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又一個夏天來臨的時候，曉娟他們開始了高三的生活，那個補課的暑假格外地熱，教室里只有風扇和試卷的聲音，這是他們第一次在學校這么長時間，那一個月在他們看來是如此地難熬，領導也比以前嚴厲了很多，幾乎早上的早讀都會提前守在樓梯口抓遲到的學生，所有人都在為一年以后的高考努力著。

曉娟也是整天地待在教室里，即使偶爾出門透一口氣，回來的時候桌子上就有成堆的試卷，同學們一邊抱怨著，一邊整理，而這么多的試卷有時候光整理就需要一兩節課的時間，課程都已經結束了，各科都進入了第一輪的復習，每個同學的桌子下都放了一個大紙箱，里面裝著從高一開始的所有的課本，因為空間變得狹小，有時候連腿都伸不直。曉娟每天都要無數次地用手去扶不停滑落的眼鏡，而老師們在每次上課之前都要苦口婆心地勸導那些還沒有認真起來的同學，各科的老師此刻都好像班主任一樣會定時檢查他們的早晚讀，就連自習課有時候也會被占用來講題。

在這樣緊張地氣氛下，每周六下午的一節活動課就成了他們難得的放松時間，沒到這個時候，大家都會暫時放下學習，或是在操場上邊走邊聊天，這天的籃球場也會格外地熱鬧，還有一些同學會趁著這個時間段抓緊洗一周攢下來的衣服，水池邊也都擠滿了各種洗衣盆，一整個下午都飄著各種牌子洗衣粉混合的清香。

到了第四周的時候，大多數同學已經開始到處打問放假的時間了，曉娟扯著黏在身上的校服，整個教室里都彌漫著一股汗味，終于，在一個早上，食堂大媽一句不經意的“學校通知中午不做飯了”引起了全年級的轟動，大家都認定了中午會放假，趁著早飯時候都收起了書包和要回家換洗的床單被罩，甚至有人直接把東西提到了教室，早上的四節課都那么難熬，即使大家都想方設法地從老師嘴里套話，但所有的老師都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一句:“等領導通知，我們也不清楚?！碑數谒墓澱n下以后，大家的心都提了起來，當廣播里傳來教導主任的聲音時，整個教學樓都沸騰了起來，大家還沒等他說完，只聽了前幾個字:“今天中午放學”，就都沖向了宿舍或者校門，同學們激動地跑出了那個“禁錮”了他們整整一個月的學校，迅速地消散在了各個路口。

曉娟回到家的時候，還沒等小狗認出她來，奶奶就已經拄著拐杖搖搖晃晃地出來了，她看到曉娟，高興地笑著，一行涎水順著嘴角流了下來，曉娟頓時一陣心酸，她連忙走過去攙扶著奶奶，兩個人一起走進了家門，爺爺正趴在鍋臺前面做飯，奶奶神秘地把曉娟拉到那個紅漆木箱子前，從里面摸了好一會兒，才雙手顫抖地拿出了一包餅干，塑料袋外面的字都開始有些模糊了，但曉娟還是能認出來，這是姑姑以前經常買的那家，可當她好不容易打開那個被系得緊緊的袋子時，卻有一股霉味撲鼻而來——因為放了很久，那些餅干上都長了霉點，已經不能吃了。

曉娟心疼的看著這些這些可憐的餅干，以前這便是她唯一的零食，每次姑姑買來爺爺奶奶舍不得吃，都留著給她，這似乎都成了一種習慣，這些酥脆的零食往往陪著她一整年，可這次，它們卻只能被扔掉。

奶奶也發現了餅干上的霉點，看到曉娟呆呆的樣子，她以為曉娟是舍不得扔，急忙一把搶了過來，嘴里不停地嘟囔著:“不能吃了，不能吃了?！闭f著就把袋子扔進了垃圾桶，拄著拐杖開始在家里的其他地方翻找著藏起來的東西，于是，不一會兒，曉娟的面前就出現了一個梨，幾個蘋果，還有一把杏子，但曉娟還想著那袋餅干，那對于她來說就意味著家，那個熟悉的味道一直陪著她長大，現在，它們都瑟縮在垃圾桶里，成了礙眼的垃圾。

中午吃飯的時候，爺爺和奶奶不停地往她碗里夾菜，即使曉娟連連說著:“夠了，夠了?！钡珒蓚€固執的老人卻堅持說她瘦了，當曉娟開玩笑說她要減肥的時候，爺爺幾乎是吼著說:“減什么肥，把身體都搞壞了，好好吃飯?！?

這頓飯吃了差不多一個小時，吃完飯，曉娟搶著洗了碗，就倒在炕上沉沉地睡了過去，他們已經連續一個月早上五點左右就起床了，晚上還有加學到十二點左右，現在這悠閑的時光對他們來說就是一種奢侈，迷迷糊糊中，曉娟還感到奶奶用她粗糙的手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頭發……

曉娟一直睡到下午才醒過來，她伸了個懶腰，院子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響，當她走出房門的時候才發現，爺爺把那臺小小的收音機貼在耳邊，費勁地聽著，曉娟難受極了，她覺得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房門打開的聲音明顯驚動了爺爺，他轉過身，笑著說:“起來啦？”

曉娟點了點頭，這是她注意到了停在院子里的自行車，爺爺看出了她的心思，說:“你爸剛回來，金斌家有事，你爸過去看看?！眱扇苏f著，父親就推開門進來了，他看見曉娟立馬收起了疲憊的神態，憨笑著幾乎是小跑到客房里拿出了一袋餅干，這是他知道曉娟今天回來特意繞路去買的。

曉娟打開袋子，那股甜甜的熟悉味道瞬間就彌漫在周圍的空氣里，父親還是笑著說:“你奶奶第一周結束的時候就喊我去買這個，我說你回不來，餅干可能會放壞，你奶奶還不信，還罵我，說我懶，非用拐杖趕著我去買的，我一買回來她就藏起來了，我前幾天找到的時候已經不能吃了，所以今天就重新買了，碰巧你就放學了。”

父親的話讓曉娟還沒有咽下去的餅干噎在了喉嚨里，她不知道自己在學校的這段日子里奶奶是怎么守著那包餅干一天一天地數著日子的，奶奶還在院子里侍弄著那塊菜地，因為手腳不方便，她索性跪在地上支撐著身子，曉娟知道雖然他們一直不讓奶奶繼續干活，但勞作了一輩子的她始終無法閑下來，也許勞動就是奶奶生命的一部分，只有不停地活動著她才能撐著身子好好地活下去吧。

下午的時候，奶奶抱怨著爺爺做的飯太咸，爺爺也不樂意地反駁著，兩個人拌著嘴，曉娟卻享受其中，在她看來，這也是他們老年人互相陪伴的一種方式，只要兩個人都在，這個家就永遠也不會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