水臉色變了,霍然回頭,怒目瞪著那輕衣少女。

少女面上已無人色,捧起了那新開的酒瓶,驚呼一聲,酒瓶也從她手里跌落。

瓶中流出的也是血。

血還是新鮮的,還沒有凝固。

少女失聲道:“剛才這里面還明明是酒,怎么會忽然變成了血?”

顧道人動容道:“酒化為血,是兇兆。”

王飛道:“兇兆?這里難道有什么不祥的事要發(fā)生了?”

鐵水沉著臉,一字字道:“不錯,這里只怕已有個人非死不可。”

王飛道:“誰?”

鐵水沒有回答,卻慢慢地抬起頭,銳利的目光,慢慢地在每個人臉上掃過去。

這目光就像是一把刀,殺人的刀。

兇刀!

每個人的掌心都不覺已沁出了冷汗。

就在這時,花叢外突然有個人大步奔來,大聲道:“花夜來的畫舫已找著了。”

這人光頭麻面,濃眉大眼,正是昨天被段玉打下水的和尚。

鐵水道:“畫舫在哪里?”

這和尚道:“就在長堤那邊。”

他隨手往后面指了一指,指尖竟似也在不停地發(fā)抖。

長堤外。

一艘無人的畫舫,正在綠水間蕩漾著。

翠綠色的頂,朱紅的欄桿,雕花的窗子里,湘妃竹簾半卷。

窗前的人呢?

春色正濃,湖上的游船很多。

但卻沒有一條船敢蕩近這條畫舫的。

所有的船都遠(yuǎn)遠(yuǎn)就停了下來,船上的人都瞪大了眼睛,看著這條畫舫,目中都帶著驚慌恐懼之色,竟仿佛將這條畫舫看成了一條鬼船,船上竟似滿載著不祥的災(zāi)禍。

突然間,一艘快艇破水而來,箭一般向這畫舫駛了過去。

鐵水雙手插著腰,紋風(fēng)不動地站在船頭,黑絲的寬袍在風(fēng)中獵獵飛舞,距離畫舫還有四丈,他的人已騰身而起。看來就像是綠波上突然飛起了一朵烏云,一掠四丈,已飄然落在畫舫上。

喝彩聲中,段玉也跟著掠了過去。

他并不是有心賣弄。

他只不過是心里著急,急著想看看這畫舫上有什么事令人恐懼。

他看見了。

一躍上畫舫,他立刻就看到了。

船艙中布置得很雅致,四壁都貼著雪白的壁紙,使得這艙房看來就像是雪洞似的。

雪白的壁紙上,今天卻多了串梅花。

鮮血畫成的梅花。

一個人就站在梅花下,頭垂得很低,一張臉?biāo)埔迅砂T,七竅中流出的血也凝固,胸膛上竟赫然插著一柄刀,竟似活生生被人釘在墻上的。

刀柄纏著紅綢,風(fēng)從窗外吹進(jìn)來,血紅的刀衣在風(fēng)中飛揚(yáng)。

鐵水拔刀。

刀已被嵌住,他用了用力,才拔出。

血已干。

沒有干的血,只有一滴。

一滴血慢慢地從刀尖滴落,刀鋒又亮如一泓秋水。

好亮的一把刀。

鐵水凝視著刀鋒,良久良久,突然大聲贊道:“好刀。”

王飛也跟了過來,贊道:“的確是好刀。”

鐵水道:“你可認(rèn)得這把刀?”

王飛搖了搖頭。

鐵水霍然回身,瞪著段玉,一字字道:“你呢?你可認(rèn)得這把刀?”

段玉的臉色早已變了。

他早已認(rèn)出了這把刀。

鐵水冷冷道:“你當(dāng)然應(yīng)認(rèn)得的,我若看得不錯,這就是段家的碧玉七星刀!”

這的確是段家的碧玉七星刀,也就是段玉遺失在花夜來香閨中的那柄刀。

刀鋒近鍔處,還刻著段家的標(biāo)記。

鐵水的目光比刀鋒更利,瞪著他,又道:“你可認(rèn)得這個人?”

段玉搖了搖頭。

他實(shí)在不認(rèn)得這個人。

這個人的臉雖已干癟扭曲,但還是依稀可以看得出生前一定是很清秀的年輕人,穿的衣服也很考究。

刀拔出來后,他的人就沿著墻壁慢慢地滑了下去,仿佛也正在仰著臉,看著段玉,凸出的眼睛里,充滿了一種說不出的悲憤和冤屈之意。

他死得實(shí)在太慘,而且死不瞑目。

段玉忽然猜出這人是誰了。

他并不是從這人的臉上看出來的,而是從盧九臉上看出來的。

就在這一瞬間,盧九似已老了十歲,整個人都已虛脫。

他倚在墻上,仿佛也快要倒了下去。

慘死在刀下的這年輕人,莫非就是他的兒子盧小云?

