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子一到晚上，街上人就很少，車子很快駛出了鎮子。老杜上了車以后一直沒有說話。坐在副駕駛上愣愣的。爆炸頭很慶幸自己沒有喝酒。老杜現在這失魂落魄的樣子，就算沒喝酒，也不敢讓他開車。爆炸頭小心的把自己駕駛位旁邊的窗子開了一條縫，讓風吹進來讓老杜清醒清醒。

老杜突然從副駕駛座上坐了起來，大叫一聲“遭了！”

“啥？”爆炸頭真得被嚇了一跳。

“現在幾點？”

“9點過一點，”爆炸頭看了看擋風玻璃下面的手機。

“回去！你吃飯了嗎？”

“剛，剛才吃了點花生。”爆炸頭一邊看路，一邊看看老杜，不知道為什么他突然怎么關心自己。周延其老婆炒了兩個菜，不過兩個人都沒有吃幾口，爆炸頭忙著吃花生，老杜沒有什么胃口。

“回去，我們去吃飯！”

“啥！？”

車子又開回到了鎮上，按照老杜的指示，他們一直開到了單身宿舍的廣場。老杜知道，在這個時間，這里是鎮上唯一可以找到吃的地方。單身宿舍前的廣場基本算是鎮子的娛樂區，到了晚上的時候，這里燈火通明，廣場舞完了以后，這里就是燒烤世界，四季不休。每天要開到10點過，有些店甚至在鋼廠時期就開在這里。

跟著老杜，他們在一家人最多的門口坐下了，說是人最多，也不過有三桌人，大約八九個人。店門口掛著巨大的一塊黑底藍字的招牌——“芙蓉水餃店”，這店白天賣水餃，刀削面，到了晚上就在門口圍上紅布簾子賣燒烤，算是本鎮名店了。

爆炸頭本來就餓了，剛才在周延其家，他專心聽故事去了。他想不到在這里還能有這種禮遇，急急忙忙的跑到攤位前點菜。想不到老杜也過來，拿出外地人的派頭還點了幾個硬菜，有要好好款待一下爆炸頭的意思。

“這里味道不錯，你在城里吃不到。”兩人回到座位上，老杜告訴爆炸頭。

爆炸頭有點受寵若驚了，但是他知道事情沒有這么簡單。

“你到這里來干啥？”

“沒事，和你沒關系。”

過了一會，老板娘把一盤燒烤送了過來，老板娘老杜認識，認識7年了。老板娘是個爽快人，特別喜歡和客人攀談。

“老板娘，你記不記得2016年的時候，有沒有什么人來搞過什么人口普查，體檢啊什么的？”

“2016年？”老板娘想了想，對著店里面說，“呃，老喬，那次幾輛大車過來搞什么體檢是哪一年？2016年吧？”

“啥？啥體檢？”，店里一個中年男人正在烤燒烤，聽到這句抬起頭來問，老杜知道這是她老公。

“哎呀，就是啥科學院搞什么體檢研究什么的，十幾輛大車過來，就在這個廣場搞的，我們當時店的不讓開。你記得不。”

“哦，記得！是……是16年嗎？”

“唉，你就是個棒槌！”老板娘快人快語，轉過來說，“對，就是2016年。”

“是夏天嘛？”老杜接著問。

“嗯，是夏天，夏天生意好，當時所有廣場外面的攤都停了，十幾輛大車在這里，搞了三天三夜，那人啊，烏央烏央的。每個人都要去，派出所像抓壯丁一樣，要求每個人都去。我們也去了。”

“你知道他們干什么么？”

“我記得是贈送體檢順便收集資料。高端得很，又抽血，又拉屎拉尿，還有透視啥的，還有幾個鐵球圍著轉，高端得很。”

“哦，好的，謝謝了。”

老板娘笑著點點頭，捏著圍裙搽著手走了。在小鎮7年，老杜是這里的常客，工作需要有時候也會向她打聽家長里短的，她從來不問問題，說別人的閑話也從來不顧忌。

老杜明白，爆炸頭也明白了。他看著老杜，但老杜反而比剛才輕松很多，他爽快的指著前面的一大盤燒烤，“吃，不客氣。”

“有些事情明白就好了，就怕不明白。”老杜邊吃邊說。

爆炸頭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我們現在開車回去，到省城應該天亮了。我想去趟你們那個極樂夢境。這個事情就算完了。”

“這個不好吧。”爆炸頭手里面的燒烤停住了。他早就覺得天底下沒有白吃的燒烤。

“我說了，進去需要串號，只有主任有串號。”

“你也說了，你是搞維護的，我出了問題后你就進去了幾次，每次都需要主任的串號？”

