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聽風就是雨的小鎮子上,一個男教師勾引女學生這個消息比某個大明星的八卦更讓人好奇,尤其是在得知教育局的處理方式之后,他們用狹隘的思想得出了一個愚蠢的結論——肯定是男老師的錯。
于是這個消息很快地傳播開了,一些家里有女兒的女人咬牙切齒地要把那個不知羞恥的男老師給抓進監獄去,而一些平日里窩囊的男人此刻好像忽然有了自信一樣,指天罵地地說著這個男人中的敗類,畢竟,按照他們的想法,雖然他們活的不咋樣,但起碼沒有勾引小姑娘??!還有一些自稱有親戚在那個學校的人神秘地說哪天晚上男老師讓那個女學生進了房間,種種細節好像他們親自看見了似的,連打胎的醫院都說的有模有樣,這些輿論一傳十十傳百,越傳越離譜和惡毒,而當有本校的學生聽到老師被誣陷以后想盡力和家長們解釋清楚,但那些糊涂的大人只會威嚴地說一句:“大人說話小孩子不要插嘴,你們知道個啥!”然后繼續去重復那些不知道被添油加醋了多少次的謠言。
當曉娟無意中聽到這些鬼話時,氣的渾身發抖,她不明白為什么善良的人會被這樣對待,而那個本該被譴責的人卻仍然“逍遙法外”,甚至還有人為其“辯護”!
曉娟不知道地是,有很多的事,群眾只在意結局而不分對錯,他們懶得去了解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只會在聽到一些風言風語以后憑想象構思出一個可以讓自己站在“圣人”高度來批判的故事以滿足自己“偉岸”的形象和“高潔”的品格罷了。
金老太現在睡在那盤炕上,眼淚已經流干了,只是高一聲低一聲地呻吟著,曉娟的奶奶端著一碗早已冰涼的白水雞蛋,坐在炕邊,用自己空洞而貧乏的言語勸說著這位老姊妹吃點東西,但那兩個雞蛋都快煮成蛋花了金老太還是沒辦法吃下一口。
金斌坐在一片荒地里,因為氣候回暖,那枯黃的野草下面長出了綠芽,遠處冒著黑煙的拖拉機在地里一圈一圈地耕種著,那些急性子爭著早開放的杏花梨花和桃花現在已經開始凋謝了,但新抽的嫩葉從干枯了一整個冬季的枝干里一個接一個地冒了出來,楊柳泛著綠光的枝條慵懶地撓著春日的癢,點綴著幾絲白云的藍天下悠悠地飛著頑童們放起來的風箏和無憂無慮的笑聲,老人們也開始提著凳子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把那些憋了一個冬天的話痛痛快快地說著,這一切看起來都是那么地溫暖和充滿希望。
但這并沒有引起金斌的絲毫興趣,他現在手里轉著一棵小草,眼鏡片上蒙著一層灰塵,胡茬參差不齊地布滿了他的下巴和已經凹陷下去的雙頰,那些不經意傳到他這里的不堪的話這幾天像惡魔一樣糾纏著他,即使走在沒人認識他的街道上,他也覺得有人在指著他說三道四,現在看來,被調走好像的確是最好的選擇,至少他可以遠離一個是非之地,開始新的生活。
這是他的身后響起了一陣腳步聲,他沒有回頭也沒有站起來——他以為是大哥又來叫他吃飯了。
但這次來的事白雅婷,這個滿心喜歡著他的姑娘在昨天下午從父親口中得知了這件事后,憤怒地一個晚上都沒有睡著,今天一大早就背著家里人騎著自行車來了,她知道金斌不會是這樣的人,在剛才來的路上,她一直在心里組織著寬慰金斌的話,以至于差點摔進馬路旁邊的小水溝里。
她已經在金斌旁邊坐下了,對于這個在特殊時期還來看望自己的女孩,金斌并沒有像以前那樣排斥,甚至還有一些感激。
“你把心放寬,”白雅婷在他身邊坐了好一會兒才開口。
金斌沒有說話,只是自嘲地笑了笑。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來,如果你愿意和我好,你不管調到哪里我都跟著你去,如果你看不上我,我也不會勉強,今天我也就以同學的身份來看看你,那些話你別放在心上,過一陣子就沒了,你別焦心,教書在哪里都能教,不過就是離家遠了點,周末還是可以回來的嘛!”這個故裝大方的姑娘說完這些話,就看向了別的地方,不想讓金斌看到自己現在通紅的臉。
但金斌第一次完完整整地聽她把話說完,他看著白雅婷紅紅的耳朵,心底里涌出了一股獨特的感情,這暫時還不是愛意,是對她真誠感情的感動和自己以前冷漠態度的愧疚。
“我都被罵成這個鬼樣子了,你不嫌棄?”金斌事態性地問道。
“他們都是放屁,我知道你肯定不會干出那樣的事,我們以前高中三年我清楚你的人品,都是那些人亂說的!害得你和大媽這個樣子,你放心,他們肯定會遭到報應的,老天爺有眼睛看著呢!”白雅婷一口氣說了這么一大串,連自己都嚇了一跳,可能她自己也覺得有點失態,趕緊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心怦怦直跳。
金斌被她認真可愛的樣子逗笑了,這幾天以來,大多數人都勸他想開點,卻只有她一個人如此直白地說出相信他的話,還可以像他一樣去大罵那些生事的人,讓他的怨氣得到了一些舒緩。
白雅婷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瞄著金斌,不知道自己的話說的好不好,會不會惹他生氣。當她看到金斌不像剛才那樣低沉了以后,才松弛了一下一直緊繃著的神經。
曉娟的奶奶躲在一棵樹下往這邊看著,白雅婷從她那里打聽了金斌的去處以后沒來的及喝水就出來尋他了,金老太得知這個姑娘來的目的以后,頓時就有了勁,掙扎著從炕上爬起來,也不管那碗雞蛋已經成了什么樣,拼命地咽了下去——有這么好的姑娘現在還來看金斌,自己絕對不能倒下啊,兒子已經難過成這樣了,她不能再給孩子添愁??!于是她一邊吃一邊催促著曉娟奶奶來看看,隨時回去給她“匯報工作”。
現在金斌已經沒了剛才的那種消沉,他覺得白雅婷的話有道理,是啊,過一陣子,有誰還會記得他金斌呢!在這個地方,幾乎每天都有新鮮事給那些閑的沒事干只會張個嘴亂噴糞的人提供素材,他為什么要為這些人傷心還給最親的人帶來傷害呢?他的心情好像豁然開朗,身上也輕松了很多,他很感謝身邊這個女孩解開了自己的心結,于是也放下了開始的尷尬,和她攀談起來,柔柔的陽光映射著兩個手舞足蹈的背影,像是配上了金色相框的照片一樣和諧而美好。
幾天以后,金斌就平靜地從原來的學校搬走了,金老太也開始下了炕,和以前一樣在村子里的各個地方瞎溜達了,果然,就在金斌離開后沒幾天,鎮子上馬上又開始流傳起來最近一個開商店的女的和外地來的工人搞在一起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