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嘆》
【西漢】李延年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
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所謂“十年騎馬聽朝雞”，就是說的朝臣上朝事。
歷代有作為的天子都能每天按時接受大臣朝見，躬勤政事……但據出身太師府的丹蔻所知，能面圣的朝官都是朝堂“三省六部”至少“一部”的官員。
不說是“部”里資歷最長的，他們多數在這一“部”已經有很多年。就算并沒有顯赫的官職，也是經驗豐富，或者學問淵博，術業有專攻，受人尊敬。
或者直說，他們歲數大多不小了。
馮太師只是其一，已近知天命的歲數，尚不敢在朝堂之上稱“老”。
天子大多也賜了府邸，就在宮城附近，坐轎就好。
也不是每天上朝。魏天子還要出巡在外了，有時也會因故輟朝。
姑且聽之，權當一樂。
他們說，“這種朝天子，說是大閱，按例是要授勛表彰的。馮家的二小姐適逢其會，大魏朝廷第一位五品女官了，紅花還需綠葉襯。魏天子接見的時候，能不多看一眼嗎。”
他們相信，三年后，即將進魏宮的馮家二小姐，縱然被太皇太后壓了一壓，只是和三小姐并列為魏天子的昭儀娘娘。
也算將冊封皇后的懸念保留到了最后，仍然握在魏天子手中。遵循天家做事的章程，從來中正平和，大有天下為公的堂皇之風。
簡單來說，就是不想叫人一眼看破。
或者，留有余地。
仍然是京都平城貴族圈子里的傳奇，叫人不敢置信。這樣的升遷，魏宮聞所未聞。
近乎一步登天。
除了當年北燕和親的公主，而那是國和國之間的國事，這已經是連同遼西燕地本家在內的遼西馮氏的第一奇女子。
似乎只能用“一見傾帝心”來解釋。
或者說，燕趙有佳人，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回宮后的魏天子魂牽夢縈的，已經置祖宗規矩于不顧，下了這道匪夷所思的旨意：
“……咨爾遼西馮氏。乃內大臣馮熙之女也。世德鐘祥。崇勛啟秀。柔嘉成性、敬上敏慧恭謹。貞靜持躬、馭下寬厚仁和。茲仰承太皇太后懿命。以冊寶立爾為昭儀。于宮盡事，克盡敬慎。欽哉。”
一開始，就是魏天子的昭儀娘娘。
而那通常只能是先文獻皇帝指給魏天子拓跋宏的結發妻子，或者說，締結兩國（姓）之好的和親公主。
佳人傾城。家事也喧囂成了國事。
和很多人想的不同，其實旨意在發出來之前，該知道的人就已經知道了。
就像丹蔻更為熟悉的軍中的任命。自家小姐就至少遇到過三次。
是要找她談話的，問一問她個人的意愿和想法。這片土地上的一切都是要遵循，你情我愿的，才可能名正言順。
跟天子和天子家有關的一切，更是如此。
禮數周全。
不要猶豫彷徨，面露為難神色，它可能比你更矜貴自持。甚至可能是要你自己提出明確的申請。譬如，上書。
而圣旨，更像是一種以文字而來的明確。
或者說，官家回復，錦書明文，日月昭昭。
天子的姻緣，如同民間，也是要走三書六禮，只是更加精致而有講究。
宮里端午節前，就更換了新紙。
節后，便也有官媒來了太師府。讓人一刻聯想到嫁入王府的大小姐。
但那是賜婚的王妃。
而宮里這一年并沒有大選。這樣的不同尋常，太師府的下人都在暗自留心，猜測。
瞳瞳人影穿梭在芭蕉綠蔭里。
迂回穿廊間，九曲回廊上，新裁宮衣，或著石榴裙，釵光擾擾，搖曳而來。
太師府上春日里新制的各色窗紙，墻紙，五月里姍姍而來，次第換上。
一些寄托哀思的物件，也漸次收起。七七四十九天后，彩燈懸匾，新裁的衣裳也都上了身，秋水邊，垂柳下，如錦上添花。
太師府改變起來，也可以如此迅疾，鋪開來就像一個脫離原本素凈世界的夢境，重新回到仲夏陽光里的風和日麗，花好月圓。
新朋故舊遞帖子，上門走動起來，幕僚門客簇擁著馮太師或者他的兄弟們。歡聲笑語里，一切似乎和去年端午佳節前后，并無不同。
只是已經到了五月下旬。
但不管怎么說，長樂馮家的二小姐，昭儀馮氏，現在已經是很多人眼里傾國傾城的絕代佳人。
能夠讓魏宮里已經親政的魏天子，行事如此沒了章法和尺度，如同情竇初開的少年郎……“原本也才二十出頭么。”他們街談巷議，太師府的二小姐生得國色傾城，三年前送進魏宮宮廷之前就見過的。
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們相信，這世上魏天子上了心還得不到的，已經少之又少……“太師府的二小姐這些年都在洛陽。”他們說。
“進不了宮廷，就得避諱著些。這是這等人家行事的規矩，可是三年后，他們又遇上了。太師府的二小姐，年已二九，耽誤不起了。”
進而往戲說的路上，一路搖曳展開，“更兼姿容絕代，大魏第一五品女官。自有那春風得意的年輕才俊，文采風流，一見傾心……打住打住。”
然后，就被人叫停了。
“似曾相識了。”那人佯做不知，“《孔雀東南飛》又演繹。倒真是有這一出，‘太守子橫刀奪愛，仲卿母棒打鴛鴦’。”
咳。再說下去，就成了“魏天子橫刀奪愛，馮太師棒打鴛鴦”了。
與近來洛陽城里流行“日審陽間，夜審陰間”的官府斷案戲不同，新任洛州刺史“青天之名”，都傳來了京都平城。
京都平城受了長安城里“傾城復傾國”的宮廷敘事戲影響，繼代父從軍的《木蘭辭》大受好評，又推出了另一出樂府敘事詩演繹——《孔雀東南飛》。
如今正是街巷熱議的時候。
除此之外，他們也想不出了。
就像丹蔻也不知道，自家小姐是否因此而被太皇太后禁足，少了很多外界紛擾。
明旨既發，便是待嫁時。
也是待字閨中的女兒家，最嬌貴的一刻，只需等著男方家八抬大轎來迎。
他們說，昭儀已經是一宮主位，僅次于皇后。更重要的，她是魏天子拓跋宏內廷現在地位最高的女人。
可視作他的妻。
魏宮內廷皇后之下，就是昭儀，設兩人。后來才多了一個可視同副皇后的左昭儀。
他們相信，是魏天子的祖輩因和親公主多了而來的折中，皇后只有一位。左昭儀等同于昭儀，但更加尊榮，或者說天子的中宮之寵唄。
昭儀之下，則是貴人、貴嬪、貴華三夫人。
一開始，馮家的二小姐就是魏天子的昭儀娘娘。他們戲說成風，這里仍是要說的。
“雖然去掉了一個更顯尊榮的‘左’字，但已經傾了城。這天子求雨，就斷斷續續的，下足了七七四十九天的相思雨，太皇太后是得壓一壓了。”
也是贊嘆一聲，佳人傾城，錦上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