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

老杜突然從夢中驚醒，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又睡著了。他睡眼惺忪的從副駕座上坐起，還有點沒有明白現在的情況。他們現在在一片樹林。樹林很整齊，耀眼眼光從樹葉間射下，異常的晃眼。

“到了！”傍邊的爆炸頭又說了一聲。

老杜剛要問這是哪里，想起來了。

“到了？”

“到了！”

“在哪？”

“那！”

爆炸頭用下巴示意。老杜坐直向右邊看出去，車的傍邊是一個斜坡，斜坡下面是一棟建筑。

“那是正門，每次客人來的時候車會開到那里。我每次都在這里停車，然后傍邊的小路下去。”老杜伸出頭一看，車子邊就有條小路，20、30米就可以走到正門。

“你每次都走正門？”他隨口問道，他只是感到奇怪，內部人員不是有內部通道么？

“是，這個是農民的一個倉庫改的。只有正門。不過客人來的時候，他們都睡著，所以看不到。我把所有秘密都給你看了，你不要害我。”

“嗯”，老杜拍拍他的肩，“不會”。然后他打開車門順著小路走了下去。

建筑的大門被黑色的帷幕所覆蓋，他們穿過帷幕走過一樣搭著帷幕的甬道，走到了大門前面。大門是道厚重的鐵門，旁邊有一個密碼輸入器，上面寫著“請輸入串號的后六位。”爆炸頭走過去，卻沒有輸入密碼，反而站在密碼器前面取下了眼鏡。在密碼器上一個不起眼的小點發出一道光之后，密碼器里面一個女聲毫無感情的說道：請輸入管理員密碼。爆炸頭正要輸入密碼，發現老杜就站在身邊絲毫沒有回避的意思。爆炸頭想說點什么，但是又放棄了。

“唉，無所謂了”他轉過頭對老杜說，“反正要用這個密碼，需要我的虹膜。如果你都拿到我的虹膜了，就說明我死了，密不密碼什么的都無所謂了。”老杜沒有回避，是因為他根本就沒有想再回來這里。倒是老杜發現不戴眼鏡的爆炸頭還有一絲帥氣，不似平時怪咖的感覺。

鐵門開了，爆炸頭恭恭敬敬的站在門邊，伸手指示老杜進去：“歡迎光臨本世紀最大的奇跡。”

進入之后是一道玻璃門，玻璃門里面是一個巨大而空曠的房間，房間正中有一臺類似太空艙之類的東西。玻璃門邊也有提示，“請將金屬物品放置門外，通過金屬探測器，玻璃門即可打開。”

“不好意思了。要把你的槍和手銬交出來一下，要不，玻璃門打不開。”

“這個玻璃門是防彈的么？”老杜問？

“不是”，爆炸頭毫不思索的回答。然后他就意識到了老杜為什么這么問。“你！？”

“哎，算了，就十分鐘。那邊”，爆炸頭指著遠處玻璃門邊一個不起眼的密碼器。“先按星號，再按我剛才輸入的密碼。”

老杜幸好還記得剛才他的密碼。

進入房間后，老杜徑直走向那個類似太空艙的東西，使用的材料也仿佛是公園里常見的滑梯一類的高分子塑料，但是卻堅固很多。太空艙類似一個搖籃，艙邊有兩個扶手方便躺下。老杜原來以為睡眠艙是全封閉的，但這個卻只有頭部上方有個半弧，躺下，起身頭毫不困難。

這個對老杜來說，無論如何是新奇的，而爆炸頭卻完全是天天上班的白領到辦公室的狀態，他沒有陪他，直接向自己的工作間走去，他的工作間就在空曠地的邊緣，一個小房子。

“睡眠艙外有密碼輸入器，直接輸入星號還有剛才的密碼就行了。”爆炸頭頭也不回的給他說。

“不是還有什么注意事項么？”老杜問。

“大哥，沒有什么注意的，你就進去十分鐘，到時候會自動結束，哪些注意事項都是嚇唬人的。你輸入密碼之后，睡眠艙就會開啟，你直接躺進去就行了。”爆炸頭扒著工作室的門大聲嚷嚷。

不用他說，老杜就知道，因為密碼器傍邊寫得很清楚“注意：輸入串號后，兩分鐘內計時即會開始。請躺臥睡眠艙開始游戲。”

