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片虛無嗎？不!那是黑夜!

隋猛低下頭，驚奇地發現他的手中還攥著那個遙控器，身旁的拉桿車和那個機器人的他也依舊在原地。他竟然回到了之前的夢中!

他有些疑惑。他不是應該在他熟悉的那段人生中醒來嗎？怎么又回到了夢中？

“我怎么回來了？”他問。

“是你自己選擇回來的。”機器人回答。

“我是想要醒過來，回虛擬世界，不是回夢里啊！”

“快了，你正在醒來。”

“啊？怎么會？”

“你回來了，就代表你快醒了。”

“什么意思？”

“你本可以選擇永遠留在剛才的夢中，但你還是回來了。”

“剛才那個也是夢？”

“你覺得呢？”

“你之前的說法不是那個才是現實嗎？”

“我只是你夢中的一個機器人而已，我說什么，都是你決定的。哪個才是現實，也是你決定的。”

隋猛的思維非常凌亂。

“到底哪個才是現實？”

“你認為哪個是，它就是。”

隋猛抱著頭苦叫道:“天啊，太亂了!”

“你上次見到我時，想結束這場夢，所以要找個理由醒來。但你又不想回去，就又編造了一個看似合理的夢，把它當成現實。顯然你又后悔了，你的內心永遠都在折磨你自己，不管是在現實，還是在夢里，都不會讓你自己好過。”

隋猛還是不太相信對方，他確定他現在是在夢中，但他不敢確定剛才那個無比真實，他失了憶，剛從監獄里出來的世界是不是夢。而且這個機器人的他只是他夢中的虛擬角色，他說的就一定是對的嗎？

“我該相信你嗎？”他問。

“你會相信你自己嗎？”

對方含糊不清的回答讓隋猛更加迷茫了。他真的很想弄明白哪個才是現實，是剛才那個世界？還是2021年？

可這真的重要嗎？隋猛問自己。

現在，他只想快點回到2021年，過完那段人生，不管那是虛擬世界，還是現實。

“好吧，你告訴我怎么醒過來吧，我想趕快結束這場夢。”

“遙控器，選一個按鈕。”

隋猛看了看手中的遙控器，這曾讓他糾結，讓他后悔的選擇題再一次擺在了他的面前。

“這次又是怎樣？”

“和上次一樣。”

“上次你沒有說清楚，這次你必須說明白。”

“按下黑的，你會忘掉現實，只記得這個夢…”

“等等!”隋猛打斷了他，“哪個現實？2021年，還是剛才？”

“2021年。”

“那上次為什么是剛才那個世界？”

“因為上次你的內心選擇了它，現在，你選擇了2021年。”

“那白的呢？”

“你會忘掉這個夢，回到2021年。”

“為什么我一定得在夢和現實之間做選擇呢？”

“因為夢和現實是沖突的。你何時從夢中醒來，還能清楚的記得你所有的夢？如果你記得的話，那你對現實的記憶就一定會錯亂。你不可能兩全其美。”

“如果我不選呢？”

“那你就會永遠留在這里，聽我講述你藏在內心深處的故事。”

隋猛想起了上一次，他聽了對方的故事后，情緒崩潰，對他大打出手，他可不想再讓對方拷打他的靈魂了。他毫不猶豫地按下了白色的按鈕，等著自己醒來。

身后傳來沉悶的噪音，亮起奪目的光芒。隋猛瞇著眼睛轉過身去，看到身前的建筑中，一道門正緩緩打開，里面射出耀眼的白光。

“去吧！”

隋猛邁了進去，里面的光更加強烈，他幾乎睜不開眼睛，也什么都看不清。他想回頭看看門外的黑夜，緩和一下自己的視線，可當他回頭，身后的那道門突然消失了，四周也瞬間暗了下來。

他終于能看清楚了，他正在一個熟悉的地方，那艘名為探夢號的飛船中。

隋猛走向駕駛艙，看到另一個他正站在艙頭的窗前向外眺望。

“快看!”宇航員隋猛指向窗外，驚喜地叫到。

隋猛跑到他身邊，向外望去，無數細細的光絲鋪滿了整個窗外，它們都筆直地射向飛船前進的方向，在盡頭圍成了一個小小的光圈，中間是一塊黑色的空洞。那塊黑色的空洞面積越來越大，似乎距離飛船越來越近。

“那是什么？”隋猛問。

“那是黑洞，真相就藏在里面!”

