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

電梯門緩緩合上，最后一刻卻突然打開，一個矯健身影迅速跨進來。

江鷺匆匆掃過來人，心如擂鼓，低頭細數鞋面眼扣，插在口袋的手扭成麻花，余光卻忍不住偷偷瞥向電梯門上映的某人。

同處密閉空間內，靜得能聽到電梯運行的聲音，為了不露怯，江鷺盡量放緩呼吸甚至到屏氣攝息的地步。

他還真是堪稱封神的人物，一天之內溺水、發燒、熬夜，此刻站在對面卻衣冠楚楚，神采飛揚，完全是行走的荷爾蒙，隨時隨地散發魅力的男狐貍精。

她就不行了，熬一夜，面頰浮腫，眼圈黑沉，嘴唇干裂，還有隨手梳抓地頭發翹起一簇，與夏娜頭頂的呆毛別無二致。

“你可以光明正大的看。”季封眼底染上笑意，忍不住提醒，“還有長時間憋氣會導致大腦缺氧。”

啊！

這種時候江鷺腦中還能想起卞之琳的那句詩：“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不得不佩服自己尚存的腦細胞。

紅霞從頭頂漫延至腳底，言語卻一派硬氣，“適度憋氣可以增加人體肺活量。”

沒錯，她就是在練肺活量。

江鷺強制自我催眠。

季封眼中笑意更濃，“江醫生見諒，怪我才疏學淺。”可說出的話全無半分認錯之意。

叮，電梯終于開門，江鷺疾步向前，頗有點落荒而逃的味道。

季封卻不打算放過她。

“不知是否有幸，請江醫生共進晚餐，深入探討憋氣這門學問。”

江鷺聽見身后聲音，心中一萬只草泥馬奔騰，這個梗還能不能過去。

“呵呵，季先生實在抱歉，我還有工作沒完成。”江鷺心中茹檗，無奈揚了揚手里一堆表格文件。

誰知前臺小護士搶過表格，十分上道，“江醫生，我今晚上夜班，我做就行。”

“6床的病人需要……”

王醫生立刻從辦公室探出半個身子，“我知道，紅花黃色素、血栓通、丹參多酚酸鹽……你醫案上都寫著，晚上我安排人過去輸液，及時查房，一有問題就通知你。”

江鷺：“………”

她感覺她被人賣了，但她沒有證據。

眾人內心狂吼，每天一杯星巴克外加五星級酒店夜宵，江醫生求你麻溜的果斷的快去約會。

上揚府，京都有名的私人會所。

撈汁水云絲、平橋豆腐、清燉獅子頭、鮮蝦果脆、松露紅燒肉、酒釀南瓜圓子、大骨牛肉………

江鷺瞧著一桌硬菜，色香味俱全，都是她愛的，暗自吞咽口水。

“太多了，我們倆根本吃不完。”

“可以打包。”

江鷺一怔，堂堂季氏總裁，億萬富豪，也會打包？

季封讀懂她的表情，心里好笑。

“光盤行動，人人有責。”

江鷺尷尬，“我以為總裁不是人人。”

“總裁只是職稱，如江醫生一般。”

江鷺赫然，真心贊道：“季先生的眼界，叫人佩服。”

季封目光蓄滿溫柔，如溫泉包裹肌膚。

“我以為你救我兩次，我們之間已經很親密了。”

“親密？”從何說起？

季封義正嚴辭控訴：“第一次你奪走我的初吻，第二次把我看光，江醫生難道覺得不用負責？”

臥槽，那也是她的初吻。

“咳咳……”青瓜汁嗆進氣管，引起一陣劇烈咳嗽。

季封見她實在難受，后悔咄咄逼人。

好容易止咳，江鷺理直氣壯反駁：“醫生眼中不分男女，只有病人。”

季封深深看她一眼，忽然換上另一副臉色，“逗你的，你和我相處似乎很緊張。”

能不緊張嗎？

面對暗戀多年的人不能表露心思，還要裝作不認識，生怕再把人嚇跑。

她對他始終小心翼翼。

能像現在這樣偶爾看見，說說話，她已滿足。

見她依舊疏遠，季封無聲嘆息，什么時候她才能對他敞開心扉。

“嘗嘗這個，你最喜歡的紅燒肉。”季封挖了一大勺放進她碗里。

色澤紅亮，香甜松軟，美味可口。

江鷺驚喜，“你怎知我喜歡吃紅燒肉？”

季封沉默片刻，抬頭說：“因為我也喜歡。”

“這個牛肉湯特別鮮，你也嘗嘗。”

江鷺替他盛了一碗，隨手放了一勺香菜進去。

季封接過，盯著湯面蹙眉。

“你不吃香菜？抱歉，那我重新給你盛一碗。”

“不用。”季封端著牛肉湯一飲而盡。

“還有這個獅子頭，Q彈可口。”

“豆腐簡直一絕。”

“南瓜圓子也不錯。”

………

酒足飯飽，江鷺揉著肚子才意識到自己失態。

糟了，他會不會覺得她很能吃？

算了算了，吃都吃了，現在吐出來也無濟于事。

下次一定注意形象，江鷺默默安慰自己。

回到家，季封吐得昏天暗地，好容易緩過勁兒，撥通秘書電話。

“明天買十把香菜送到我家，還有辦公室的花瓶全部換成香菜。”

秘書：“總裁，可是您聞不了香菜。”

季封：“所以要習慣。”

秘書：“………”

再三確認電話號碼，秘書語氣懷疑：“您被電信詐騙了？”

季封：“………”

好容易安睡，夢把他帶回高中時代。

他知道班里有個叫江鷺的女孩，巴掌臉，嵌著一雙圓圓眼睛，瓊鼻櫻唇，笑的時候露出兩個小酒窩，又軟又萌。

她總是坐在角落里看書，對著窗戶發呆，從不學其他女生一下課就圍著他轉。

她似乎怕他，只要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超過10秒，她就會逃跑，像老鼠見了貓。

或許因為貓抓老鼠的游戲有趣，又或許其他原因，不知從什么時候起，他開始關注她，視線總會下意識尋找她，哪怕在熙攘的食堂，他也能在人群中一眼發現她。

他知道她喜歡吃紅燒肉、糖醋排骨、醋溜土豆……

于是偷偷賄賂食堂大廚每天都做她愛吃的菜，打菜時份量多給。

料定她口味偏甜，他就出錢讓食堂老板搞抽獎活動，一等獎哈根達斯冰淇淋蛋糕，她每月必中。

他不喜歡甜食，卻喜歡她喜歡的味道，喜歡她品嘗美食幸福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