段玉的心也已沉了下去。

鐵水瞪著他,道:“你到江南來,當(dāng)然也是為了要到寶珠山莊去求親的?”

段玉只好承認(rèn)。

鐵水道:“盧小云藝出名門,文武雙全,當(dāng)然是你的勁敵。”

段玉也不能不承認(rèn)。

鐵水道:“所以你認(rèn)為只要?dú)⒘怂蜎]有人能跟你競爭了。”

段玉道:“我……我連看都沒有看過他。”

鐵水道:“殺人用的是刀,不是眼睛。”他揚(yáng)起了手中的刀,厲聲道,“這柄刀是不是你的?”

段玉道:“是,但是用這柄刀殺他的人并不是我。”

鐵水冷笑道:“碧玉七星刀是段家家傳的寶刀,怎么會落入別人手里?”

段玉道:“那是我……”

鐵水道:“以你一人之力,要?dú)⑺?dāng)然還沒有如此容易,花夜來當(dāng)然也是幫兇。”

段玉道:“但昨天晚上……”

鐵水道:“昨天晚上,你是不是跟花夜來在一起的?”

段玉垂下了頭。

他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這時已落入了一個惡毒無比的圈套里,這冤枉就算用西湖滿湖的水來洗,也是洗刷不清的了。

鐵水目光已轉(zhuǎn)向顧道人,沉聲道:“酒化為血,確是兇兆。”

顧道人長長嘆了口氣,道:“的確是的。”

鐵水又道:“現(xiàn)在這里是不是已有個人非死不可?”

顧道人道:“是。”

鐵水忽然也長長嘆息了一聲,道:“這三個月來,江湖中人都說鐵水殺人如草,又有誰知道我的刀下從不刺無辜之人。”他凝視著手里的刀,慢慢地接著道,“這是柄好刀,用這樣的刀殺奸狡之徒,倒也是一大快事,看來今日我又要大開殺戒了。”

段玉居然好像還不知道他要?dú)⒌氖钦l,也長嘆著,道:“用寶刀殺奸徒,確是人生一快,只可惜我們現(xiàn)在還不知道兇手是誰!”

鐵水反而怔了怔,道:“你還不知道?”

段玉搖搖頭,道:“現(xiàn)在雖然還不知道,但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總有一天會找到他的。”

鐵水看看他,那眼色就好像在看著個白癡。

段玉道:“前輩現(xiàn)在不如先將這柄刀擲還,等找到了那兇手,晚輩一定再將這柄刀送上,讓前輩親手以此刀斬下他的頭顱,為盧公子復(fù)仇。”

鐵水道:“你是要我將這柄刀給你?”

段玉點(diǎn)點(diǎn)頭道:“正如前輩所說,此刀乃是晚輩家傳之物,本當(dāng)時刻帶在身邊的。”

鐵水突然仰面大笑,道:“好,你既然要,你就拿去。”

刀光一閃,已閃電般劈向段玉的肩。

這本來就是柄好刀,使刀的更是絕頂好手,這一刀揮出,但見寒芒閃動,風(fēng)生刀下,連顧道人都忍不住激靈靈打了個寒噤,只覺得一股肅殺之氣,直逼眉睫而來。

段玉失聲道:“前輩,你怎么殺我,莫非殺錯人了!”

刀快,他的身法更快。

只說了兩句話,他已閃開了七刀。

但船艙中的地方本不大,他能夠閃避的余地也不多,盧九在旁邊若也出手,段玉只怕已死在刀下了。

想不到的是,盧九反而沒有出手。

他還是倚著墻,癡癡地站在那里,就像是已完全麻木。

鐵水的出手一刀比一刀快,這忽然崛起,已聲震江湖的梟雄人物,果然有一身驚世駭俗的好武功。

少林雖不以刀法見長,但這柄刀在他手中使出來,威力絕不在天下任何一位刀法名家之下。

現(xiàn)在他刀法已變,施展的正是刀法中最潑辣、最霸道的“亂披風(fēng)”。

剎那間刀光就已將整個船艙籠罩,段玉幾乎已退無可退了。

連顧道人和王飛都已被逼出艙外。

段玉并不是不想退出去,怎奈無論往哪邊退,刀光都已將他去路封死。

他的輕功雖高,在這種地方,又怎能完全施展得開。

王飛在艙外看著,忍不住嘆道:“我還是不相信這么樣一個誠實(shí)的少年,會是殺人的兇手。”

顧道人沉吟著,道:“也許他以前都是在裝傻,你難道看不出他很會裝傻?”

