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剛出皇城的孟承志確實可能不愿意回去，但他這幾個月聽到了很多，也看到了很多

他看到了在自己眼里很強的龍楚也會被別人一擊致命；他看到了邊廉舍身赴死的救贖；他聽到了那個溫柔內斂的莫羽曾經也白衣染血；他看到了辛月珠心直口快的俠女氣概；他看到了比他年長一歲已經挑起湘國軍隊的賀蘭少空；他看到了端木汐，龍逸冰冷面容之下的強大和細膩；他看到了五霸會因龍楚父親曾經的救命之恩毫無怨言跟隨他的孩子；他看到了端木芊對龍楚直率熱烈，滿腔的愛意從不動搖；他看到了余青從骨子里透出的善良；他看到了很多東西，觸及心靈，撼動靈魂。

所以當竇秉鴻念完圣旨時他在發愣的同時似乎有個聲音在提醒著他，他的親人們出事了。

“是不是父王……”孟承志在接過圣旨時突然抓住了對方的手腕，眼里滿是恐懼和害怕。

竇秉鴻搖頭，欲言又止，他怕刺激到孟承志，還未想好該不該現在就告訴他“小王爺……是……”

“說呀！是……皇叔？”

“是顏妃，她與郡主被賊人所害，顏妃身亡，郡主下落不明！”竇秉鴻低頭。

孟承志瞬間僵在原地，手指還維持著攥著圣旨的姿勢，眼神空得像被抽走了魂魄，連呼吸都忘了起伏，只反復喃喃“不可能，怎么會，顏姨，顏姨怎么會？”聲音輕得像要被風刮散。

站在老遠處的端木芊看孟承志好像狀態不對，準備去看看，卻被龍楚一把扣住，輕輕搖頭，余青看到龍楚制止的動作，邁出的腳也收了回來。

“是誰，是誰傷的害的顏姨？”孟承志哽咽之聲伴隨著淚珠打下，那個溫柔細膩，待他和上官英落如自己孩子般的風輕顏就這么離開了，他一時間甚至覺得這是孟忠想誆騙他回去的謊話。

“小王爺，在下只能留給您一日的時間考慮和與您的朋友道別了，后日早晨我會在驛站門口接您，若您還未考慮好，在下便要……”竇秉鴻看著不愿接受現實，哭哭唧唧的孟承志也很為難，隨著竇秉鴻轉身離開。

孟承志顫顫巍巍扭過頭看向身后的三人，眼里滿是悲傷和委屈。

親人的去世和即將來臨的分別將孟承志裹挾得難以呼吸。

趴在樓上偷聽的五霸面色相鄙。

“其實他也挺好的，我挺喜歡他的！”霍云偷瞄了一眼其他四人，怯怯低語。

“唉！人族的生死還真是無常！”霍水嘆息，他們這百年也算是見過很多生老病死了，在他這只活了接近四千年的妖來看，仍會覺得無能為力。

“世間真的沒有復活之法嗎？那龍楚要是有一天也死了，我們怎么辦？”霍木從來沒忘記龍楚是個人的事實，他沒有那么喜歡和忠心于龍楚，但他覺得有時候跟著龍楚也還行，好吃好玩的！

“閉嘴！”霍天一拳差點給霍木從二樓打穿跌下去。

“打我干嘛？我這不是在想辦法嗎？他如果有一天要死了，大哥難道你會看著他死嗎？”霍木不悅瞪眼。

“霍木，生死有命，你的性命都掌握在天道手里，神明都會隕落，何況他！”霍風意味深長地看了眼他們四個，他更多是在說給霍水聽，因為他能夠感受到霍水因為當年那位少帝的恩情，在對待龍楚時帶著私心和百年間化不去的遺憾，他將未能報答龍復的感情放在了龍楚身上。

在湘國他看到云帆的第一眼，就感知到了龍楚身上的某種宿命感，淡淡的，澀澀的苦味，而那個人的出現，讓龍楚竟然產生了去往魔域的想法，他總覺得無人的暗處有一雙推手，正在審判凝視著他們每一個人！

世間哪來起死回生，對他們這些能活千萬年的妖來說，樓下的這幾個人都不過他們漫長生命中的一粒砂石，只因為他們因某種緣分產生了交集，所以砂石成了珍珠，顯得稀罕難以割舍。

如果只是告別還可以進行盛大的儀式，可若是返航的終點是對親人悼念，那他們連為孟承志舉杯都帶著咸漬。

第二日：

“小王爺，這個給你，你好好照顧自己啊！”端木芊一大早連早飯都沒吃跑出去做的這件事“你在王宮也要快樂啊，不要忘記我們！”端木芊將手中類似于卷軸的東西遞給對方。

“這是什么？”孟承志揚起迷茫無助的臉看向端木芊，一想到他以后都不能再見到他喜歡的姑娘了就忍不住想哭。

“等你回去后看吧！”端木芊拍了拍對方肩膀“等我們處理完事一定會去看你的！”

“嗯！”孟承志低頭，不敢與她對視，因為他依然對她喜歡，有執念和不甘，他不想在她面前哭，顯得很沒用！

霍木不耐煩撓頭，看了一圈喪著臉各自坐在角落的眾人，像是下了某種決心“小子，上次偷了你的錢，是我不對，我還給你，我們扯平了昂！”霍木拉著臉將孟承志的錢袋塞回他的手里，然后梗著脖子站在窗前流淚“我的……錢……”

