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強口吐鮮血，側臉躲開軍官的皮鞭，道:“你們和強盜有什么區別？”

軍官道:“我也可以先斃了你，再征用你的卡車，你自己選吧！”

趙強道:“反正槍在你的手上，你想斃就斃吧。”

周氏忙道:“強子，不要亂說了。”向軍官陪笑道:“軍爺，你要卡車，我們給你就是了，不要傷害我兒子。”

軍官又看了趙強一眼，見他毫不服軟，遂拔出腰間的手槍，對準他額頭道:“我數三聲，你后悔還來得及。”

“三……二……一……”

“砰！”

軍官數畢，見趙強面不改色，于是扣動扳機，一聲槍響，震耳欲聾。

所有人都后退了一步，唯獨趙強站在原地紋絲不動。

“是個當兵的好苗子。”軍官哈哈大笑。

原來軍官見趙強膽色過人，心生愛惜，便故意朝他腳下開了一槍。大家見軍官與他開了一個玩笑，雖不好笑，但軍官既已笑了，大家也就識趣地跟著笑起來。軍官一拍趙強的肩膀，道:“以后你就跟著我吧，我保你榮華富貴！”說著上了卡車。眾兵士也扶著傷兵爬上車，順便將趙廣民及趙家的行李丟了下來。

軍官向趙強招了招手，示意他快上車。趙強搖頭道:“不了，我不會跟著一個強盜部隊的。”

軍官道:“好吧，我不勉強你，你記住我的名字，我叫方超，想當兵了就來找我！”說罷一按喇叭，揚長而去。

待卡車駛遠，孫貴才敢大聲罵道:“一群廢物，打不過日本人，就來搶老百姓，有種去南京打小日本呀！”

趙強在他屁股上重重踢了一腳，道：“剛才屁都不敢放，這會兒裝什么好漢？”說著背起趙廣民，各自向前走去。

周氏適才嚇得渾身冷汗，直到這時才緩過勁來，便去挑起行李，準備跟上。孫貴見她右腳有傷，難以負重，上前討好道：“大娘，讓我來幫你吧！”搶過扁擔，向趙強追了上去。

趙強這才對他和氣起來。

孫貴仍不平道:“可惜了那么好的車子，這群天殺的**，下輩子也都不得好死。”

趙強道:“潰兵成盜，敗軍如匪，都是很正常的事，沒什么好稀奇的。”

孫貴仍是罵罵咧咧。

趙強道：“算了吧，反正是偷來的，就當送他們啦！”

這么又走了一天，隨著日薄西山，夜幕再臨，路上的難民反而更多起來。蘇小憐走著走著，突然癱軟在地，哭著道:“媽，我的腳太疼了，我真的走不動了。”

周氏想到蘇小憐裹著小腳，又大著肚子，加上生于商賈人家，從小嬌生慣養，何時受過這樣的苦楚，便叫住趙強道:“強子，我們休息一下吧！”說著去路邊的小溪里舀了一壺水，喂著蘇小憐喝下。再看了看蘇小憐的小腳，早已磨得皮開肉爛。周氏一陣心疼，強忍淚水安慰著她。

這時昏睡了一天的趙廣民終于蘇醒過來，卻死活都不要趙強再背他。趙強只好不再管他。趙廣民于是躺在地上撒潑打滾，直罵二人是叛徒，狗賊。周氏勸慰了他幾句，不想趙廣民罵的更兇了。

周氏只好任由他罵，去附近撿了一些干柴，生出篝火，將攜帶的鐵鍋架到火上，倒出半袋面粉用水調勻，再放進熱鍋里翻炒，不一會兒，熱噴噴的一鍋炒面就炒好了。周氏把炒面拿給蘇小憐吃，蘇小憐說：“第一次見到面粉還有這種吃法，還挺好吃的啊。”問趙強要不要吃，趙強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實在太餓了，就約上孫貴又去附近找吃的。可今晚運氣著實太背，找了好久，也沒找到像樣的食物，無奈之下，只得返回胡亂吃了幾把周氏炒的炒面。

周氏想到這最后的半袋面粉一旦吃完，怕就要跟那些乞丐一樣，沿路討吃了，遂道:“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總得找個落腳的地方才行。”

趙強拍了拍自己的腰包，得意道:“媽，你就放心吧，我身上這點大洋雖然不多，但是絕對夠你活著走到重慶。”

周氏向左右看了一眼，啐道:“強子，你就不能小聲點么？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有錢？”

趙強道:“怕什么？還有人敢來搶我趙強嗎？”

周氏懶得理他，又去附近撿干柴，不想干柴都被難民撿光了，余氏只有空手而歸。不久篝火熄滅了，冬夜風寒，怕凍著了蘇小憐，便找了一件厚襖給她蓋在身上。

趙強背靠一棵大樹，翹著二郎腿，忽道:“他娘的，太無聊了，不如我給你們講個故事吧！”

孫貴當然是最興奮的了，拍掌道:“好，好啊，我最喜歡聽大哥講故事了。”

趙強清了清嗓子，若有其事地道:“話說有個城里的公子哥，他從小喜歡讀書，勤奮好學，家里人都對他寄予厚望。他也不負眾望，很小便考中了南京的國立中央大學，可謂前途無量。不過讓人沒想到的是，他在南京求學的時候居然愛上了一個鄉下女人，并把她帶回了家，還口口聲聲地說要跟她廝守終生。這讓他的家人非常生氣，他的爺爺甚至將他關在房內，用皮鞭狠狠地抽了他三天三夜。不過那小子脾氣十分倔，就算被他爺爺打的半死不活，也非要和那鄉下女子在一起。為了拆散他們，他的家人便瞞著他，另外給他找了一個城里的媳婦。聽到公子哥另有新歡，就在迎親的那天晚上，那鄉下女人悲痛欲絕，一氣之下，便跳進了河里。”

“后來呢，后來又怎么樣？”孫貴追問道。

“當公子哥聽到心愛的女人為了自己跳河自盡的消息后，自此就像變了一個人，整天吃喝嫖賭，無惡不作，甚至把他爺爺積攢下來的三百畝良田也都敗了個精光……”

“夠了，你不要再說了。”周氏早已聽的痛苦萬分。

趙強驀地站起來，大聲道:“怎么？你們做的好事，難道還不準我說嗎？”

“你到現在還在想著那個女人，可你有沒有考慮過小憐，她嫁給你有什么錯？你憑什么這樣對她？”周氏抱著淚流滿面的蘇小憐，用手輕輕安撫著她。

趙強咬著嘴唇道:“那我問你們，娟有什么錯，她不過是生在了鄉下，就該被你們瞧不起嗎？你們憑什么殺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