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沐在跟杜豆豆的外婆聊天。

老人雖然快七十歲了，但是思想卻非常活絡，記憶力也非常好。對于一些新鮮事物接受的也非常快。

安沐也對老人說了父親和母親的事情。老人非常干脆的對他說，可以讓在鎮上上班的兒子去有關單位調查一下，看看有沒有留下有關的卷宗。

“當年，我們這里要挖隧道，周圍山里面還要開礦，來了好多外地的青年，肯定有資料留下來，說不定可以查到一些線索?！彼f。

安沐一想，這倒也可以借力。派出所的去調查一些事情，要比他這樣大海撈針強得多了。

沒有別的事可做，安沐陪老人嘮了一會兒家常。老人說起自己的兩個孩子，言語里透露出一種自豪。在說起他們的求學、工作以及婚姻問題上，安沐明顯地感覺到，雖然是鄉下目不識丁的老人家，但是她通情達理有大局觀，有條理也辨是非。怪不得能培養出兩個如此優秀的兒女。安沐在心里高度評價這位老人。

伊揚跟大家展示他之前做的一些課件，孩子們興致勃勃地聽著。杜豆豆神不知鬼不覺地走進灶間，聽安老師和外婆談話，突然她問外婆，白塔上遇的“鬼”是不是蘇大民？

外婆吃了一驚，她那天并沒有說出“鬼”的名字，豆豆怎么能猜到？

杜豆豆眨巴著大眼睛看著她，外婆只能承認。不過她說，這個不能肯定的。因為剛下過雨，空氣里有雨霧。再說，她當時只覺得特別眼熟，再回頭看時已經沒了人影?，F在這個發達社會，這種“鬼”話連她自己都覺得無法解釋的清楚。所以，就一直沒有說出來。

安沐卻受了很大的震撼。他一下子想起楊月所說的事情。楊月說，瘋婆婆曾經“瘋言瘋語”地告訴楊月，她在白塔上見過蘇大民。就算瘋婆婆說的話不足以讓人信，但豆豆的外婆不可能，即使老人家說不能確定，但這件不確定的事頻繁出現就比較詭異了。

蘇大民確實跳塔死了嗎？有沒有可能……安沐沉思著。不可能的，那座塔他上去過，就算下面是泥土，從幾十米高的地方跳下來都要全身粉碎性骨折。更不用說下面是堅硬的巖石，而且還有深深的溝壑。

沒想到杜豆豆卻及時提問了這個問題。

“外婆，有沒有可能蘇大民根本沒有死，當年只是找了個替身。本人卻潛伏了？”女孩子想象力真豐富，立馬讓蘇大民化身成為江湖高手隱姓埋名遠走他鄉。

“唉——”外婆嘆口氣，放下手里的活計，看向遠處的白塔，“就因為我見過他的尸體，還親自給他妝殮，所以我才相信那是他的鬼魂。”

外婆告訴安沐，雖然過去了四十多年，這件事她仍舊記得清清楚楚。

“那幾天，一連開了好幾場大會。因為要開挖隧道，還要采礦。怕有壞分子搗亂，所以動員大家提高警惕。但是最后蘇大民被帶上臺，說他利用職權私藏國家資產。撤銷了他的職務，還要他交代藏了多少，放在哪里？”

“什么資產？”安沐問。

“不曉得呀，他們沒細說，也不讓問。蘇大民無論如何也不承認，婆娘也直哭。我們都覺得蘇大民平日里為人處事老實厚道，還特別積極能干，不像壞人。但他們說，有一類人就是偽裝的太深，是藏在人民內部的壞分子?！蓖馄耪f。

“那后來呢？”杜豆豆追問。

“會開到后半夜，有人就念文件，說要把蘇大民帶到縣城里去公開審理。后來就有幾個人把他押走了。我們就回了家。”外婆說。

“后半夜天落雨了，大家睡的正酣，誰知道村長和村主任急急敲門，喊起豆豆外公，說蘇大民跳塔畏罪自殺了。讓他趕快過去幫忙。他們走后，我嚇得不行，豆豆外公也急著穿衣服披蓑衣，追上他們一塊走了。我自己在家，就聽見外面的風一陣一陣地刮，好像有人在嗚嗚地哭。嚇得我穿好衣服不敢躺下。過了一會，豆豆外公回來了，讓我多叫幾個婆娘，去給蘇大民換身衣服，妝殮起來?！?

“那蘇大民的老婆呢？”安沐問。

外婆皺起眉頭，想了想，說道：“這些年就是這里想不明白，他的婆娘那晚沒在家里。屋子里門開著，沒有人?！?

“奇怪，她晚上不在家能去哪里？”杜豆豆問。

安沐說：“蘇大民那晚是押在哪里？他老婆是不是跟他在一起？”

“不會的。”外婆搖搖頭?！疤K大民一人有錯一人當，被關在臨時委員會的院子里。婆娘又沒有犯錯，沒有把她帶走。她應該是在家里的。”

“那蘇大民又是怎么跑到白塔的呢？”安沐問。

“看管他的兩個人，輪流睡覺，一個貪了點酒睡了，另一個吃壞了肚子跑茅廁?；貋砭桶l現他跑嘍?！蓖馄耪f。

“那兩個人嚇壞了，打著手電和火把往外跑，后來看見一只鞋子落在路上，看著像是往白塔方向跑去的，就緊跑慢跑，可還沒跑到一半，就聽見塔上一聲大叫，有人跳塔了。等他們七魂丟了三魂半褲子都尿濕了，才腿軟軟的過去一看，就是蘇大民?！?

“那蘇大民的老婆究竟在哪里？”安沐繼續追問。

“好奇怪哦！”外婆疑惑地說，“等我和幾個婆娘心驚膽戰找出幾件像樣的衣服把蘇大民妝殮好，才有人跑來告訴所有人，蘇大民的婆娘，躺在離白塔半里遠的山坳里，衣服都刮裂咯，鞋也跑丟得咯，全身濕透。醒過來人就癡癡傻傻的，啥也不認得咯。”

“死去的人是蘇大民嗎？您能分得清嗎？”安沐問。

“分得清?！蓖馄艊@口氣，表情非常悲傷，“手還反綁著，腳上只有一只鞋子，竟然沒得脫落，鞋子上還有他婆姨繡的一朵花。骨頭都摔散了，人是死的透透的了?！?

外婆不說話了，表情里有深深地哀傷。仿佛四十多年前那一幕正在眼前上演著。

安沐也無法繼續追問下去。還有什么可問的呢？蘇大民的死是板上釘釘明擺著的，不可能再懷疑的了。那么，外婆看到的蘇大民的“鬼魂”和瘋婆婆嘴里的話還可信嗎？

“后來，大家就都說，蘇大民本來想帶著東西潛逃的，可是想想各地都非常嚴，沒得路條，就連坐車吃飯住宿都不可能，所以才覺得無路可走跳塔了斷的。”外婆慢慢地說，“反正一個死了，一個瘋了，說么子話也不打緊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