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醫院,位置會發你。”
四秒種的語音,她只說了短短九字。
許浪趕到醫院婦產科的時候,發現她的身邊有一對年近半百的男女。他愣了愣,雙腿不受控制地邁上去,張了張口卻沒想好第一句話要說什么。
程優優起身朝他走來,眼神和初遇之時一樣呆滯無光,“我已經做好決定了。我要打掉這個孩子。”
“他們是誰?”不遠處的二人正用疾惡的眼神盯著他,他便幽幽出聲問道。
她垂了垂眸,淡漠地答著:“我爸媽。”
許浪的眼神在他們之間打了個來回,難以置信這四個字盡數堆積在他兩眉之間,話間語氣和孩子一樣:“你騙我。”
初識時,一句話的漏洞讓他以為她同他一樣是孤兒,其后她也未再解釋過。而那時的誤解落到七個多月后的今天,便成了欺騙。
她目光向下望著,不再回答。并非是逃避他,她只是不想再解釋什么。
她之后也同樣再沒想過,他口中的那個“騙”字,其實說得并不是從前,而是眼下。
他從來不相信她會騙他,也從來不認為她會故意騙他。那句“你騙我”只是對她的埋怨,希望她能再同他說些什么。可她卻是一句贅余都沒有。
“為什么不要孩子?”他可以向她承認,她不是他第一個女人,孩子的存在也確實有他的私心,可他從不會想她會舍棄這個孩子。雖然極度不愿意承認那份懷疑,但他還是聲音顫抖地給出她兩個答案:“就因為我拿走了那些錢?還是……你懷疑我?”
“都不是。”她答得很迅速,甚至壓住了他話尾的聲音,“這件事我想了很久,我也說過我有事想要和你談談。只是今天,是你給了我勇氣邁出這一步。”
“為什么?”他的眉毛擰得和麻花一樣,聲音里有些無奈、也有些憤怒:“程優優,我們在一起這么久我們一次架都沒有吵過!我們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解決的嗎?”
確實,他們之間似乎沒什么是不能解決的。每當遇到分歧,他總有辦法讓她妥協、或讓自己妥協。可這一次,她覺得分開就是解決。
程優優深吸了一口氣,幽幽地說著:“你先問問你自己,你覺得你當得起一個父親嗎?你再看看我,你覺得我能做一個母親嗎?你覺得一年之后我們夠資格讓孩子叫一聲爸媽嗎?我也沒有出生在一個很富裕的家庭里,我爸媽都是農民,可我從小沒有過過苦日子!我到現在我……我快21歲了,我的人生才剛剛開始、我還什么都不是我就要先做一個媽媽嗎?”
她頓了頓,眼中泛起淚花,面前的許浪一言不發,她又繼續說著:“你看看咱們倆現在這個樣子,你想想咱倆過得是什么生活,吃的什么、住的什么?咱倆全部的積蓄你想想我們攢了多久?又攢了幾個錢?”
她腳下有些虛浮,不住地搖著頭,“我想象不到他出生以后會過著什么樣的日子,可我知道他過得一定不如我小時候過過的日子!”
“所以他不出生,或許還能免遭一劫。”她用袖子抹了抹眼淚,終于不準備再和他說下去了。
他一直沒說話,卻忽然在她轉身的時候握住了她的手臂,“這是我們兩個人的孩子,不能只由你決定。”
她的手臂掙扎片刻無果,便輕飄飄地說著:“他在我肚子里,你的決定沒什么用。我也不需要你的決定。”
許浪看著她肅然的側臉,腮幫由于怒氣鼓了鼓,最終又無謂地放下。他想抱抱她,身體卻在遲疑中愈加沉重。
“有時間去趟民政局吧,回你老家。”她終于看清了藏在錯覺之后的東西。
是理智。
只是這理智來得晚了些,她甚至不知道已經遲到的理智作出的決定還是不是正確的。
手臂上已經有些松放的力道在她說出那句話之后又不由緊了緊,似乎這決定他早已料到卻又不曾想到。
他始終不曾松手,她輕嘆了口氣道:“我爸媽在這兒,你攔不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