“我，”爆炸頭的大腦里面馬上閃出一個謊話，但是覺得這個謊話太牽強，他又在想說另外一個謊話，還沒有想好，就愣住了，相當于承認了。

“現在游戲者排的很滿。不可能進去。”

“24小時無縫連接？”

爆炸頭又馬上想扯謊，但是可能是因為嚼著燒烤，思維又沒有跟上。

“嗯，這個……”

“什么時候有時間？”老杜很堅定的問他。

“哦，這個，好吧，只五分鐘，你只能進去五分鐘，能答應不？”爆炸頭想長痛不如短痛，還不如早點把這件事了了，拖下去不定會出什么幺蛾子。

“算我求你了行不？十分鐘，行不，十分鐘到了，你就走。你反正進去也沒有什么事情，只要知道這個事情真的存在不就行了么？”，爆炸頭看老杜沒有反應，加了碼。

“嗯”，老杜點點頭，“回去就去？”

“回去就去！”爆炸頭堅定的點點頭，抓起一串肉串狠狠的咬了一口。

爆炸頭說的對，他進去沒有什么事情，他現在其實已經能確定這個東西真的存在，他確實不知道他能進去干什么，十分鐘遠遠夠了，他只是想去親眼確認一下，如果不是人類要看個究竟的本能驅使著他，他甚至都不想去。十分鐘其實對老杜來說也很可怕，他要回去看他生活過的世界，一個并不存在的世界。

他們吃完燒烤出發已經要10點了。爆炸頭中午睡過，又年輕，所以還能撐得住。老杜在車上想東想西，沒有什么結果，就慢慢沉沉的睡去。

老杜從車上醒來的時候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就覺得他的頭疼的厲害，不知道是因為昨晚喝了酒還是那個老毛病。他還沒有從座位上坐直身子，就受到了爆炸頭熱烈的歡迎。

“你醒了？”

爆炸頭話音中透露著興奮，老杜知道他自己睡了很久，看得出爆炸頭長時間沒人說話，已經憋得不行了。

“嗯，到哪里了？”老杜拿出手機，已經是夜里3點過了。

“剛上高速”。

“啥？”老杜知道上了高速到省城還有400多公里。

“剛才我在休息站睡了一會。”爆炸頭說：“來得及！”

“哦”，老杜覺得可能自己睡的太死了，完全沒有感覺。

“水！”

“呃？”

“水，休息站買的。你不口渴么？”

老杜確實很口渴，喝完酒醒了以后都這樣。不知道為什么爆炸頭的行為讓他想到了云夢夢。他拿起礦泉水來看了一眼，是當地的什么什么礦泉水，薄脆的瓶身，松垮的隨時準備飛出去的包裝，確實像是休息站的水。他并不認為爆炸頭會害他。

“呃，和你商量個事唄？”爆炸頭臉上有詭異的笑容

老杜看了爆炸頭一眼，不知道他是無話找話還是真有什么事。

“啥事？”

“你如果要自殺，能不能先通知我一聲？”

老杜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就連忙說，“我絕對不是要勸你哈。”

“我只是想，你這么好的身子，不想要，可以給我。你看，我這一條腿還瘸著呢。”

老杜本能的想噴他，但是他忍住了。因為他有些搞不清楚爆炸頭是真想要他的身體呢，還是說想要安慰他。也許爆炸頭不過和自己一樣，不知道怎么勸一個人而已，他想。

“你這么好的身材太可惜了。”爆炸頭接著自顧自話。“不知道有多少人……”

“你找到進入別人身體的方法了？”老杜打斷了他，他預感到要進入苦情戲的環節。干脆聊聊技術堵住爆炸頭的嘴。

“啥？”

“你找到進入別人身體的方法了？要不我想給你也給不了啊。”

“你不要說了，要不是你耽誤我，說不定我早研究出來了。”爆炸頭果然來了精神，“這幾天我天天進去游戲幾趟，都在研究你為什么……”，他想了想，又看了老杜一眼，“他為什么會出問題，你這一耽誤，我兩天時間沒有了。時間就是生命啊，朋友。”

“不過呢”，爆炸頭想了一下，“這個確實很難。你從游戲里面出來，說明游戲已經具有了這個能力，那現在的問題就是要找到觸發的條件而已。這個問題基本上不是技術問題了。就像是密碼，123456，稍微換個數，改成124356，你要把密碼猜出來，就幾乎不可能。所以我現在基本上是無頭蒼蠅。我必須承認，我其實不具有這樣的開發能力，我現在就是在猜別人的密碼，也許……我說也許，結果很簡單，但是要找到，卻十分困難。所以你記不到你出來之前做了什么，對我來說，基本就是死胡同了。”

