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頭要開始發功了,扎死身周一切活物,定要懟得別人啞口無言的架勢。
洛子謙一張臉憋的青紅,奈何不敢頂嘴,他就是一時嘴快,沒有多想,話沒過腦,便脫口而出,瞧自己這被懟的。
還是那個勁道,還是那個味,一如在五華的日子。不,是還不如那個味呢,出山以后,這個祁懷姜自己對上了兩回,上一回自己被丟進冬日的深潭,第二回一句話被嗆到啞口無言。這日子還不如在五華時候,那時候對方也算是沒有真的對自己動手,雖然就差一點點。
和祁落斗嘴的日子,好歹自己還能撐上個幾回合。可是和這個女人,他是半點好處都沒有落到過,對方不僅沒讓過自己半寸,幾乎是恨不得揮刀追著砍一般。
祁懷姜翻了一個白眼:“好歹一個皇子,竟是個癡愚。你若真到了該駕鶴西去的時辰,那世間就再沒一物能多留你一刻,縱然你氣運加身,也逆不了天。你們山外人,最愛以訛傳訛。白的能說黑了,黑的能吹白了。這次到底所圖為何,只有
他花家自己知道。無論套上多大的名號,也洗不清一場群魔亂舞的騙局。”
大家第一次聽祁懷姜一口氣能憋出這么字,胡不與的嘴都快合不上。原來若水殿主是可以說這么長一段不帶停的,胡不予心想原以為多超過十個字,若水主會被雷劈呢。
就在此時,他感受到身側一陣涼涼,抬頭頃刻間,他發現祁懷姜正冷冷側目撇著自己。寒冬臘月的,他卻感覺豆大的汗珠從額頭落下。
媽呀,這個若水殿主該不會是會讀心術吧。
祁懷姜不會讀心,但她可以本能感受到萬物對身周善惡的想法,那是一種幾乎野獸的本能直覺。
祁懷姜終于感到了略感無趣,松掉了手中把玩的枝條,那是一枝珍貴的紅梅。嬌艷欲滴的花枝墜地,幾片花瓣被震散,灑落在青色地磚上。花瓣的顏色與地磚的顏色形成對比,顯得十分刺眼。
祁傲已經有些醉酒之態的,她對這些話題沒有什么興趣,跨坐窗臺,祁傲面朝窗外月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始終沉默著。與平日的火藥桶的脾性,完全不同,意外的安靜。
祁落瞧她有些不得勁的樣子,就給她倒過一杯茶水遞上,順道跟在場眾人解釋道:“桑木掌天下草木,據說我知,凡世間并沒有草木有活死人的功效,若非欺天誑地,那便只能內有蹊蹺,你們洛家是為天下臣民之主,理應一探究竟謹慎些為好。”
本著不入山外事的原則,凡事點到為止,有些話不可多說。對這荒誕無稽的鬧劇討論,后半程時候祁氏的這幾位已經完全提不起了興致。祁懷姜的怒火已經撒了,祁傲即是不耐煩又是沒興趣,就連祁落也開始三緘其口。
眾人見此,也就識趣的結皆數散去,把華苑還給了五華的幾位。
子夜時分,眾人離散,燭影搖曳,祁懷姜單手支頭瞇著雙眼,眉間皺成一個川字。
上古時期天地荒涼,多有災荒,大旱洪水常發,人族四處逃散,幾經滅亡。
五華怨恨鮫人一族的乾坤,也就在其中。她們仇視鮫人一族,因為這是本該消逝的一族,在天地滾滾不息的歷史長河里,早該消失的一個族群。然而鮫人族以及上古神族在觀星得到此啟示后,上古的神族選擇做出了一個違背天理的決定。
上古神族選擇了拯救,他們插手了天地道,為了防止鮫人族相繼遁世消散。
神族決議兩族雙雙聯手,上古的神族化整族之力祭天地,鎖天地道五行,神族強折了金木水火土五行強鎖留在人間,這便是五華的誕生,這也是五華最大的秘辛之一。
五殿的起始就是被神力強留在人間的天地道。
自那以后天地之間風調雨順,萬物長隆,年年豐收。
神族性仁慈大愛,心性柔軟非常。對生靈總是有著一份偏愛。神族將這份神思,神緒,神性同是注入在鎖住五殿的神器之中,以讓五殿控天地五行,平衡另外一半的天地之道,讓萬物生靈得以安逸生存繁衍。
神力為牢,鎖天困地,成金木水火土五殿,后五殿鎖二十四時節,是為五華二十四宮人。
整個五華非人非神,又因為半身的神力,能共七情六欲三千煩惱。可她們卻又無情之致,共情源自神性,無情只因其內核為天地道本身的緣故。她們甚至算不得真正意義的活物,因為她們沒有真正的生或者死亡。
可她們同時作為天地之道本身,亦是天地之道的守護者,自是遵循著世間最基本的法則。那便是萬物終有消亡時,所以五華自定了屬于自己的輪回循環,生離死別。
