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在鐵皮屋頂炸開無數銀彈，李楠抹了把糊住視線的雨水，指腹擦過阿杰胳膊上凸起的疤痕——那是用煙頭反復灼燙形成的條形碼，末尾數字“0723“的皮膚已經炭化。冷庫氨氣泄漏的警報聲刺破雨幕，他突然想起畢業那天宿舍樓下的流浪貓，被車輪碾過時脊背上也有類似的傷痕。

“上個月送棠下村的貨，“阿杰的喉結在積水里上下滾動，“他們往我妹妹的文具盒塞了東西。“少年扯開衣領，鎖骨下方埋著未拆線的傷口，“等我發現時，那包白粉已經在她書包里泡成糊了。“

張四強用消防斧劈開變形的貨架，三十箱啤酒轟然傾瀉。玻璃爆裂聲中，老水手突然暴喝：“低頭！“李楠條件反射般撲倒，生銹的貨架橫梁擦著后腦勺飛過，將金威打手的甩棍砸進水泥地。

“接著！“張四強甩來一串倉庫鑰匙，李楠凌空接住的瞬間，指尖觸到鑰匙圈上微凸的刻痕——那是他親手刻的鯨魚尾鰭。三個月前補屋頂漏雨時，老水手曾說：“你小子刻的鯨魚，比老子紋的還像樣。“

阿杰突然撞向角落的保險柜，帶血的手指在密碼盤上翻飛：“他們往珠江啤酒的封箱帶里嵌芯片...“柜門彈開的剎那，二十部貼著“特供“標簽的手機隨地震顫，藍色包裝盒下壓著船舶調度單。

“強哥！北斗定位！“李楠抓起工作臺上的萬用表。螺絲刀撬開手機后蓋時，暴雨中混入引擎嘶吼，三輛改裝越野車撞開倉庫鐵門。刀疤劉的鱷魚皮鞋碾過玻璃碴，傘尖挑起李楠下巴：“小朋友，知道為什么選你們珠江啤酒嗎？“

金絲眼鏡后的獨眼掃過滿屋狼藉：“因為張老板的冷鏈車，有海關總署的綠色通行證。“他突然用傘柄猛擊張四強膝窩，老水手跪倒時，后頸露出的鯨魚紋身正在滲血，“就像03年那船凍魚，還記得嗎？“

記憶如閃電劈開迷霧。張四強想起那個濃霧彌漫的清晨，發小遞來的凍魚報關單下壓著金條。當他拒絕運毒時，海關突襲隊從天而降——原來刀疤劉就是當年那個通風報信的緝私警。

“現在你有兩個選擇。“傘尖戳進李楠鎖骨，“要么用你們的船把東西運到公海，要么...“越野車后備箱彈開，粉色書包浸泡在血水里，拉鏈上掛著珠江啤酒的開瓶器掛墜。

暴雨中突然傳來三輪車引擎的轟鳴。二十輛改裝餐車沖破雨幕，炒粉老陳的防爆叉挑飛金威打手，生蠔王叔的冰鎬在閃電下泛著寒光。臭豆腐張姨推著沸騰的油鍋逼近，熱油在積水里炸開金色浪花。

“強哥！帶他走！“李楠甩出電焊槍，藍色電弧割裂黑暗。手機屏幕突然亮起，白云海鮮城的監控畫面正在同步直播——金威員工往啤酒箱夾層塞透明晶體的過程，被三百個夜市攤主同時轉發。

刀疤劉的甩棍擦著耳際掠過時，倉庫穹頂傳來直升機轟鳴。緝毒警索降的瞬間，張四強認出領頭者右臂的錨形紋身——那是當年跑船時救過的海關緝私隊長。防彈盾牌撞翻兩名打手，催淚瓦斯在雨水中蒸騰成白霧。

“密碼是山竹臺風編號！“阿杰嘶吼著被按倒在地，從鱷魚皮帶扣摳出微型U盤，“他們在南沙港換了集裝箱！“少年被拖上警車前突然扭頭，眼神清澈如初見時那個偷面包的雨夜——三個月前李楠在便利店門口替他付錢，換來一句帶著潮州口音的“楠哥“。

凌晨三時十七分，臺風眼籠罩城市。李楠在緝毒大隊的監控室看到，十七艘標注“生鮮冷鏈“的貨輪正在珠江口集結。衛星云圖上，山竹臺風的軌跡與船舶航線完美重疊。

“這是臥底用命換來的情報。“老警長推來平板，照片里珠江啤酒招商經理正在澳門洗碼廳數籌碼，“他們計劃用臺風掩護換船，把毒品混進你們運往東南亞的啤酒艙。“

屏幕突然閃爍，阿杰的審訊畫面跳出。少年對著鏡頭掀起褲腿，植入皮下的微型發信器還在滲血：“每艘船底艙有三十噸麻黃堿，用珠江啤酒的瓶蓋做識別標記...“他忽然用額頭猛撞單向玻璃，“39號碼頭！冷藏車！“

警笛劃破臺風眼的死寂時，李楠正沖向暴雨中的碼頭。咸腥的海風里混著柴油味，張四強站在生銹的貨輪甲板上，手里攥著帶血的航海日志。當他掀開第三艙蓋時，冷凍艙里整齊碼放的藍瓶啤酒正在滲出血水——五千個“特供“瓶蓋里，嵌著肉眼難辨的射頻芯片。

“這是當年那艘幽靈船。“老水手指尖撫過船身的彈孔，“我追了它十五年。“探照燈掃過駕駛艙，褪色的合照上，年輕時的張四強摟著穿緝私制服的兄弟，背后是如今已成毒梟的發小。

對講機突然炸響：“李楠！阿杰妹妹在冷柜車！“暴雨中，三十輛警車正圍堵一輛疾馳的冷藏車。當李楠用消防斧劈開車門時，冷氣裹著冰霜撲面而來——小女孩蜷縮在珠江啤酒箱堆里，手里攥著個帶血的開瓶器。

黎明刺破云層時，十七艘貨輪在公海被攔截。李楠站在緝私艦甲板上，看著朝陽將珠江啤酒的LOGO染成金色。張四強將航海日志拋入怒濤，忽然按住少年肩膀：“當年我要是再堅定點......“

“強哥你看！“李楠指向海平線，鯨群正逐浪而行。老水手頸后的紋身在陽光下鮮活如生，仿佛隨時要躍入那片蔚藍。對講機里傳來老警長的聲音：“那個諾基亞，阿杰說是給你的。“

通訊錄第三個號碼撥通時，聽筒里傳來賭場輪盤的脆響。變聲器處理過的聲音說：“李先生，你掀了我們三艘船。“背景音里突然響起熟悉的《荷塘月色》鈴聲，“給你二十四小時，帶著芯片來澳門換人。“

浪濤拍打船舷的轟鳴中，李楠握緊那個帶血的開瓶器。鈴聲音量漸強時，他聽出這是自己三年前用的山寨機——畢業離校那晚，這部手機連同《霍亂時期的愛情》，被鎖在了411宿舍的床頭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