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楚家縣出臺鄉鎮分稅制政策,村辦和鄉辦企業進入超常規的發展躍升,縣鄉財政收入大幅度增加,但經過三年的大發展,全縣的環保壓力卻與日俱增。
許文杰調到環保局,其中分管的工作中包含環保許可證審批頒發以及環保監察執法。
1998年下半年,許文杰分管股室接到的投訴舉報信以及局長批轉過來的上訪信件,其中大部分針對的是布順鄉算計村錳礦洗礦場污染。
許文杰召集了幾個相關股室開會,針對上訪材料中反映的情況進行核實,發現布順鄉算計村的洗礦場并沒有辦下環保許可證,屬于非法生產。
幾天后,許文杰沒有給鄉政府打招呼,帶著環保監察大隊一起來到算計村和棋盤村交界處,情況遠比械斗時還嚴重,那時,僅僅只是溪流堵塞和山體破壞,而現在,洗礦的污水把溪澗也變黑變臭了。
許文杰走到棋盤村一個正在放牛的老漢身邊,認出是老家寨子上比自己輩分大的隔房大伯,便叫了一聲“大伯”。
“文杰,聽說你管這個事兒,你看看現在成什么樣子了!”大伯用手持的柴刀指向對面,語氣充滿憤慨和無奈:“溪里的魚蝦螃蟹毒死完了,牛羊都不能喝這水,水稻也結不了谷子”。
“大伯,什么時候開始的?”許文杰問。
“六月份開始的,半年不到就成這個樣子,時間再長一點,附近也住不得人了!”大伯使勁嘆了口氣。
“到鄉政府反映過嗎?”
“村民都去反映過多次,有屁用?鄉領導只說感謝反映情況,稍后整改和處理,但卻一直沒有動靜!”大伯越說越氣憤和痛心,聲音也變大了:“文杰,你一定得把這事管一管,別讓他們為了幾個臭錢把祖祖輩輩居住的地方給糟踐了。”
“大伯,你放心,我一定依法辦事,盡自己全力!”許文杰慷慨承諾。
隨后,許文杰叫幾個技術人員在稻田和溪水中分別取了土壤和水的樣品。
做完這一切,許文杰帶著監察大隊來到洗礦場,此時,里面的機器正在轟鳴,一派繁忙的生產景象。
技術人員依舊按照程序進行拍照和取樣操作,直到一個負責人過來,卻是村主任金宛仕。
“哎呀呀,許局長大駕光臨,難怪今天冬陽高照!”金宛仕西裝革履,打著哈哈滿臉堆笑,老遠就主動把各嵌一顆金戒指的雙手伸向許文杰。
許文杰卻蹲下身子看機器洗礦的污水如何產生,弄得金宛仕只好把伸出的雙手尷尬地抬起來,然后順勢梳理頭發。
“金主任,沒有環保許可證也敢生產?”許文杰站起來直視金宛仕。
“我們已經向鄉政府報告了,同時也在向環保局申請批復。”
“我們局的技術人員已經做過環評,我看過報告沒有簽字,離標準太遠了,想不到你們就那么無證生產了”許文杰疾言道。
“時不我待,現在錳礦行情這么好,我們邊生產邊完善并繼續辦理許可證。”金宛仕一邊忙不迭地向檢查人員輪流遞煙,一邊露出討好諂媚的笑。
“這事沒有通融余地,我們必須依法處理!”許文杰快步走出生產車間,對緊跟后邊的金宛仕大聲說道。
“還是要通融一下,許局長!”
