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吃完早飯以后，杜豆豆接到媽媽的電話，她已經到機場準備登機了。這一次，要在國外大約兩個月的時間。蘇曉離問女兒住的習慣不習慣，杜豆豆說很好。跟朋友們相處的非常不錯。蘇曉離告訴她，如果住的慣，開學以前，杜致遠會來貴州帶他們回去。如果住不慣，杜致遠就會提前過來。

杜豆豆滿口答應，她其實有些心不在焉。她想給媽媽說一些事情，關于天坑白塔，還有安老師。甚至問一問從前她怎樣救起嚴毅的爸爸。但蘇曉離自說自話，時間又緊，杜豆豆聽見機場大廳催促登機的廣播。于是，習慣性的閉緊嘴巴。

“我在國外有空上網，有事給我發E—mail。嗯——”蘇曉離想了想，又說：“注意安全，保護自己。”到最后，她終于想起杜豆豆不過是個13歲的孩子。也算盡了一點母親說教的義務。

掛斷手機，杜豆豆悵然若失。她心里藏了很多東西，急于找一個不知道的人分享。顯然，蘇曉離不是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

杜豆豆記得自己小的時候，偶爾媽媽有空早下班陪她，裝模作樣做一會“良母”，總是窩在杜豆豆被窩里給她講故事。講著講著，杜豆豆就看見她雙眼皮打架。然后自己呼呼睡過去。最后還是小小的杜豆豆幫她蓋好毯子。

蘇曉離工作其實很辛苦很拼的。她看起來大大咧咧，但其實很要強。在網絡世界里，信息量巨大，腦子每天超負荷運動。所幸，杜豆豆完美地繼承了她和杜致遠的優點。少哭鬧，不聒噪。沉默又獨立，這給她減輕了不少的負擔。吳越阿姨總是調侃她“沒辦法，命好！”

掛斷媽媽電話不久，杜豆豆和伊揚又同時接到電話。杜致遠關心女兒，給外婆打完電話，又給女兒打。吳越阿姨則關切地詢問兒子有沒有給外婆添一些麻煩。好的家教體現了良好的文明受教程度。這一點，吳越阿姨和伊叔叔都是這種高水準的人。

他們兩個接完電話，看到廚房里水缸的水見底了，兩個人各拿了兩個小桶去櫸樹下接水。外婆遞給他們一根木棍。接滿以后可以抬回來。

兩個人興致勃勃地來到櫸樹下泉眼邊，一邊一桶，很快接滿了。兩個人正要用根子抬起來，一眼看到安沐一個人大踏步走過來。

嚴毅早晨要去田壟里翻紅薯藤，順便割牛草。安沐一個人就去了馮元慶的超市。他做了一些思想準備，但似乎沒派上用場。超市里只有一個五十多歲的婦女，看樣子是馮元慶的母親。超市不大，屋里屋外一目了然。他只好買了一些孩子們吃的零食，又給嚴毅的奶奶買了兩包奶粉。他隨口一問馮元慶在嗎？他的媽媽說一大早拉他爺去縣城醫院了。

“老人家生病了嗎？”他問。

“沒得大事情。肺氣腫，喘不動氣。抽煙葉太多嘍，夜里躺起睡不安逸。”他媽媽說。

安沐提著袋子從超市走出來，經過大櫸樹，正好碰到杜豆豆和伊揚。兩個孩子大聲問好。

安沐說嚴毅一會兒回來，要帶他再去一次天坑。杜豆豆和伊揚也說可以一起去。他們說好了半個小時后在櫸樹下會合，杜豆豆和伊揚負責去喊馮亮和馮子沅。他回去放下東西等嚴毅。

沒想到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打亂了他們的計劃。安沐回到家里，卻發現，楊月在屋子里等他。

楊月的到來讓安沐有些意外，又仿佛有一些朦朧的預感。他驚詫于自己內心深處的下意識：楊月的到來，也許會帶給他一些他迫切想要知道的東西。

阿婆要去雞舍喂雞。她把楊月讓進堂屋，讓安沐跟楊月說話。她昨晚見楊月就有些心神不寧，料想這孩子是不是有重要的事跟安沐講。

阿婆走了，安沐請楊月坐下，問她有什么事情。楊月有些局促不安。因為她雖然兩次過來找安沐，心里卻也實在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該不該給安沐講。

媽媽說的那些話，在她心里好像扎了一根刺，挑也不是，不挑也不是。這些年媽媽的病越來越嚴重，而且發病的次數也越來越多，她隱約覺得媽媽心里有一個很大的結，這個結才是媽媽發瘋的原因。但怎么能解開媽媽的心結呢？

別人都說媽媽發瘋是因為兩個丈夫的死，以前她也是這樣認為。但是媽媽越來越反常，自己也越來越難控制她。昨天安沐在泉眼邊跟她講的話，對她有很大的觸動。也許真的解開這個秘密，對媽媽的病會有很大的幫助呢！

這個BJ來的老師，看起來真的很和藹很親切。雖然楊月并不知道安沐的事情，但她就是覺得這個老師非常值得信賴。仿佛這是黑夜走山路上的一線燈光，會帶給人無盡的希望和光明。

安沐看著楊月。這個比自己小幾歲的中年女人，雖然容貌遺傳了母親的沉靜姣好，（她與年輕時代的瘋婆婆還是很像的。）但是眉心深處的哀愁讓她增添了幾分滄桑。母親的病、夫妻之間的不和以及生活的艱辛，沉重地壓在她纖弱的肩膀上。這樣近距離地看她，才看到她這般年紀，鬢角竟然有了一絲白發。

他見楊月還是欲言又止，料想就是瘋婆婆的事情。于是主動問她：“你是因為媽媽的病來找我的嗎？”

楊月點點頭，說：“是的。安老師，我覺得……我媽媽的病或許跟別的事情有關。”

安沐問：“是什么事情呢？”

“今天，媽媽做了個噩夢，她又哭又喊。我聽見她說……她說……”這一剎那，楊月猶豫不決：媽媽說的話是夢話，說出來合適嗎？這些話如果是真的，說給安老師合適嗎？

“說什么了？”安沐問。

“她……她說…”楊月心里更忐忑不安了，“她……她說了一些很奇怪的話。”

楊月停頓不說了。安沐心里明白，瘋婆婆也許說了一些很重要的話。但是楊月對一個外地人有戒備心理，她不敢隨便對一個陌生人推心置腹。她今天來找自己，多半是因為昨天對她說過那些話，讓她覺得有些希望罷了。

安沐打定主意。楊月的身世堪憐，自己又何嘗不是？原生家庭的變故讓他們經歷了太多的傷痛。為什么不能開誠布公的對她說實話呢？或許，對她母親的病，對自己尋找父親，都有很大的幫助。

想到這里，安沐從口袋里掏出那張小小的照片，默默地遞給楊月。

楊月滿心不解地接過照片，只看了一眼，她的臉色就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