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邁步來到三樓的會議室,一眼望去盡是黑壓壓的人頭。與會者中除了市局刑偵總隊和分局刑偵支隊的刑警外,馬家宅社區派出所分管治安的副所長,以及執法辦案隊內參與此次專案行動的成員也都在場。
會議一開始,專案組組長首先補充了一條很重要的內容,依據法醫給出的尸檢信息——完整的尸檢報告尚需兩日后才能出具——專案組排除了高楊遭受過侵犯的可能性,推測她死前應是遭到重物的正面擠壓,在后仰倒地的過程中,后腦勺磕碰到了某處堅硬物體;在正面重物與身下硬物的共同作用下,導致她枕骨碎裂,頸椎骨斷裂,胸骨折斷后插入了肺部。可以說她是在三重傷害的疊加效應下,瞬間死亡的。
緊接著,專案組組長又通報了高明與黑衣人的審訊情況,以及專案組所采取的行動措施。這些情況與先前彭萬里所說基本一致,馬愛國聽了幾句后便開始一心二用。他一邊豎著耳朵留意不要錯過細枝末節的情報,一邊順著先前在辦公室內與彭萬里之間未完成的討論繼續思考著。
馬愛國一直對神秘男子打電話騷擾馬月芳的意圖百思不解。他開拓了半天思路,唯一的可能就是恐嚇威脅。難道馬月芳知道此人的真實身份?不,應該沒有這個可能。神秘男子熟悉高家的人與事,有可能是高家的熟人,而馬月芳對高楊的家庭情況卻并不十分清楚。她是在高楊失蹤后才得知高明與楊慧娟已分居。顯然,她與這二人平日里并無太多交往。那么,神秘男子為何要騷擾馬月芳呢?一想到“騷擾”這兩個字,馬愛國的腦海里瞬間迸射出那條已經在馬家宅內傳得沸沸揚揚的謠言。莫非此人的用意和謠言一樣,就是在故意針對馬月芳?難道這孩子最近得罪過什么人嗎?現有的證據都指向神秘男子是藏匿高楊尸體的人,他絕對與高楊的死亡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甚至有可能就是真正的兇手。高楊是馬月芳的學生,高楊意外死亡,馬月芳成了眾矢之的,難道他殺害高楊的動機竟是為了報復馬月芳?不不不……這個想法太荒謬了。馬愛國趕緊懸崖勒馬,不再繼續順著這條錯誤的思路天馬行空下去。想到“動機”二字,馬愛國轉而又意識到,思考了半天、討論了半天、調查了半天,兇手的真正動機是什么呢?從最初楊慧娟與高明一致認定的討債者綁人索錢,到楊慧娟控訴高明家暴致高楊死亡,種種可能性隨著調查的深入開展都已被一一排除——突然間,一道電流迅速擊穿馬愛國的大腦,直通他的四肢百骸。他條件反射般地打了個激靈。就這一下激靈,似乎觸動了他記憶中的某根神經。又是這種感覺,先前他就有過這樣的感覺。那次他因疏忽了這種感覺險些錯過一條重要線索。這次呢?這次的感覺又是在提醒他錯過了什么重要的線索呢?馬愛國的思路不禁又回到最初自己有關高楊離家出走的論斷上。眼下僅剩的可能性就是高楊在離家出走途中遭遇歹徒襲擊。這個歹徒不但對高家的情況甚至對高明個人的動向了如指掌,他與高家有過節而且過往還曾與馬月芳有過怨結,以致于將他的怨念全部傾注到一名無辜的小女孩身上……對于神秘男子的刻畫初步成型,可馬愛國依舊舉棋不定,真的存在這樣一個人嗎?他要不要將自己的分析判斷當眾公布出來呢?
就在馬愛國信馬由韁地放飛思緒時,專案組組長通報道:“根據我們掌握到的線索,高明與黑衣人接到的神秘電話均來自于普惠鎮上的一座公用電話亭。在本地電信公司的通力協助下,我們已經追查到了這部公用電話亭的所在地。”
一句話,寂靜的會場內猶如一滴水珠落入油鍋中般逐漸炸裂出窸窣的摩擦聲。
“安靜、安靜……”專案組組長來了個大喘氣后,繼續道,“目前為止整個普惠鎮上的公用電話亭已不足二十座。這令我們的調查工作輕松了不少。派去的偵查員很快就查到了嫌疑人所使用的共用電話亭置。它正位于新輝路與新星路的交叉口附近,距離最近的新星一村小區東北角入口處僅兩百米。”
由于手機的普及率和使用人群的不斷擴大,以往在街頭巷尾司空見慣的公用電話亭已逐步淡出大眾的視野。依據市政規劃方案,普惠鎮上碩果僅存的幾座電話亭也將在未來的兩三年內逐步退出歷史舞臺。沒想到,就在它即將功成身退之際,又再度粉墨登場,扮演起了能左右全局的重要角色。
“這么說,那位神秘人物很可能就居住在新星一村內。”突然有人插話,給出了一個所有人都認為合情合理的推測。
“就算那人真的居住在新星一村內,想要將他找出來實在是件困難重重的事。”開口說話的,無疑是在座之人中對普惠鎮較為熟悉的馬家宅社區派出所的副所長,“新星一村太大了,居住的人員也多,常住人口、外來人口、人戶分離……要在這么一個情況復雜的小區內排查一個什么體貌特征都沒有的神秘男子,簡直比大海撈針還難。”
“不,我們并不是一點線索也沒有。”
專案組組長的話瞬間引發了新一輪的議論,竊竊私語聲不絕于耳。
“我們掌握到了一些有關嫌疑人體貌特征的重要信息。這還多虧了小李和小戴兩位同志。他們是被派往公用電話亭所在地開周邊展調查的偵查員。”專案組組長向人群中的兩位年輕人投去了賞識的一瞥,“通過他們細致入微的走訪排摸,在公用電話亭附近發現了一處交通攝像頭。因為新輝路緊鄰步行街,附近車流量較大,交通事故頻發,為此,交警支隊特意在新輝路和新星路的交叉路口安裝了兩臺監控設備。其中一臺正對著新輝路的攝像頭,恰巧能覆蓋到新星一村小區的出入口,順便將這座電話亭也囊括在內。小李他們立即聯系了交警支隊,調取了相關錄像資料。結果令我們喜出望外。”
專案組組長突然打住話頭,指著面前一堆A4紙,向身邊一人示意道:“把這個發下去,人手一份。”
馬愛國從彭萬里手中接過傳遞來的資料,發現上面是一些從錄像視頻中截取下來的定格畫面。黑白打印的圖片上,畫質十分粗糙,除了較大的建筑物、馬路兩旁人行道上的樹木,還有新星一村小區的出入口外,幾乎很難辨認出其他事物來。馬愛國隨手翻到第二頁,這是一張刻意放大的圖像,畫質顯得愈發粗糙,黑白顆粒化的噪點鋪滿整張紙。若非有專家高人指點,任誰都看不出圖片上是何物。
恰巧,在座之人中就有專家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