王飛冷冷道:“我只看出鐵水是個殘忍好殺的人。”

顧道人道:“哦。”

王飛道:“他要?dú)⒍斡瘢孟癫⒉皇菫榱颂姹R九報仇,而是為了他自己喜歡殺人。”

顧道人嘆了口氣,說道:“只要他殺的不是無辜……”

王飛打斷了他的話,道:“你怎知他殺的不是無辜?”

顧道人道:“事實(shí)俱在。”

王飛道:“什么事實(shí)?那柄刀?”

顧道人道:“嗯。”

王飛道:“你殺了人后,會不會將自己的刀留下?”

顧道人想了想,道:“那柄刀似已被嵌住,也許他走得匆忙,來不及拔出來了。”

王飛沉吟著,道:“你說他該殺?”

顧道人道:“你說不該?”

王飛接著道:“無論如何,等問清了再殺也不遲。”

顧道人道:“你莫非想救他?”

王飛沉默著,一只手卻已伸入腰際的革囊,革囊中裝的正是江南霹靂堂名震天下的火器。

顧道人卻拉住他的手,沉聲道:“這件事關(guān)系太大,你我既非當(dāng)事人,千萬不可輕舉妄動。”

王飛還沒有開口,突然間,“砰”的一聲大震,竟然幾乎將這條船撞翻了,他們的人也被震得跌倒。

刀光一起,本就聚在四周看熱鬧的游船,就愈聚愈多。

突然間,一艘大船從中沖了出去,船上一個紫衫少年,手點(diǎn)長篙。

他看來雖文弱,但兩臂的力氣卻不小,長篙只點(diǎn)了幾點(diǎn),這條船已箭一般沖了過去,“砰”地,正撞在畫舫的左舷上。

段玉閃避的圈子本來已愈來愈小,手里剛提起張凳子招架,突然刀光一閃,凳子已只剩下一條腳。

鐵水跟著又劈出三刀,誰知船身突然一震,他下盤再穩(wěn),刀鋒也已被震偏。

段玉的人也被震得飛了起來,飛出了刀光,飛出了窗子,“撲通”一聲,跌入湖心。

只見湖面上露出一串水珠,他的人很快就沉了下去。

船身仍在搖動,鐵水怒喝,翻身掠到窗口。

撞過來的這條大船上的紫衫少年對他嫣然一笑,突然揚(yáng)手,灑出一片寒芒。

鐵水揮刀,刀光如墻,震散了寒芒。

但這時紫衫少年卻已掠起,“魚鷹入水”,也鉆入了湖心。

湖上漣漪未消,他的人也已沉了下去,看不見了。

鐵水轉(zhuǎn)身沖出,一把揪住顧道人的衣襟,怒道:“這小子是哪里來的?”

顧道人道:“想必是跟著段玉來的。”

鐵水道:“你知道他是什么人?”

顧道人道:“遲早總會知道。”

鐵水跺了跺腳,恨恨道:“等你知道時,段玉只怕已不知在哪里了!”

顧道人淡淡道:“大師若是怕他跑了,就請放心……”

鐵水怒道:“我放什么心?”

顧道人道:“段家世居中原,在陸上雖然生龍活虎,一下了水,只怕就很難再上得來了。”

他微笑著轉(zhuǎn)過頭,忽然發(fā)現(xiàn)王飛正瞪大了眼睛,在看著他。

大船上的紫衫少年是誰呢?無論誰都想得到,當(dāng)然一定是華華鳳。

一個女人若總是喜歡找你的麻煩,吃你的醋,跟你斗嘴,這種女人當(dāng)然不會太笨。

所以等到你有了麻煩之時,來救你的往往就是她。

華華鳳也想到段玉很可能是個旱鴨子了。

她在水里,卻像是一條魚,一條眼睛很大的人魚。

但是她卻看不到段玉。

段玉明明是在這里沉下來的,怎么會忽然不見了呢?

難道他已像秤錘般沉入了湖底?

華華鳳剛想出水去換口氣,再潛入湖底去找,忽然發(fā)覺有樣?xùn)|西滑入了她領(lǐng)子。

她反手去抓,這樣?xùn)|西卻又從她手心里滑了出去,竟是一條小魚。

她轉(zhuǎn)過身,就又看到了一條大魚。

這條大魚居然在向她招手。

魚沒有手,人才有手。

段玉有手,但現(xiàn)在他看起來,竟比魚還滑,一翻身,就滑出了老遠(yuǎn)。

華華鳳咬了咬牙,拼命去追,居然追不到。

她生長在江南水鄉(xiāng),從小就喜歡玩水,居然竟追不上個旱鴨子,她真是不服氣。

一條條船的底,在水中看來,就像是一重重屋脊。

她就仿佛在屋脊上飛,但那種感覺,又和施展輕功時差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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