黑洞越來越近，飛船直直地扎了進去。隋猛眼前突然一黑，整個世界又馬上亮了起來，前方是一座城市。飛船的速度慢了下來，從城市上方緩緩飛過。他向下望去，看到千千萬萬的他自己，正圍在一個大籠子外，拆開了那個大籠子，把里面的其他人放了出來。在城市的外圍，一堵高大的圍墻轟然倒地，在墻的兩邊，都站滿了歡呼雀躍的人群，里面是無數的隋猛，外面是無數的他人。兩伙人奔跑著朝對方沖去，踩在倒下的墻上，擁抱在了一起。

飛船調轉了方向，加速朝天空飛去。飛過一個巨大的懸空的飛碟，那飛碟的下方正射出一道紫色的光柱，朝大地扎去。

飛船來到了太空中，隋猛又看到另一艘他見過的巨大飛船從旁邊經過，他清楚的記得，那正是留守者上的那艘。

飛船繼續飛著，速度似乎又變慢了，朝著一個漂泊在太空中的東西而去。離近了，隋猛看到，那是一只小木舟，另一個他和夢中的那個女孩兒正面對面坐在上面。兩人一臉愉悅，悠閑地劃著槳，愜意的漂泊在星塵中。

飛船飛過了他們，前方是一片黑暗。隋猛看向身旁，忽然發現另一個他已經不見了。他轉身尋找，卻發現身后已經不是飛船內部，而是那座宮殿內部。那個一身白袍的偽信徒隋猛正頭戴王冠，坐在王座上，下面站著許多人。

偽信徒隋猛慢慢摘下了王冠，站了起來，走到眾人面前，把王冠扔到地上，丟掉了腰間的佩刀，說:“放了所有的百姓吧，停止殺戮，國家交給你們管理。我要走了，我要去到世界的每個角落，把神的旨意傳遍大地。”

眾人讓出一條路，他一個人走出了宮殿，隋猛跟了上去，卻發現對方已經不見蹤影。身前是一條公路，一輛炫酷的摩托車從遠處駛近。隋猛看到，車上是另一個他，一身黑衣，帶著墨鏡，頭發在風中肆意飄散著。車快速開過，只留給隋猛一個瀟灑的背影。

“隋猛？”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他身后傳來，他回頭一看，是那只巨大的黑鳥。

“你竟然回來了？”黑鳥問。

“啊？我回到哪兒了？”

“所有夢的起點，也是終點。”

“我不應該回來嗎？”

“沒有。我只是沒有想到。”

“什么意思？”

“那時我試著叫醒你，差點就成功了，但最后關頭，你還是選擇了繼續做夢，去到更深的夢中，我以為你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等等，不是你告訴的我，想要醒來就只能向更深的夢境里前進的嗎？”

“你還沒明白嗎？我就是你，我說什么，做什么，都是由你的內心決定的。這一切，全是由你自編自導自演的。你以為，你一直在逃離夢境，其實，你是在逃進更深的夢里。你幻想出不同的夢境，還有其他的你，編造出各種理由，為的就是想辦法騙自己永遠留在夢中。”