她們的身體,思想矛盾且又相互交融,就如同天地之道本身的存在一般,萬物皆有兩極,共生共死,有善必有惡。
天地道掌世間,世間前行之態亦影響天地道變化。所有的一切都擁有兩面性,對抗對立,相輔相生,缺一則不成方圓。
天地道,有榮有辱,有利有害,有喜有憂相待,有得有失,自是有成有敗,有人有生有死,但有形必有壞。世間萬道,
總是生死,禍福,悲歡,愛恨相依,有正必有反。天地道對世間萬物都等同視之,生死寂滅,循環往復,絕無特例。與萬物生,終又必將其覆滅,有情卻又最是無情。
天地道是集天地之間法則為大成大合之物,是天下萬物本身,又是天地萬物的主宰。世間變化前進之道路,永不會停止,且自有定數。
如同林間小溪,山川大河,滾滾江水,無論其多么蜿蜒曲折或是大道條條,無論經歷多遠多繞,最后都會匯集歸于萬里汪洋。世界的前進,即便被中途影響,命運也會將其最終扭回其本該的天地之道上。
五華全宮終堅信,被鮫人族和上古神族扭錯的天地道,終會回歸。但她們世世代代又不得不,與另一半的天地道對扛,萬年間她們的精神都在撕裂,在神力的牢籠里,折磨著內核的自己。
鮫人一族不得出北海,外有結界。那就是萬年前被鎖下一半的天地道,上古神族,鮫人族之間的約定。結界即是對鮫人族不會被天地道滅族的承諾,也是對鮫人族的懲罰。
是五華給他們全族,畫下的一個牢籠。
因此種種,五華自絕塵封庚辰山內,不愿與外界來往。庚辰山脈五華宮,那即是祁氏一族的安居之所,也是她們自己的畫地為牢。
此乃五華最不可為外人道的秘辛之一,是這幾族之間心照不宣又不能外道的最大秘密。但上古神族已經殉道,現下外逃的青鸞,自是成了祁壞姜她們此刻最想活剮了的存在。
自古天地,就有其規律,講究平衡歸一。
現在的世間生靈間,人族已經成為了所有族類中最為強盛的存在,但他們卻又最為欲海難填。無論他們得到多少,總不能滿足他們不斷延伸擴張的欲望。
當天地平衡的破壞被積攢到一定程度,天地道就會用它的規則將后果還回去。所以人族在沒有任何外界危害的環境下,卻因為自己的貪欲人性,幾經巔峰,又幾經滅族之亂。
看來神族的一番自我犧牲,慈悲大愛,最后也沒能拯救上他們,天地風調雨順,成年豐收又如何。人族依舊有著無數的理由,萬千年里多少戰亂,王朝更迭,成片的餓死流民。
當真論起來,五華對神族也沒什么好感,鎖了天地五行又當如何,鮫人族也好,人族也罷,終究也是會傾滅自己手中。
上萬年前那場祭天里,整個神族幾乎傾滅了殉道,再看今日這花神子神女之說,更顯簡直可笑之至。真正的神,早就沒了,化成了五具肉身的牢籠,鎖住了歷代的五華殿主。這世間哪里還有什么神子神女呢?
無論過多少個百年,人始終是善惡交集混雜的活著,有著濃重而又無邊無盡的欲望。總有人,明明是自己那點寡廉鮮恥的心思,卻總非要冠上一些或是光明正大,或者無上尊崇的名頭,披著人皮干著豬狗不如之事,卻還里子面子都想要。
欲望有多深,膽子就會有大,哪怕是諸天神佛的名頭,只要能助其成事,有什么他們不敢拿來用的,人往往比自己想的更殘忍。
祁懷姜聽著外面淅淅瀝瀝的雨聲,心思已經飄得不知去了何處。
這個辛州花家要搞什么名堂,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來辛州,是為了解決萬年的恩怨,畢竟若水一殿,整個五華,包括
還在世間運轉的一半天地之道,都等這天等得太久了。最初的破口已經撕開,平衡開始有所打破,這意味著一切的回歸正途都不再遙遠。
所以花家的這些傳聞,即便讓她產生了一刻的不耐煩與怒火,卻不值得她關注。人族有些奇奇怪怪的癖好,些許裝神弄鬼的夸張之說,也是稀松平常。只要不是顛覆性的破壞世間大道規則之事,祁氏基本不會干預其中。
而且洛氏皇族的人也在這辛州城內,合虛白氏也身在此城之中。這些人都是不省油的燈。
洛云馳是個聰明人,必然不會坐視不管。何況他奉王都君令,駐守在辛州,城內諸事都在他的管轄范疇之內,現下整個辛州都在神燈節的狂歡氛圍內,,有洛云馳他們盯著,已經是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