老杜發現爆炸頭只要講到專業問題，他基本上就不記得開始之前在講什么，或者想干什么。

“不過呢”，爆炸頭又稍微興奮了一下，“對你這個記憶丟失的問題，我倒是知道原因了。”

“怎么回事？”

“你現在的大腦不是你的大腦。這個你是清楚的吧。”

“不知道啊，我又沒有剖開看過。”老杜開了他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個玩笑，老杜突然有了自己的惡趣味，他發現爆炸頭在講到專業問題的時候，特別專注的時候，他就有種想開玩笑的沖動。

爆炸頭本來覺得老杜完全和他可以在這點問題上達成共識。沒有想到老杜出來搗亂，但是他很快就忽略了這個普通人的想法。

“你的大腦是別人的，你的思想是自己的，就是說，你現在的大腦就像CD一樣，被重新刻寫了一次。把你原來大腦里面的內容寫到新的大腦里面。”

“嗯，”這個老杜能明白。

“因為大腦的深層記憶區和淺層記憶區是不一樣的，就像電腦的硬盤和內存。最近的記憶還沒有被儲存進你原來的大腦里面。”

看到老杜沒有反應。爆炸頭說：“就像你寫文章，突然停電了，最近寫的東西就沒有保存下來。明白了吧。”

老杜點點頭，覺得他說的像是那么一回事。

“那能恢復么？”老杜這次是認真問的。

爆炸頭憋著嘴搖搖頭，：“我認為不能，雖然電腦里面如果突然停電，沒有保存的文章可能可以找回來。但是你這種情況，是原來大腦就沒有寫進來，所以我覺得你完全找不回來。”

“什么意思？”

就是說，你原來在一臺舊電腦上寫文章，停電了，寫的東西沒有保存，你把儲存的文章拷到新電腦里面，然后到新電腦上找你丟失的部分，你覺得可能么？

“嗯，好像明白了。”老杜說，“那這么說，你永遠也不能知道我為什么到這個世界上來了？”

“嗯”，爆炸頭堅定的點點頭。

“那就研究不出來了？”老杜問。

“那當然不是，也是有機會的嘛。”爆炸頭用放棄的口吻說道。

“啥機會。”

“就是猜中別人124356密碼的機會。”

老杜感覺有一絲絲難過，因為他覺得爆炸頭對這個東西很癡迷，很用心。人看到努力的人，總是希望他能成功，可能也是人的一種天性吧。

“所以啊”，爆炸頭兩眼看著前路，一只手握著方向盤，一只手居然伸過來用力的拍了拍老杜的肩膀。老杜不知道什么時候他倆變得這么熟。

“你一定要好好的活著。證明我在20歲的年紀也創造過世界上最大的奇跡。等我真正的實現第一個換腦的時候，你也要站出來證明這不是偶然。”

換腦的人會對世界造成什么，這個世界會怎么看你，你想過嗎？這是老杜聽到爆炸頭的豪言壯語時的第一反應，但他沒有問他，現在不是問這個的時候，這個也不是他應該回答的問題。

“我不會自殺，你放心”，老杜說。

“你當然不會自殺，不管是誰，不管以前干啥，如果都能換成你這個樣子，現在想的都是回家抱著美女好好過日子。哈哈”。爆炸頭很爽朗的笑了笑，然后突然轉過頭問他，“你和她結婚了嗎？”

“沒有，說是馬上結婚了。”

“那好，”爆炸頭很堅定的點點了頭，“結婚的時候記得叫我，我畢竟是你爸爸啊。”

“我就算沒有親人，也不想多個爸爸。”老杜回到，“說到結婚，難道我以別人的身份過一輩子？”

“這有啥？這輩子有幾個人活明白了的？”爆炸頭20多歲，不知道哪里來的這種人生體驗。

老杜搖搖頭，他沒有想過自己想要什么樣的生活，或者說自己本來就不想要什么，但是這樣過別人的生活，就算吃好喝好，就算有美女在側，他也覺得不是他想要的，而且這樣過下去似乎比自己一個人過還難受。

爆炸頭看到老杜的樣子，略頓了頓，想了會，說：“要不，把所有事情告訴她？看行不行。我看她也好像通情達理的樣子。”

“通情達理？”老杜想，“這是通情達理的事情么？”

“告訴她？你覺得她能信么？”

爆炸頭若有所思點點頭。

“不過啊，”爆炸頭突然擺出一副輕松的樣子，“人這個東西很奇怪，真的。有時候你覺得匪夷所思的事情，別人偏偏就相信，有時候你覺得你很有理，但是別人就偏偏不信。你知道我們的極樂世界，最長的堅持到多少天才重啟么？64天！你知道為什么這么長時間么？因為有這么一個家伙，包場。”