隋猛陷入了沉思，他想到在之前不同的夢境里，他一直都在想盡辦法地去叫醒其他的自己，難道他做的這一切的真正目的，都不是為了讓自己醒來，而是騙自己在夢里永遠的探索下去嗎？如果這是真的，那么那個未來的世界一定就是深層的夢境了。可如果這不是真的，他脫離了所有存在另一個他的夢境在那個世界中醒來了，那個世界就是真正的現實。他頓時感到有些頭疼，他看著對面的飛鳥，想要問個清楚。

“你知道我作為囚犯的那個世界是夢還是現實嗎？”

“這重要嗎？”

“很重要。”

“這根本不重要。你不知道，我也一樣不知道。現在重要的是，你回來了，你選擇回到2021年，是什么讓你回來了？你又要如何面對這段人生？”

隋猛放棄了對那個問題的追問，他開始思考飛鳥向他提出的問題。第一個問題他似乎已經向別人回答過幾次了，是逃避。那個囚犯的人生讓他無法接受，他無力面對，才決定逃回來。第二個問題他還沒有仔細想過。他開始回憶那些夢，還有夢中的他自己。他邊回憶著，邊說：

“我在那些夢里，碰見過許多個我，作為一個旁觀者，我看清了他們，也看清了自己。我和他們一樣，他們就是我。我能在夢里叫醒他們，也一定能在我的人生中叫醒自己。那個囚犯的人生是我無法接受的，因為我沒有記憶。我所有的記憶都是從這個世界中獲得的，所以我一定得回去。而且我又獲得了一次機會，一次過好這段人生的機會，這很寶貴。你說得對，重要的不是哪個才是現實，而是如何面對我現在選擇的這段人生。我一定要用盡全力，把這段人生填充完整，在這段人生中留下精彩的記憶，直到死去。這樣的話，就算那只是個虛擬的世界，我也算曾經有過一整段圓滿的人生。而如果那就是現實的話，我也一樣圓滿，不用再面對另一段殘破的人生，不用再在夢中面對內心的折磨。雖然現在我可能還是在逃避，但應該是最后一次了吧。我不想再沉迷幻想，逃避任何現實。我記得我在夢中一路走來，無論面對什么困難，我都克服了過去。我希望，我一會兒醒來，還能繼續堅持下去。所以，你能告訴我該如何醒來嗎？”

黑鳥沒有說話，它看著隋猛，慢慢張開翅膀，揮動了幾下，兩片黑色的羽毛被抖落在空中，緩緩飄向隋猛。隋猛伸出雙手，兩片羽毛分別落在他的兩只手中。他看著這兩片羽毛，它們突然和他的手融為一體，并開始向他的整條手臂蔓延，直到他的雙臂都被羽毛覆蓋。

隋猛看向那只黑鳥，它正抬頭望著天空。隋猛也抬起頭，看到天空中鋪滿了白云，只有一小塊縫隙，一束光柱正從那塊縫隙中穿過，照射著大地。

“跟我來。”黑鳥說著，揮動起翅膀，飛向了天空。隋猛也揮起翅膀，跟在它后面，朝白云間的那塊縫隙飛去。

黑鳥飛到了那束光中，它渾身的羽毛都在光的照射下，格外的光鮮亮麗。它順著光柱，穿過了那塊縫隙。隋猛跟著它，飛了進去，穿過厚厚的云層，前方又是一片大地。可這時，隋猛突然發現，那只黑鳥已不見了蹤影，他四處張望，尋不到它的蹤跡，只看到那束光，仍向對面的大地射去。他放棄了尋找，沿著那束光飛去。

大地的輪廓漸漸清晰，一座城市顯現了出來，隋猛突然覺得似曾相識，他就是從那里來到了夢中。

隋猛加快速度，離地面越來越近，他看到了熟悉的街道，熟悉的樓房，那是他生活的地方。馬上就要落地，他想要減下速來，他揮動翅膀，卻突然發現他的翅膀不知何時消失了，已經褪化為雙臂。

隋猛欣然接受了這個變化，他沒有再做任何反抗，沒再抱有任何幻想，他的臉上露出笑容，身體向地面極速地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