老杜并沒有進入游戲，他跟著爆炸頭進了工作間，工作間和普通的大型設備的操作間沒有什么不同，只不過設備可能相對少點。一間透明的玻璃窗戶，即使坐著，也能看到睡眠艙的全景。

爆炸頭還沒有注意到老杜進來了。老杜拉住了他的手，他還沒有回頭，手就被拷上了，然后另外一頭被拷在了鐵皮柜的把手上。

“哎呀，爆炸頭有點無奈，大哥，這就沒有必要了嘛，你現在還不相信我？”

“就十分鐘。”老杜也覺得自己有點不地道，“以后不麻煩你了。我這東西比較危險”，他拍拍自己的槍，“還是小心點好。”

“好好好，我本來想自己叫醒你，現在看來不行了。”他拉了拉手里的手銬，然后安心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好像也能理解他，“你去吧。十分鐘。你把我的電腦拿過來，我給你定時。”他指指桌子上的手提電腦。“你要快點，下個客人要來了，他看到你在這里或者你看到他在這里，就糟了。”

老杜把手提電腦給他，望著這個輕薄的手提電腦，“這個玩意就是極樂？”

爆炸頭嘆了一口氣，用憐憫的眼神看著這個不懂技術的人。

“這個只是操作面板”，爆炸頭語重心長的說。“這玩意”，爆炸頭揚了揚手里面的電腦，“連關機都做不到。”

那怎么能關機？

“你要干啥？”爆炸頭看著他疑惑的問。

“隨便問問。”

爆炸頭又嘆了一口氣。“你這謊也太敷衍了。我知道你想干嘛。關機需要我和主任兩個人的密碼。”

“居然需要你的密碼，他不是老大么？”

“他只是投資人，什么時候他成了老大了？”

“投資人還不是老大。”

“這個你不懂，這個涉及到利益分配的問題。”

“利益分配？”

“所謂利益分配，”爆炸頭突然盯著老杜，反應過來，“哎呀，這個我和你說不著，你快去吧，下個客人要來了。”

“你剛才說關機需要密碼，難道把主機電源拔了也不行么？”

“唉！”爆炸頭長嘆一聲，他看出老杜是故意的，他把筆記本放在地上。

“不是關機需要密碼，OK，你還記得我說過游戲到了后面越來越不像個人類的村子么？游戲體驗度會很差，有印象么？”

“嗯？”

“游戲越到后面，都被前面的人搞得亂七八糟了，客戶就像在玩別人玩剩下的東西，所以客戶一般喜歡游戲重啟時候，從最開始體驗游戲。這個可以理解吧。”

“嗯。”

“所以游戲開始的時候，客戶給的錢往往比后面的客戶給的錢多，多很多。這就涉及到一個利益分配的問題。我們是搞技術的，主任是投資人，他們不懂技術，我們沒有客戶。如果他們找來的客戶，我們任意重啟，那多賺的錢是不是投資人就根本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應該掌握一下游戲的重啟的密碼？”

“是，我的問題是，為什么你們需要掌握密碼？”

“這個還不明顯嗎？”爆炸頭可能覺得這個問題不需要解釋。

“他們是投資人，所有的設備都是他們的，這個游戲一旦運行，說白了，傻瓜都能管理，他把我，我說我們這些技術人員一腳踢開。我們喝西北風啊？你說我們該不該有一個密碼？”

嗯，老杜明白了。對于商業考量，他確實不太懂。

“所以，”爆炸頭又恢復了語重心長，“其實不是關機需要兩個人的密碼，而是重啟和開機需要兩個人的密碼。你把主機電源拔了，重新開機需要我們兩方的密碼。拔主機電源，拆主機電池有什么意義呢？”

“嗯，明白了。”老杜笑著說。

“你也不用敷衍我，我知道你想關掉它。但是這么做沒有意義，母體就在網上，我能研究出來，別人就能研究出來，你毀不掉母體，它總有一天會生產出來。這個是技術進步的趨勢，你關掉極樂沒有意義。”