“啊嗚嗚嗚……嗚嗚嗚……小王爺，我舍不得你！”余青繃著繃著繃不住了，嚎啕大哭，給旁邊坐的龍楚嚇了一激靈。

“嗚嗚嗚……我也是……嗚嗚嗚！”霍云也被這氣氛一感染哇哇大哭。

龍楚一看左邊哭右邊也哭的，果斷起身捂著耳朵退到了墻角的霍風跟前。

“啊！我也想哭(┳◇┳)”端木芊一看余青哭本能做好的心理建設崩盤了，她覺得她孟承志好像也沒有到傷離別的地步，但眼淚控制不住！

“芊芊，你別哭啊！你一哭我會很難過的！”孟承志連連給對方擦眼淚。

霍水和霍天尷尬地四處張望。

隨著推杯換盞，酒壇見底，大家陷入了自己的夢中往事。

只有霍水，霍風，龍楚三人輪番對視。

龍楚拉開趴在他腿上的余青，起身將抵在角落迷糊睡著的端木芊抱回房間后再次返回，霍水已經貼心給他們蓋上了毯子。

龍楚關上門若有所思地看著霍水和霍風，隨著掌心攤開，宛若霜花的雪靈玨出現。

霍水與霍風眼睛一亮，霍風反應過來眸子逐漸暗淡。

“小少主，這個不會是……雪靈玨吧？”其實霍水也不認識，看著像猜的。

“對！”龍楚點頭。

“可是……那不是在端木汐手中嗎？怎么會在你手里？”霍水蹙眉沒搞明白其中關系。

“她將其放在了余青內境，找借口說不給打發了他們二人而已！”龍楚視線移動到趴在矮桌上已經呼呼大睡的余青和孟承志。

龍楚看霍水還沒反應過來“她不信任你們，所以不想讓你們知道！”龍楚看了眼已然理清楚的霍風，直接點明其中關系。

“不信任？”霍水低頭反應了一會“她怕我們居心叵測吧？”

“可以這么說！”

“那你呢，小少主你是怎么想的？”霍水更在意龍楚的看法，畢竟人族不喜歡妖魔是很正常的事。

“你們連長昇令都不感興趣，這東西又有什么用，我說這個只是不想在你們的心中留下一個困惑，當然我還有更重要的事同你們講！”龍楚握拳，雪靈玨消失不見。

“白鶴國或許是我們同行在的最后一程了，我要去魔域，離開白鶴國就快抵達人妖魔三族分界區域了，侏荊聽命于冥浮生，現在我們可以確定，魔族勢力除了他們二人，還有魁染，觀鄴，云帆，包括我也不清楚會不會與他們站在一起的沝，以我現在的能力，連這位妖王都可能不是對手，其他幾人，除了冥浮生我都已遇到了，他們取我性命易如反掌，寰州的那次是僥幸，下一次就不得而知了，所以……你們走吧，九州很大，皆可安身，不要跟著我了，活下來很不容易的，你們的父王送你們遠離妖族是為了活著，不是讓你們去送死的！”龍楚說完揉了揉臉，話說多了，臉都僵了。

霍水看向霍風，眼里是糾結和迷茫，他們也知道一旦遇到侏荊，那她絕不會放過他們。

“龍楚，你有沒有想過你父親也不會想讓你去送死？”霍風歪頭看著一臉大義凜然的龍楚。

“廢話，我當然不想死呀，我只是說我打不過他們，我又沒說我一定要葬身魔域，我只是為了另外兩塊靈玨，和……和……和一件僅憑我自己，找不到真相的過往，我需要一個真相，我想知道，我想了解他們！”龍楚本來不執著于他的曾經，可是乾州所見，云帆所說，他不知道真相是什么，他想去了解那位他們口中的那位謫仙，也想去找一點關于楚禾的過往！

霍水和霍風并沒有給出確定的答案，但孟承志的離開已成定局。

……

次日清早：

竇秉鴻已在客棧外等候。

“小王爺，走吧！”竇秉鴻催促，孟承志戀戀不舍看著這些曾經同行了一路的人，越發不舍。

他的包里背著余青給他大大小小的藥丸和端木芊給他塞的包子糕點，還有那個暫時沒有打開的卷軸。

“大家……我會想你們的！”孟承志紅著眼睛轉身，剛邁出幾步就折返了回來，直直奔向端木芊“芊芊，你一定要記得回來看我，一定不要忘記啊！”嗚咽的低語伴隨著滾燙的眼淚打在了端木芊的臉上。

一旁的龍楚果斷扭頭選擇無視。

“嗯嗯，你要照顧好自己呀！”端木芊輕輕點頭。

“我等你！”孟承志聲音小到他自己都沒有聽到，毅然轉身后，清瘦的背影揚起發白的手，在空中晃了一下又一下。

余青紅著鼻子覺得有點難過，也不知道為什么。

“再哭就跟他回晏國！”龍楚湊近余青低語，余青一聽吸了吸鼻子連忙搖頭“我不要！”

隨著孟承志與竇秉鴻消失，此刻人聲鼎沸的客棧都顯得落寞了起來。

“你給小王爺的卷軸上是什么？”龍楚突然想起她神神秘秘還不讓對方打開。

“禮物！”端木芊歪頭想起她昨天拿著畫又找到了那位畫師，臨摹了一張十人像，她將其裱好送給孟承志了。

“喔～是情書吧～她要移情別戀了！”霍木一聽有瓜湊上來離間兩人。

“你閉嘴！”

“啊！”霍木疼得都不知道該捂左邊臉還是右邊臉“煩死了，你們什么時候這么同步了！”

顯然霍天，霍木，霍云還不知道龍楚昨天晚上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