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畢，高小巧拿出禮物，那是一本厚厚的《非洲野生動物攝影集》，她知道周文靜喜歡動物，喜歡各地的風土人情。

“哇！太棒了，謝謝你！”周文靜接過書，果然很高興，然后轉手從包里也拿出了一個小小的大理石雕塑，這是一位戴著頭盔，身穿鎧甲的女性，左手持盾，右手執矛。

“這是？”高小巧有些疑惑，雕塑的古希臘風格很眼熟，但一時想不起來是誰。

“這是雅典娜，”周文靜解釋道，“很多人受到日本動漫的影響，以為雅典娜只是一個柔弱的，需要被別人拯救的女孩，實際上雅典娜是古希臘的女戰神。”

高小巧對此不太了解，饒有興致地讓周文靜繼續講下去。

“雅典娜不僅是戰爭女神，也是智慧女神，在希臘神話中，她教會人類使用工具，并將生存的手藝傳授給人類，她還是守護法庭和秩序的女神，”周文靜拿著雕塑，耐心地給高小巧說著，“傳說中，雅典這座城市在建立之初，雅典娜和波塞冬為了競爭為這座城市命名的榮耀，曾經有過一場比賽，誰能變出對人類最有用的東西，誰就算獲勝。”

“波塞冬變出的是一匹戰馬，雖然有力，但代表的是戰爭與悲傷；而雅典娜變出的是一顆橄欖樹，代表的是和平與富裕，所以最后雅典娜獲得了命名權，這座城市就叫做雅典。”

“小巧，說了這么多，我是希望當你處于困境中時，當你覺得勞累，快要堅持不下去時，這個小小的雅典娜雕塑能給你力量，能讓你知道，女性也可以做成大事，也可以獨當一面，也可以勇敢地生活著！我們有女性獨有的思維方式和溫柔的堅持，就像戰馬和橄欖枝一樣，人們更需要的是溫和的力量。”

“文靜，謝謝你！”高小巧的眼淚流了出來，這個禮物對她來說太重要了，周文靜總是知道什么才是她最需要的。

像她這樣的女孩，太普通，太沒有自信，就算是在自己能力范圍內的事都怕做不好，高小巧知道自己缺乏的正是這種溫和的力量，支撐著自己走好人生的路。

兩個女孩一會哭一會笑，彼此都舍不得結束這頓告別餐。

處理完學校的手續之后，高小巧回了一趟家，想向父母告別。當然，她知道高建斌肯定不會同意她去考研，必定會暴跳如雷，橫加阻撓，但她心意已決，暗自下定決心，不管高建斌怎么說，她都不會再動搖。

正在屋子里收拾東西，高建斌過來了，他告訴高小巧，這個月的生活費還沒交。

高小巧默默地從包里拿出兩千塊錢，遞給輪椅上的高建斌，說道：“爸爸，這次我回來，是要給你們說一件事，我已經申請停薪留職了，我要考研，去BJ深造。”

“什么？你是不是瘋了！”高建斌果然如高小巧所料，頓時就爆發了，“你放著好好的工作不做，還要考什么研？讀完研出來不照樣是找工作？”

“爸爸，你不用說了，我已經決定了。”高小巧繼續收拾著衣物，沒有看高建斌一眼。

“你個死丫頭，只記著考研考研，你的頭等大事是找個好對象嫁出去！”高建斌氣得咬牙切齒，左右環顧，只恨自己不能站起來，不然肯定隨手拿起什么就要打得這丫頭跪地求饒不可。

高小巧還是沉默，高建斌氣得哇哇大叫：“劉莉！快過來，高小巧要走啦！”

劉莉急忙跑過來，高小巧也只是剛才的那番話，沒有多余的話說。劉莉看著暴怒的高建斌和沉默的高小巧，站在中間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用圍裙擦著手，左看看，右看看。

僵持了一會兒，高小巧收拾得也差不多了，她走到高振家的屋里，想要和弟弟好好地告別。

高建斌眼珠子轉了轉，把劉莉拽過來耳語了幾句。劉莉一聽大驚失色，連連擺手，高建斌抬手一個巴掌，打得劉莉暈頭轉向，不敢說話。

高建斌低聲吼道：“趕緊去！”劉莉捂著臉，低頭跑了出去。

晚上，高小巧拎著行李箱準備走，高建斌拉住了她。

“小巧，我不反對你去深造，但今晚我們全家人一起吃了飯你再走吧，我們把振家也扶出來，一起吃。”高建斌看起來十分真誠，眼睛里也沒有了那股暴戾之氣。

劉莉也在一旁說道：“是啊，小巧，飯都已經做好了，我還去買了燒雞，吃了再走吧。”

高小巧心中一軟，便同意了，放下行李箱，就和劉莉一起去扶高振家出來。

全家人坐在桌邊，都有些無所適從，他們已經很久沒有一起吃過飯了，這種場景對幾個人來說都顯得有些陌生。

“姐姐，祝你一路順風，考研順利！”最終還是高振家打破了沉默，舉起沒打石膏的那只手，“我們一起喝一杯！”

大家舉杯，各懷心事地喝下了一口酒，高小巧心中也十分感慨。這樣的場景曾是她的夢想，她本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讓全家人都過上好日子，能開開心心地坐在一起吃飯聊天，不再為錢發愁。

可這個家的能量太大，她越想帶著家往前走，就會被這個家越往后拉扯，最終她發現，自己根本不具備改變的力量，她能做的只有遠離。

想到這里，她也舉起了杯子，說道：“爸爸，媽媽，振家，謝謝你們，以后的生活費我會繼續給家里打，爸媽你們注意身體，振家你要趕快好起來，然后去找個好工作。”

高小巧說完，將杯子里的酒一飲而盡，此時突然感到一陣暈眩，眼前的東西都開始有些晃動起來。

高建斌招呼著大家吃菜，一家人終于動筷，雖談不上氣氛融洽，但至少算是和睦地吃了起來。

幾分鐘之后，高小巧只覺得腦袋很重，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覺，臨閉眼前聽見了高振家的一聲驚呼，然后便沉沉睡了過去。

在這場死寂般的沉睡中，高小巧做了一個夢。

夢里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高小巧努力睜大雙眼，也看不見自己到底身處何處。耳邊能聽到流水的聲響，卻不確定來自哪個方向，腳下的地面軟軟的，踩上去像是沙灘，又像是被子，高小巧不敢亂動，怕自己掉到水里。

忽然，前方飄過來一絲薄霧，眼前的漆黑變成了朦朦朧朧的煙霧繚繞，高小巧看見有一盞馬燈懸在空中，輕輕晃動著，似乎有個人走了過來。

高小巧不敢出聲，依舊蜷縮著，那人慢慢走近，把馬燈遞到高小巧手里，高小巧突然看清了那張臉，那居然是顧軒。

顧軒嘴巴一動一動的，卻聽不清他在說什么，高小巧問他，他也不動，好像一直在重復一句話。

高小巧有些著急，問道：“顧軒，你大點聲，你說什么？”

顧軒還是那副樣子，盯著前方，似乎眼神都沒有聚焦。

高小巧把耳朵湊了過去，仔細辨認了幾次，才明白顧軒是在說：“小巧，快走！”

高小巧心中疑惑，快走？去哪兒？

這時顧軒的聲音越來越大，從低語到喊叫，最后簡直變成了聲嘶力竭的狂吼：“小巧，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