許文杰一驚,忙循聲望去,布順鄉尹力泰書記和張子春鄉長正從車間側旁一條小路走上來,尹書記率先接上了他的話。
“兩位老領導怎么都被驚動了?許文杰趕緊迎上前去握手。
“縣鄉分稅制,接近年底,財政壓力天大,我和張鄉長下鄉來看看生產情況,純屬巧合。”尹力泰答道。
“文杰老弟是大禹治水,過家門而不入呀,招呼也不打一聲。”張子春補了一句。
“那種圣賢上千年才出一人,我沾都不敢沾,還是叫文杰治污妥切!”許文杰坦言道,然后指著下面的溪澗和農田痛心疾首:“打小就在這里生活,山青水秀的地方弄成了這個模樣。”
“許局,你理解你的心情,這里是你的老家,情結和別人不一樣,其次,你分管此塊工作,履行職責也是應該的。”尹力泰說了一段客套話,然后話鋒一轉辯解道:“可是,你也要理解我們基層的難處,一旦停止生產,我們的稅收就沒了,鄉政府隨時會無法運轉。”
“我們與客戶簽訂有交貨合同,如果延誤日期,還要陪錢和罰款。”金宛仕搭腔進來。
“現在到處都是先發展后治理,企業做大后,自然會把治污這塊短板給補上。”張子春簡短地說了一句。
“環保執法必須不識時務和不徇私情,兩位老領導政策比我高,格局比我大,更應該支持我的工作,如果企業真的要做大做強,還是把治污設備買來并運行,只有取得環保許可證才能安心生產,否則隨時會被查封和罰款。”許文杰直截了當說道。
“那就給我們一點緩沖期!”尹力泰變了點臉色。
“受害的村民反應太強烈,我在來時也給局長和分管副縣長做了匯報,所以今天必須停產整改,實在對不起兩位老領導,多多理解!”許文杰懶得轉彎抹角,而是很直白地回答,然后叫監察執法大隊下達整改通知書,對車間進行拉闡,貼上封條。
尹力泰和張子春看到此情景,冷冰冰地做了告辭手勢,然后一聲不吭地順著原路回鄉政府去了。
布順鄉執法回來第二天,許文杰在辦公室看了葉臘梅的來信,被震驚得目瞪口呆。
驚喜、慌亂、煩惱、懷疑等等各種情緒一古腦兒襲來,他站也站不穩,坐又坐不住,思考再三,當即向局長請了假并帶著信趕往漢春找姐姐商量。
許文英看完信,震驚的心情不比許文杰少,她皺起眉頭怔了半天,才對坐在沙發旁邊六神無主的弟弟說道:“這事若是真的,那就鬧得太大了,你的戀情夠荒唐!”
許文杰已經慌亂得手都不知道怎么擺放,只是露出一臉的焦急神情:“姐,并非所有的荒唐戀愛都是貶義的,郁達夫就很有正面典型,我的心已經亂了,你給我拿主意!”
許文英站起身子在房里踱來踱去冥思苦想一陣,然后又坐到沙發上對弟弟說道:“從信的內容來分析,事好像是真的,但還是要證偽,這樣心里才有底,但如何弄到那一對龍鳳兄妹的血液樣本而又不驚動葉臘梅倒是個難題。”
許文杰屏住呼吸,認真傾聽姐姐的對策:“你是干部,婚外戀尚且不允許,婚外生一經發現,會被開除公職的,這是一大麻煩,所以,你先不要見葉臘梅,讓我來聯系她。”
“姐,這事聽你的,現在我已經心如亂麻,把不準方向了!”許文杰嘆了一口氣,面色凝重。
“文杰,如果親子鑒定證明那一對龍鳳兄妹是我們許家的,那你就面臨著兩種選擇,一是與劉全菊離婚,再與葉臘梅結婚;二是暗地里給葉臘梅生活費資助,等待將來適當時機再相認。”
“我做第二種選擇!”許文杰不假思索。
“為什么?”許文英有點困惑。
“我雖然愛的是葉臘梅,但必須給劉全菊以責任和安全感,我不能前功盡棄。”許文杰果敢回應。
許文英再次站立起來,然后開門去外面走廊取了一些木炭加進火盆里,又給弟弟的茶杯倒了一點熱水。
“你是奶奶的死穴,一旦龍鳳兄妹是許家血統,奶奶知道有兩個重孫,也就了無牽掛,反過來講還是天大的好事。”許文英很坦誠地告訴弟弟:“但你的選擇需要葉臘梅長期扛著生活的重擔,也不知道她能堅持多久!”
正在這時,李嘉云下班回來,看到姐弟倆不苛言笑的神情,忍不住揶揄道:“憂國憂民啊?”
“有了!”許文英大聲嘀咕道。
“有了什么?莫發神經嚇我哦!”李嘉云繼續打趣。
許文英把丈夫拉到火盆邊,并搬了一張椅子按住他坐下來,然后簡單敘述了一下事件的前因后果。
“想不到小舅子還在繼續那段緣分,并且開花結果,情史夠寫書了!”不等妻子的話說完,李嘉云就戲謔起來。
“講給你聽,是要你幫忙,你還在開玩笑!”許文英拍打了一下丈夫。
“說吧,怎么幫忙?”李嘉云問。
“上半年,那對龍鳳兄妹到你們醫院做鑒定,應該還有留存的血液檢測結果,都是同行,現在把我弟弟的血液樣本拿去做檢測,然后比對一下,不就神不知鬼不覺地得知結果了嗎?”許文英突然靈光一閃。
“替自己弟弟出主意,腦筋比一休還聰明。”李嘉云脫口而出。
下午,李嘉云疏通好關系,然后抽取了許文杰的血液樣本。
一個星期不到,許文英打電話告訴弟弟,龍鳳兄妹與他的遺傳基因相似度達99%,毫無疑問是他下的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