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在說…說什么！”馮瘸子緊張地口吃起來。“我怎么會去告發他呢？”他的臉變白了。

“他是在工地監工的，我這種身份怎么能告發了他呢？”

楊老師說：“但是蘇大民告訴過我，說發現你偷偷跟蹤過他和沐劍平?！?

“我跟蹤他們是因為………”馮瘸子驀然住嘴，但已經來不及。他沉思一下，嘆口氣，把語氣降了下來。

“我跟蹤他們是因為他和沐劍平半夜三更偷用小推車?！彼f，“他們推著小車回來正好碰見我，嚇得臉都變色了?！?

“我當時出去解手，看到他們偷偷摸摸推著車子回來，覺得很奇怪。但他們好像很害怕的樣子，又讓我很好奇。我當時沒敢問，是因為我在接受勞動改造，沒有資格去問他們。”

“我知道工地上有人半夜去附近地里挖洋芋山藥，開始我以為他們也是這樣。再說工地上也沒有什么東西可偷的?？墒呛髞砦野l現事情沒有這么簡單?！?

馮瘸子一口氣說了很多，有些口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這才想起讓他們也喝口水。安沐和楊老師也不推辭，端起茶杯一口喝完。馮瘸子又給一一倒滿。

“有天下雨，工地早收工。大家聚在窩棚里一起打牌。馮大民也在看熱鬧。過了一會兒，沐劍平來了，他們兩個就一起出去了。我見他們好像有事要商量的樣子，就留了個心，借口跟著出來了?！?

“他們走到工地的拐角處，我就聽見沐劍平問蘇大民，今天晚間能不能回家一趟，去看看那些“東西”？那天藏得太倉促了一些，會不會有別人無意中闖進去。蘇大民說，估計沒什么問題，那里平常就沒人去。要是不放心，等會他就去請個假回家看看。”

“我聽了越發覺得不對勁。等會看蘇大民真的去請假要回家，我就偷偷跟在他后面。”

馮瘸子沉思了一會，點上一袋煙，吸了一口，噴出一口煙霧。他的臉在煙霧中時隱時現，看不出什么表情。

“蘇大民走路很謹慎，好像很警覺。有好幾次我都差點跟丟了?？墒?，最后我還是看到他往寨子后面的山去了。我知道那里有很多山洞，我就疑心他把什么藏到山洞里了?！?

“你看明白他進了哪個山洞嗎？”安沐忍不住插嘴。

“也算我倒霉，一腳踩到一條打夜食的蛇，嚇了我一跳，發出了一些聲音?！瘪T瘸子懊喪地說，“馮大民循著聲走過來，我趕快趴到路邊的草叢里，才算躲了過去?！?

“你沒躲過去。”楊老師嘲諷地說，“蘇大民看到你了，他圍著后山亂轉了一氣，就回工地了?；貋砗笏徒o我們說了，說你在跟蹤他。”

“你知道蘇大民藏什么東西了嗎？”安沐問。

“我哪里曉得啊？”馮瘸子沮喪地說，“我當時被身份問題壓的抬不起頭。這一次回來后，我再也沒得去跟過他們。哪里曉得他藏了什么東西！”

“那這件事情，你是不是告訴了另外的人呢？”楊老師繼續追問著，“我記得后來有人來找過馮大民幾次?！?

馮瘸子默不作聲，連抽了幾口煙，好像有件事一直困擾他很久，讓他感到非常疑惑，而他也找不到答案似的。思索良久，他終于下定決心，慢吞吞地說：

“這件事，我的確是告訴了另外一個人。但這個人，是不可能害死馮大民的?！?

“他是誰？”安沐和楊老師異口同聲地問。

“他是馮大民的哥哥。”

“哥哥？”安沐和楊老師都驚訝地叫了起來。這消息太突然了。

“是的，馮大民是雙胞胎，他有個同父同母的哥哥?！?

“你們不曉得，寨子里姓馮的，除了蓋小洋樓的馮老海家，其余的都是從別處搬遷過來的，馮大民家也不例外?！?

馮瘸子嘆口氣，望著遠處，“馮大民本來不是姓馮的，他的父親早就得病死了，他的老母帶著兩個孩子，實在養活不了，就把馮大民的哥哥送了人。后來，她帶著馮大民改嫁給了我們姓馮的，也跟著我們一起搬遷落戶到了寨子里。”

馮瘸子在一邊的桌腿上磕磕煙斗，“馮大民的哥哥，當時也在工地。我把這件事，就說給了他一個人?！?

這消息太出乎意料了，安沐半天沒轉過彎來。他看著楊老師，楊老師也是一臉愕然。他和馮大民認識的早一些，怎么也得有近一年的時間相處，也知道他父母都去世了。卻怎么也沒聽他說過還有一個雙胞胎哥哥。

“不對吧，”楊老師疑惑地說，“我怎么從來沒聽大民子說起過他有個哥哥？”

“他怎么可能給你們說這些事呢？”馮瘸子半是嘲諷半是認真地說，“他和馮大民分開的時候才六七歲。當時天下大旱顆粒不收，當娘的眼看著兩個孩子都要餓死，實在沒辦法才送給一家沒有孩子的有錢有勢的人家?！?

“那戶人家在運動一開始，就投靠了另一幫人物。可那個時候，風向隨時都在變，他們家風光了幾年，也被打壓過幾年，反反復復。最后他在玉女山隧道臨時指揮部里，當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副指揮。”

安沐跟楊老師對視一眼，安沐問：“馮大民知道他哥哥也在隧道工地嗎？”

馮瘸子說：“玉女山隧道工程很大，分好幾個工地。隔的很遠，他們沒機會碰到?！?

“咦？既然他們沒機會碰到，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安沐問。

“呵呵……”馮瘸子笑了，又從荷包里裝好一袋煙絲，說：“魚有魚路，蝦有蝦路。”

他說：“那時候，像我們這樣的人要經常開會接受教育，我在那里認識了一個人。他給我講起，押送我們去開會的馮大民跟他們那個工地上的一個領導長的一模一樣。我就知道了，那就是馮大民的哥哥?！?

“那后來你是怎么跟他聯系上的呢？”楊老師問，“你們身份不同，你怎么能見到他呢？”

“事情就是那么巧，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的安排，就讓我遇到了他?！瘪T瘸子嘆了口氣，慢慢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