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題》

【漢】佚名

【燕趙多佳人，美者顏如玉。

被服羅裳衣，當戶理清曲。

音響一何悲！弦急知柱促。

馳情整巾帶，沉吟聊躑躅。

思為雙飛燕，銜泥巢君屋。】

在家行二的馮潤，自小就常伴嫡母博陵長公主左右，得聆嫡母親自教誨。

而天家愛長子。門閥士族也是如此，這樣的長子長女皆是養(yǎng)在嫡母膝下，或者說家里居長的幾個兒女。

和前朝漢宮仿佛，他們都算做嫡母的子女，嫡母親生的反倒排在了后面。

如果有所區(qū)別，多是為了迎合身份更尊貴的人的授意，或者家族顯貴。

就像她大姐得以與北魏王族定下親事，是上了北魏宗譜的王妃，舉族皆視作一樁喜事：

光彩生門戶。

宮中姑母賞賜，并賜了一字“燕”，給她三妹馮清。

她便成了太師府上下皆知的嫡女清。

是要正位中宮吧。

古代的禮法，天家乃至民間嚴格來說并無嫡庶長幼之分，只是為了某種需要：

就像這里的長樂馮氏，想要出中宮皇后，而皇后只有一位。正胡思亂想著，馮潤不妨被魏天子的目光再次撞個正著，心如鹿撞：

送進宮里的畫像，是嫡女清和她。

然后，聽得大哥馮誕說，“沖撞了圣駕的是我四妹姍，其興之態(tài)，蠢如驢馬，沖撞了天子而不自知。”

見到了他這做大哥的，還很高興，要他幫著去樓上拿風箏。

頓了頓，又說，“這是我第二個妹妹潤，小字妙蓮。”

“可是那個生在皇興三年七月的馮家二妹妹？”魏天子似乎想到了什么，看著宦官手中的燕子風箏，但笑不語。

“托陛下的洪福。”馮家嫡長子誕，在魏天子跟前應(yīng)對如常，仍是謙辭，“閨中只這些玩意兒，當成了寶貝。原是臣說芙蓉秋池的蓮花開了，不想攪了陛下雅興。”

魏天子擺了擺手，示意不必追究，饒有興致看來人將一對燕子風箏都給了四小姐馮姍。

“謝謝大哥，謝謝陛下。”馮姍抱著燕子風箏，笑得露齒，忙又舉風箏遮掩。

風箏后的一雙明眸，彎如月牙，露出幾分討巧來。

話音一落，太師府上的四小姐又被人小聲指點起規(guī)矩來。

“錯了。”

“錯了？”

……

馮潤也是知道的。因為如夫人常氏近來總在說，她生在了一個好時候。

北魏皇興三年六月辛未日（公元469年6月27日），年僅三歲的皇長子拓跋宏被冊立為皇太子，賜下這座太師府邸。

北魏和平六年五月癸卯日（公元465年6月21日），文成皇帝崩，時年二十六歲。

太子拓跋弘十歲繼位。主幼，嫡母馮太后（也就是馮潤姑母）臨朝稱制，大赦天下。

皇長子拓跋宏未生之時，魏天子拓跋弘的嫡母馮太后垂簾聽政；拓跋宏降生之后，馮太后歸政十四歲的魏天子，并親自撫養(yǎng)皇長子宏。

就像皇長子拓跋宏之于先文獻皇帝（魏天子拓跋弘），作為太師府中第一個誕下的孩子，太師馮熙在諸多女兒里確實高看這個二女兒潤一眼。

她的生辰說是與魏天子（皇長子拓跋宏）極相宜。

北魏皇興五年(公元471年)八月，魏天子拓跋弘不念情于世務(wù)，常有出世之心，下詔傳位于皇太子拓跋宏。

群臣上奏以新帝拓跋宏年幼，不能處理朝政，讓拓跋弘親自處理朝政，并為退位的拓跋弘上尊號太上皇帝。

國家大事都告知太上皇帝。

北魏延興六年六月辛未日（公元476年7月20日），文獻皇帝崩。和其父文成皇帝仿佛，太上皇帝拓跋弘突然病逝，時年二十三歲。

魏天子拓跋宏五歲繼位，十歲親政。主幼，嫡祖母馮太后再次臨朝稱制，上尊號太皇太后，大赦天下。

北魏太和六年（公元482年），魏天子拓跋宏也有了皇長子，太皇太后馮氏決定親自撫養(yǎng)皇長孫。

歸政十六歲的魏天子在即。

與此同時，顧命大臣們也開始討論魏天子拓跋宏中宮皇后的人選。

有資格的人家，紛紛送女兒的畫像進宮。

曾在文獻皇帝時期教導(dǎo)過魏天子的太師馮熙，頗得魏天子信重，并有兩個適齡女兒的畫像呈到御前。

“北方之水，可以滅火。”如夫人常氏和二小姐低語，“說是可媲美前朝漢宮飛燕那寵冠后宮的昭儀趙氏，內(nèi)廷位份只在皇后一人之下，皇后娘娘都不及她得寵。只是自家姐妹，一損俱損，她也不能要。”

夢中的馮潤，記得自己似懂非懂地點頭。

長樂馮氏，原就是北燕王族，有的規(guī)矩便也源遠流長，甚至有源自《周禮》的君臣父子禮儀，亦稱忠孝。

就像小時候嫡母可以給她們姐妹，好吃的好玩的，從不分彼此；而她卻不能看到嫡女清去了皇家書院，便也要去。

鬧也沒有用。

皇家書院，顧名思義，是給皇子公主們讀書的地方。

如夫人常氏身邊的人來勸她，“二小姐，有的是骨子里帶出來的。不過，你也是個有福的，生在了一個好時辰，你嫡母上書太皇太后原也是說的你。”

又哄著她，“等到大小姐出嫁，府上小姐便以你為長。太師外放洛州刺史，山高路遠，你怎么能不為父母分憂……”

夢里的馮潤也略微出了神，然后才聽得他們的聲音。

“這里可是太師府上，這兩位還都是你妹妹。”魏天子笑了笑，阻了馮誕過謙，語氣溫和一如閑敘家常，“也都是畫中人。”

說著，魏天子便從身邊宦官手里接過玉佩，放到了她的手中。

“思為雙飛燕，銜泥巢君屋。”

還沒等馮潤反應(yīng)過來，魏天子已經(jīng)松了手，和她大哥等一干隨駕的人走遠了。

風中依稀傳來她大哥的笑語。

“我倒是想說她們是來給陛下請安的，瞧著像是南人宮廷里的打扮。正想說宋人的朝廷派了使者，也沒聽說和親的公主，仔細一看又有佛圖的帶當風。文成皇帝的佛像已經(jīng)落成，拜佛如同禮皇帝，接下來還要……”

她低頭看著手心里金鑲玉的錯金龍紋羊脂美玉，金龍盤玉佩而踞，須爪凜然。

似欲要破白玉玉璧而出，活了過來。

細致的雕工，五爪金龍，口銜爪勾，纏著她的一綹發(fā)，堅決不肯松口。

而豆蔻之年的馮潤也不知道，這一面，這一眼，竟是如這塊龍紋玉佩般青絲纏繞。

情牽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