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最后的……了。”
是誰在說話?
沉香昏昏沉沉地想著,但那個聲音卻再也沒有響起過。
不知過了多久,在晨曦照進窗欞之前,沉香終于睜開了眼。
記憶潮水般涌入腦海,又是好一陣頭暈目眩。
等適應過來,沉香費力地抬起眼皮,打量起自己所處的地方。
這是一個令他有些陌生又覺得無比熟悉的屋子。
裝潢、桌椅以及那張并不柔軟的床,都充分地說明了自己不在失去意識之前的昆侖山,也不在母親的圣母宮,更不在自己的司法殿里。
而是在自己封存在記憶深處的地方,那個曾經的自己居住了十多年的屋子。
那個早已消失得干干凈凈的燈籠鋪,自己曾經的家。
不過……
自己怎么會在這里?是幻境還是夢?
沉香思索片刻,沒有妄下結論,下意識地動了一下自己的腿,這才猛然察覺到從自己的腿腳上傳來陣陣麻癢的感覺。
腳蹲麻了。
沉香撐著墻站起來,一瘸一拐地走到床邊,緩緩坐下。
入手,是老舊被褥特有的廉價觸感,與司法殿里上乘的織錦不可同日而語。
沉香眉頭輕輕皺起,伸出手,看著自己白嫩細幼的手掌,心里一沉。
這雙手一看就是沒有干過活也沒有習過武,十幾歲少年人的手。
自己在天庭擔任司法天神一職自然少不得與人比斗,百年下來這雙手雖沒有如同凡夫一般粗糲不堪,但也是在掌心結了薄薄一層細繭。
那是兵刃在手中留下的印記。
怎么……
驀然間,沉香察覺到了更不可思議的事,手緩緩地在自己的左眼上摸了摸。
沒有眼罩。
能清晰地看到眼前這只手的指紋。
這,這是自己還沒有受傷,沒有被伏羲水鏡碎片扎進眼里的,完好健康的左眼。
沉香連忙去查探自己的內息法力。
這一回顧不得沉香驚不驚訝了。
自己的丹田之內雖然的確有一些法力,但那絕不是司法天神沉香所擁有的,天庭屈指可數的渾厚法力。
而是還未修行時劉沉香所擁有的天生法力。
莫非……自己這是在做夢?夢到了曾經的自己?
雖然還在不斷地找著借口思索著不同的可能性,但沉香卻早已看明白了。
眼前所見這般真實,自己又是完全清醒著,怎么可能會是做夢。
真是夢或者幻境沉香還是分得出來的。
想到這里,沉香看了一眼桌上平放的鏡子,顧不得腿腳酸麻,三步并作兩步走過去拿起來,定睛望向鏡子。
沉香沉默了。
鏡子里那張臉清俊稚嫩,帶著些許不諳世事的天真。
不是少年時的自己又會是誰?
自己竟變成了少年時的模樣?
沉香頹然地放下鏡子。
自己失去了作為司法天神的渾厚法力,失去了力量,又該怎么擔起舅舅留下來的擔子?
母親、外婆和小玉……他們又該怎么辦?
少年沉香只是一凡夫,神魂異位再加上心神沖擊過大,身體早已承受不住,只覺一陣頭暈目眩,腳下踉蹌幾步,不知走到哪里,摔倒時似乎是撞到了什么,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識。
……
等再醒過來自己正地躺在床上。
盯著床帳看了半晌,沉香算是接受了自己的身體回到少年時的事實。
修為沒了沒關系,自己有修煉的法門,只要給他足夠的時間他就能迅速地恢復成那個能保護住家人與愛人的司法天神。
剛閉上眼睛準備調動內息,沉香又睜開眼,看著門口。
是誰來了?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最后有人推開門走進來,走到沉香的床邊:“沉香,你醒了?怎么樣,有沒有哪里磕著碰著了?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沉香怔忪地看著眼前的人,似乎怎么也不能和桃林小筑里那個忘記煩憂醉心杜康的男人聯系起來。
這人正是劉彥昌,劉沉香的父親。
劉彥昌見沉香不說話只是盯著自己,莫名覺得背后有些發麻,喉嚨發緊:“沉香?沉香你沒事吧?是不是碰到頭了?”
沉香回過神,從床上支起身子,一只手按在頭上,煞有其事地皺起臉:“……頭,我頭好暈……”
劉彥昌有些氣惱又有些莫名的煩躁,在原地頓腳:“我就說不該同你說那些!你那四姨母非說你……唉,如今……這可如何是好啊!”
末了,劉彥昌叮囑沉香好好休息,然后離開了屋子。
沉香支著頭半臥,腦中不斷思索。
四姨母?四姨母不是在地獄血海嗎?還能和自己說什么?
只一瞬間沉香又反應過來,此時自己還只是十多歲,四姨母還好好的待在龍宮里。
隨后,沉香想到自己清醒過來時蹲的那個墻角的,麻木的雙腿,僵硬的身軀以及窗外的淺淡晨曦都告訴沉香,自己醒來之前曾經的自己就已經在墻角蹲了很長一段時間。
十來歲時,四姨母告訴了自己什么事才會導致自己心神失守,在墻角蹲了大半夜呢?
沉香其實是知道答案的,但他寧愿自己不知道。
聯想到自己此時的容貌骨相,不出意外的話,四姨母告訴自己的應該就是自己的母親楊蓮,就是玉皇大帝的侄女,卻被楊戩關押起來將他一家生生拆散的消息。
沉香揉揉眉心,喃喃自語:“自己……竟真地回到了十六歲時?”
現在的沉香沒有修煉自然沒有神識,沒辦法躺在屋里就知曉外面的事,必須得出去才能得到自己需要的消息,但此時的沉香頭確實還在悶痛。
又躺了幾分鐘,直到沉香覺得自己恢復得差不多了,頭不痛了才從床上下來。
推開門,入眼是既熟悉又陌生的院子,是熟悉的燈籠鋪。
父親劉彥昌正坐在低矮的柜臺邊小心地糊燈籠,屋里燈籠掛了很多,一串一串的擠滿了整個屋子,本就不寬敞的屋子顯得壓抑而狹窄。
劉彥昌看到沉香出來,有些驚訝:“沉香?你怎么起來了?頭還暈嗎?”
沉香搖搖頭,剛想說“不妨事”又想起自己此時約摸十來歲的背景,話到了嘴邊換成了:“摔一下而已,能有什么事?”
劉彥昌松了一口氣,復又拿起手里沒做好的燈籠,喃喃自語:“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沉香心里略微一思忖,欲言又止的開口:“爹,昨天……”
劉彥昌手里的燈籠重重一放,面上有幾分埋怨:“都是你那四姨母,非所你已經十六歲了,應該知道當年那些事,知道又能怎么樣,我們只是個無權無勢的普通人,那什么和那楊戩斗?”
沉香沉默著,劉彥昌末了罵罵咧咧的繼續做燈籠,沒再理會沉香。
沉香走回屋門口,停住腳步,手捏著眉心:“竟不是在做夢……自己竟回到了十六歲那天?”
據沉香所知,這世間是沒有誰能真正的能無視時間和空間回到過去或者去到未來。
但自己此時又該如何做解?
難道……
沉香想起了在昆侖山上曾見到過的那口小鐘,以及險些將以及元神震散的鐘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