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第一個死者開始，醫院幾乎每天都在死人，也許今天這張病床上躺的還是你所熟悉的人，明天就被另一個陌生人占據。

白布蓋住逝去的人，也隔絕他們與活人的世界。

有人哭喊，有人垂淚，但更多的是沉默，對未知的恐懼。

醫院仿佛成為一個巨型墓地，進來的人也許就是下一個墳塋。

整個醫院隨時處于死亡的陰影之下，凝重的氣息浮在一張張寫滿絕望的臉上，江鷺的心如鉛墜，在黝黑冰涼的深海中不斷下沉。

肩被人敲了敲，江鷺轉身，是一個身穿三層防護服頭腳密不透風的醫護人員。

江鷺把目光移到她胸前，記號筆寫著黑色加粗的“王靜”兩字。

是他們心臟外科的王醫生。

王靜指了指手術室的方向，示意她準備下一場搶救。

這是今早的第四場搶救，推進去的病患最終都帶著痛苦離開人世。

但搶救還要繼續，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希望，他們也不能放棄。

江鷺點點頭，向手術室走去。

13:20，醫療防護用品出現緊缺，尤其是口罩、消毒衣、消毒帽嚴重不足，很多醫生為了避免浪費上身一穿就是十多個小時。

14:30，各地政府相繼開展疫情防控發布會。

當然江鷺對于外界的變化一無所知，她所能做的就是堅守在自己的崗位上，努力救治，減少患者的痛苦和死亡率。

22:08，江鷺從手術室出來，經過反復消毒，回到休息室已經是一個小時以后。

從柜子里取出充電線給手機充電，隔了一會兒開機，手機上有一大堆未接來電和未讀信息。

江鷺打開通話記錄，爸媽、季封、優然，還有幾個大學同學都打了好幾個電話過去。

她想了想，依次回撥過去，等了3秒電話被接通。

“鷺鷺，吃飯了嗎？”

“媽，這都幾點了，我就算忘記其他事也不會忘記吃飯，你別瞎操心了?！苯樋吭诖采希啪徴Z調盡量不讓對方聽出她的疲憊。

“讓我不操心那你也要省心啊！我最近看電視都在說疫情，一想到你整天和那些傳染病人待在一個地方我就整夜整夜做噩夢，鷺鷺要不你別干了，辭職回家，家里不缺錢，用不著你拿命去換。”江媽媽說到最后只剩下濃濃擔憂。

江鷺無奈，卻沒有像平時那樣爭吵，而是耐心解釋：“媽，我們治療的時候都穿著厚厚的防護服，很安全，而且醫院正值缺人之際，我不可能這個節骨眼上離開。”

江媽媽聽她不愿意，語氣急切起來，“有什么不可能的，你是不是不好意思說，那我去和你們院長說?！?

不等江鷺開口，電話那頭響起江爸爸的聲音，“你說的這是什么話，哪有讓自己閨女當逃兵的，我們要做的就是支持她的決定?！?

江媽媽：“支持她去送死？你知道現在疫情有多嚴重嗎？專家都沒有治療方法，她留在醫院一天我就害怕一天，這不是逃兵這是戰略性轉移，果然不是你身下掉下來的肉你不知道心疼。”

江爸爸據理力爭：“我怎么不知道心疼了，你不要無理取鬧好不好，士不可以不弘毅，為國為民是為大孝，她做的對?！?

“閨女，你別聽你媽瞎說，好好工作，好好休息，掛了?！苯职职咽謾C搶過來，對江鷺說。

江媽媽氣急敗壞，“嗨！死老頭子我還沒說完掛什么掛，把電話給我。”

“都幾點了，別影響我閨女休息。”

江鷺眼眶熱熱的，穩住情緒說：“爸，謝謝你?！?

“爸爸都理解，好好工作，你媽這邊有我?！?

“嗯?！?

掛了電話，江鷺又撥了優然的電話，這次隔了很久才接通。

電話那端很吵，似乎發生了暴亂。優然告訴她案子有了一些進展，但因為疫情受到影響，可能短時間回不來。

江鷺叮囑她關于疫情的注意事項，兩人便匆匆掛了電話。

最后看著季封的電話號碼，江鷺反而猶豫起來。

他現在在干嘛？有沒有睡了？打過去會不會影響他？

糾結著糾結著，倒是先等來他的信息。

季封：【睡了？】

江鷺：【沒，剛下班?！?

微信顯示視頻通話。

江鷺急忙按了掛斷。

季封：【？】

江鷺：【丑，不要開?！?

季封：【不怕?！?

江鷺白眼，你當然不怕，我怕好不好。

微信再次顯示視頻通話。

江鷺無奈接通。

“你看，都說了很丑你還不信。”江鷺原本白皙的臉被口罩勒出一道道紫紅的痕跡，在鏡頭里清晰可見。

“不丑，很美。”季封盯著屏幕難掩心疼。

江鷺心漏了半拍，難得嬌嗔：“嘴巴抹了蜜一樣，跟誰學的花言巧語，我可不吃這套?！?

季封挑眉，唇角泛起一絲笑意，“跟你學的?！?

“亂說，我什么時候教過你這些?！?

“俗話說吃什么補什么，吃嘴自然補嘴了，鷺鷺的嘴巴那么甜我很受用?！?

江鷺捂臉。

感覺他好像突然之間點亮了什么不得了的技能，好會撩。

“不要臉?！苯樔滩蛔“姿谎?。

季封眼底盛滿笑意，一本正經的點頭，“如果不要臉可以換來你的吻，那就不要臉好了?！?

江鷺：“………”

感覺有被撩到怎么破？

季封：“鷺鷺，親一下就放你去睡覺?！?

江鷺臉色漲紅，“不許用這種語氣叫我?！?

“鷺鷺?！?

最后實在磨不過他，江鷺比了個飛吻，手忙腳亂的掛斷電話。

季封：【晚安，保護好自己。】

江鷺：【晚安。】

想了想又打了兩個字：【等我?！?

季封：【嗯?！?

我一直在原地等你。

季封看著手機，直到屏幕光熄滅，房間恢復漆黑。

他與夜融為一體。

鷺鷺，希望這次不要讓我等太久。

江鷺抱著手機，臉上露著幸福的笑沉入睡夢中。

季封，希望可以和你在夢里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