“啥叫包場？”老杜不禁問。

“就是開機以后就他一個人能進入游戲，就他一個游戲者一直到游戲重啟。很多人玩游戲，相互之間容易搞亂，就比如說你今天好不容易泡了一個妹妹，但是明天有個人進去就把她殺了，你說還玩個啥？是吧。這個也是我們創收的方式。”

老杜明白了包場的意思，但是最讓他覺得難受的是，爆炸頭這么一個單純的家伙，現在說起殺人來，都已經極其輕松，他不知道他原來生活的極樂鎮到底這一年多發生了多少次的殺戮，都是以什么樣的方式進行的，而他不知道多少次在那個根本不存在的世界里面疲于奔命，找一些根本不屬于同一個世界的兇手。

“這個家伙玩游戲，就是去忽悠，他跑到游戲里面去，告訴村民自己是先知，現在世界正在毀滅，而極樂村是最后的凈土，最后居然全村的人都相信了他，要不是他最后要出國，不能再進入游戲，我們恐怕要虧死。我們最后進去記錄的時候，村子里面一片祥和，每個人比省城的人還幸福，你要知道，是全村啊，”

“全村！”爆炸頭加重了語氣。“我反正沒有看到村子里面什么人提出過懷疑。說不定還有你在里面呢。人這種東西很復雜，信或者不信，不要說得太早。”

老杜相信他講的是真實的，他也看過很多類似的案子，不論是在城里還是在鄉下，這樣的事情一次一次重演，所以才有了那么多匪夷所思的案子。老杜想起了剛參加工作時見過的一個女人，30出頭，從農村到城里打工，后來跟一個男人好，男人說什么她都信，讓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那男人是個雞頭，讓她出去賣，她就出去賣。后來男人和另外一個老鴇搶生意。她和男人一起，把對方約到酒店，合伙殺了，然后在酒店里面分尸，當天晚上就開著車子，沿著國道滿世界的扔尸塊。最遠的扔出了300多公里。他當時陪著律師會見，那個女的黑黑瘦瘦，不呆不傻，眼睛卻奇大，眼神里面滿是純真，像他看過的選秀節目里面懷揣夢想的女孩。他完全想不到這樣的女人也能殺人分尸。會見結束的時候，律師問她有什么要向家人交代的，她說有個海叔欠了她錢，她孩子馬上要上高中了，讓她媽媽去海叔把錢要回來，如果對方不肯給，就先打張欠條，等她出去后，她再去想辦法。老杜知道，她這個案子，能判個死緩就已經是很幸運了，她還居然覺得過幾天就能出去。會見出來后，律師告訴他，她孩子早就不認她這個又賣淫，又殺人的媽了。老杜當時有點希望她被判死刑，因為他很難想象這樣的女人會以怎么樣的姿態在監獄里面度過20多年，如果她能熬到被放出來，他更難想象她剩下的20多年怎么過。

“你在想什么？”爆炸頭看他半天不說話。

“哦，沒什么，想到了以前的一個朋友。”老杜隨口說道。

“你以前有朋友？”爆炸頭可能完全就不知道世界上還有所謂的情商，“剛才那個人不是說你沒有朋友嗎？”

“有啊”，老杜說，“剛才那個人不就是嗎？”

“哦”，爆炸頭點點頭。“是啊，感覺他好像挺關心你的，感覺你在生活中至少不是一個惹人討厭的人。對了，你覺得他說的是你嗎？”

“你覺得呢？”

“你不要總是你覺得，你覺得好不？”爆炸頭說，他覺得老杜實在不是一個好的聊天對象。

“我才認識你幾天。把睡覺的時間排去，認識你恐怕還不到24小時吧。我咋覺得？”

“是我”，老杜嘆了一口氣，“我以前沒有覺得有什么。經他這么一說，好像是有點悲催哈？”

聽到老杜輕松的口氣，爆炸頭很有精神，他覺得老杜終于上道了。

“”唉，這種事情就是這樣。你知道偷斧子的故事么？”

“喲！你還知道偷斧子的故事呢？”老杜很自然的又開起了玩笑。

“嗨！”爆炸頭把頭一撇，羞赧的笑笑，“中華經典嘛。”

“有時候就這樣，你本來沒有什么，經不住別人說啊說啊，你自己就覺得有什么了。就比如我吧，從小就被人說是怪咖，上了少年班，也說我是怪咖，于是我就去美國啊，結果到了美國，把腿整瘸了。所以人這東西，就要做自己，我現在就做自己，管它別人怎么說。”