老杜覺得，可能是因為開始的逼迫，現在的爆炸頭已經不像前些時候的爆炸頭了。他像一個真正從美國知名大學畢業的學者，開始向他講真心愿意講的事情。

“極樂無所謂好壞，你只是一個意外，我能理解你，但是你看到我的腿了么？我喜歡極樂，研究它，為什么，因為我進入游戲以后就是一個健全人，只要我曾經是個健全人，大腦有健全人的記憶，我就能在游戲里面變成一個健全人，我的技術能讓我變成一個健全人，這個就是我一直癡迷它的原因。”

老杜理解的點點頭，“嗯，我明白了。”說完他開始走向睡眠艙，但是走到門口的時候，他突然轉過頭來。

“最后一個問題，為什么你們不讓所有客戶都玩最開始的幾天呢？兩天，三天重啟一次就行。”，老杜也覺得自己越來越不像自己。

“唉，”爆炸頭一手被拷在鐵皮柜上，頹唐的坐在地上，一只腳的褲管卷起，露出亮晃晃的假肢。但他的內心顯然比身體還要疲憊。

“正式因為有了低潮，才會有高潮，正是因為有了后面的垃圾時間，前面的時間才會寶貴。如果所有的客戶玩開機的前幾天，那這幾天的價格就會是現在垃圾時間的價格，而不是現在開機時間的價格，明白了么？商業你不懂的，不要再問了。你到底去不去啊？”爆炸頭已經接近嘶吼了。

兩分鐘后，老杜進入了游戲，他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在一個房間里面。和江城子說的一樣，房屋的陳設很簡單，有一張床，一個桌子，一個沙發，一個椅子，桌子上有一個紅色的電話，有1000元錢。墻上有一個很大的電子鐘，電子鐘顯示時間是2016年8月27日 04：45。和他出來的那個世界的時間相吻合。

他首先摸了摸自己的槍，沒有，看來是真的，帶進來的幾率很小。這個時候，他感到房間很熱，明顯就是8月的天氣。他想換件衣服，又覺得太麻煩，他脫下上衣拿在手里，走了出去。房間是兩扇門，都是指紋鎖。不知道為什么，老杜還自己回身試了試自己的指紋是否可以打開門鎖，門毫無困難的打開了。他其實不知道出門之后該到哪里去。出去隨便看看吧。他想。

他出了門，一進入過道，就知道這里是單身宿舍。下了樓，他才發現，他出口的單元樓就是那天兇手逃進的單元樓。看來那個人確實是從現實世界來的游戲者。老杜不禁覺得一絲悲哀。地點還是那個地點，世界還是那個世界。但是抓捕兇手已經變得沒有意義。夏天天亮得有點早，老杜覺得東邊已經有點泛白了。但是他周圍還是很黑。他慢慢的走著，身邊一個人都沒有，他在鎮上的時候都很少來單身宿舍，但是他卻覺得這里異常的熟悉，仿佛回到了闊別多年的家鄉。

他走進了無人的單身宿舍廣場，空蕩蕩的，他不知道還能走到哪里去，十分鐘對他來說，確實太長了，他進來前也曾想來干什么，他甚至認真設想過十分鐘是否可以跑回自己的家里面。但是想到這個的時候，他的心里面莫名的恐懼，回到那個小屋，什么人也沒有，就像大學時候，同寢室的人都走了，他一個人回到宿舍的感覺，一個世界，生活了7年，竟然如此可怕。

他最后選擇廣場上的一個石墩上坐了下來，把衣服敞開，感受一下夏天的風，等著時間過去。他下意識想摸根煙抽，但是發現自己并沒有帶。他不自覺的向身后看看。

他身后就是一排的小賣部，小鎮很多小店晚上并不把外面攤位上的東西收進去。很多時候只是用一塊大白布蓋上，然后在四周壓上磚頭，就算收攤。他突然想過去隨便扯開一個白布，拿包煙和打火機出來，反正過幾分鐘他就會消失掉。

他最后沒有這么做，但是他突然明白了那些游戲人的心態。

過了一會，他感覺自己好像在消失，隨后他就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感覺到自己躺在一個艙里面，他坐了起來。又是一個毫無感情的女聲，“游戲已結束，請離開睡眠艙，帶好隨身物品。”

這個時候，他看到爆炸頭從明亮的窗戶后面弓著腰探著頭看他，他還被鎖在柜子上。

“喂，快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