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優優做完手術之后沒有再回到出租屋,而是連夜坐火車跟父母回了老家。她出來時沒帶行李,母親便在商場里買了衣服帽子將她捂得嚴嚴實實。
流產也是小月子,父母將她照顧得無微不至,生怕她身子落下病根。
望著已然華發盡顯的母親,她不禁紅了眼眶,癟了癟嘴悶聲問著:“媽,我是不是錯了?”
她是不是……不該去BJ?不該一聲不吭地扛著所謂壓力、不該匆匆地和許浪結了婚、不該在醫院賭氣說要離婚。
她才將將夠到21歲,就已經打了胎、還將貼著離異的標簽。她覺得她這輩子都要完了。她本以為母親知道真相之后會打她,起碼也要破口大罵一場??伤麄冎皇羌贝掖业刳s來問她的情況怎么樣,對于她犯的錯只字不提。
眼下也是,一輩子沒念過書的母親幽幽對她說:“你自己選擇的路,就要認為它是對的!這樣你才會有勇氣走下去?!?
為了讓眼淚留在眼眶里,她抬頭望了望窗外的天——和她的未來一樣蒼渺。
許浪回到出租屋,映入眼簾的全是她的痕跡。
陽臺上晾著的衣服,茶幾上沒喝完的白水,就連開到一半的衣柜也能輕易看到她的衣服還陳列在里面。
她的氣息分明那么濃烈,他心里卻偏偏缺了一塊。
在他無眠的深夜,程優優給他發來一條微信:不用去醫院,我先回老家了。
這是第一次,他不知該怎么回復她,就連一個表情包都發不出來。
他也不曾料到,這會是她發給他的最后一條消息。
一個多月,他沒她半點消息。哪怕知道她回了老家,他卻從來不知她老家在哪兒。
也是此刻他才驀然驚覺,他身邊沒有任何可以打聽到她消息的人。怪不得她會孤獨,在這城里,她一個朋友也沒有。她原來只有他的,可她現在連他也不要了。
許浪還和從前一樣,在小區門口吃個早餐,然后去上班。午飯和同事換班吃,直到晚上才會再次回到出租屋。
一切都好像回到了原點,像過回了認識程優優之前的日子。
而出租屋里所有的女士用品似乎成了她走進過他生命的唯一證據。
起初,他還能在身旁的另一只枕頭上聞到她的氣味。而時日漸久,卻是連味道也沒了?;蛘呤撬谋乔焕锍涑饬颂啵炊鴮Υ瞬粔蛎舾辛?。
她沒有發過朋友圈,也沒有理過他。唯一讓他感到慰藉的是,他發給她的消息旁并未出現紅色的感嘆號。她只是從不回復而已。
或許她看見了。或許沒看。
她在醫院告訴他,要去民政局。所以,她一定會再來找他的。或許,這將是他能再見到她的唯一方式。
可他卻同樣不想讓這一日過早來臨。
只是生活通常不會等你準備好了再把事情砸向你。它只會讓你一次又一次地猝不及防。
程優優去他上班的地方找他時,他正蜷在休息室的硬板床上佝僂著脊椎吃手中的盒飯,也是午飯。
說來可笑,這竟是她第一次來他工作的地方。地址,是朝他的好朋友鼠哥要的。
初識不久她便問了他是做什么工作的,他說保安。
那時她難以想象,一個處處給人感覺不著調的他穿起制服來會是什么樣子。而這種程度,與她此刻看著有些狼狽的他所產生的難以置信呈現出等同的跡象趨勢。
她一句話都喊不出來,只伸出手指敲了敲稍顯霧氣的玻璃。
他幾乎是一瞬間就放下了手中的飯食,用備在一旁的紙巾胡亂地擦著嘴唇朝窗子這邊走來,嘴里還應和著:“哎!在呢在呢!您好……”他在窗子里面也露出同樣的難以置信。
用袖子擦了擦窗子上的霧氣使她的面龐清晰了之后,他一毫一厘都不曾耽誤,迅速就沖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