老杜看了看他夸張的爆炸頭，明白了他的想法。他想問問他腿是怎么瘸的，但是覺得如果爆炸頭真的想講，恐怕早就講了。既然別人不說，我就不問。這是老杜一貫的態度。

“我以前不知道別人怎么看我。”老杜說，“可能我當時也不在意，但是我想不到我在大家心目中是這樣，我其實不知道哪個是真實的。”

爆炸頭轉過頭來看著他，臉上稍稍有點驚訝。

“可能是我確實有抑郁癥的傾向，但是我沒有注意到吧。我爸死的時候吧，我確實是挺難過的，也消沉了一段時間，但是我覺得這是因為悲傷。我倒沒有覺得世界觀有什么改變。對于沒有人生目標這件事情，我倒沒有覺得有什么，我只是覺得我可能改變不了世界和很多事情，至少把手里面的事情做好，對得起自己最重要。所以在市里面還是在小鎮上面，對我沒有什么區別。不過周延其說我后來好像看什么東西都不順眼，總說這不對，那不對，我倒沒有過，可能是后來才有的吧。有時候人吧，有些事情積累在心里的時候可能不會覺得，到爆發的時候就已經晚了，我不知道我是不是這樣。”

剛才爆炸頭一直在注意聽他講，這個時候他突然小聲的說。

“呃，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其實你是被謀殺的。就像電視里面演的那樣，偽裝成自殺。”

老杜茫然的看著前路，搖了搖頭。“你不必壓低了聲音說，我們在高速上，前后幾百米都沒有一輛車。”

爆炸頭一笑，“嘿，畢竟講到“謀殺”了嘛。”

老杜想起他剛才說到游戲里面的殺人的輕松態度，覺得這個人把現實和游戲還是分的很清楚的。

他不是沒有這樣想過，或者說他努力壓制自己去想這個問題。他的心情很復雜，他不知道他是真的懷疑，還是他到了新的世界，一切搞清楚之后的無所事事。他必須得承認，他內心是希望老杜是被人害死的。但是，真的可能么？

“不可能的”，老杜說，“自殺的認定涉及到幾個部門，那么多人，除非把他們都買通。人命關天，不是人人都好說話的。”

“那如果是警隊的高層呢？”爆炸頭神秘的語氣中使用了“警隊的高層”這種港劇里面才會出現的臺詞。

“你電視劇看多了吧。你沒有聽到那個人說，他看過卷宗，他不會讓我死的不明不白？”

周延其最后的話，是他一直阻擾自己從這個方面去想的最主要原因。他是信任周延其的，在7年的共同工作中，他雖然和他沒有什么出生入死的過命交情，但他覺得這個世界上還是人會信任別人，也總有人值得別人信任。

“如果周延其都騙我，那我死了也沒有什么好說的了”。老杜說，他確實也是這么想的。

“周延其可能不會騙你，但是他只是一個派出所的領導啊，而且案子也不歸他管”爆炸頭誓要把陰謀論進行到底。

“你看啊，害你的人是很有權勢的人，說不定就是警察局內部的人，這警察局的人都聽他使喚。姓周的只是個派出所的領導，只是看卷宗，只要卷宗做仔細了，他看不出不就行了，他畢竟只是你的領導，只要案卷上不出毛病，他也不可能要死要活。而且你一個光棍，死了以后也沒有人替你伸冤，就這么解決了不就好了”

“還有啊，”老杜剛想說點什么，爆炸頭根本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你想，姓周的說你死之前對什么都看不慣，說這不對那不對，恐怕就是發現了警隊高層的問題，所以被人殺人滅口了。”

老杜想爆炸頭肯定看過不少警匪片，分析起來頭頭是道。

老杜胡亂的搖搖頭，他不想給自己虛假的希望。警隊的問題他不是沒有見過，但是要說為了殺人滅口害死一個自己人，還多人一起合謀，這是只有電視劇里面才能出現的事情，而且還要是境外的電視劇。

另外，還有老爸的抑郁癥！他不只一次的聽人說過，抑郁癥這樣的問題，是會遺傳的！

“另外啊”，爆炸頭語不驚人死不休。“還有你老爸也是抑郁癥這個事情，正好大做文章，簡直天衣無縫！”爆炸頭躊躇滿志，對自己的理論深信不疑，儼然一副已經抓到了兇手的樣子！

“行了，別扯了。”老杜不置可否，他把衣服使勁的在身上裹了裹，側到一邊，看著窗外，不想再聊下去。

爆炸頭唉了一聲，沒有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