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的飯菜一端上桌,孩子們就歡呼起來。爆炒螺獅果然是最受歡迎的一道菜。阿婆給大家找來竹針,可大家都不用,寧愿用嘴巴嗦。一邊吃一邊大呼辣的過癮。不一會兒,一桌菜就吃了個底朝天。安沐提議大家一起刷盤子,可阿婆說什么也不讓他們插手。于是,大家玩耍,留下阿婆一人在灶屋洗洗涮涮。
杜豆豆和伊揚他們就又對安老師說起天坑錄像的事情。現在他們認為,天坑和錄像是一回事,而“白塔有鬼”是另外一回事。安沐聽見他們稍顯稚嫩的分析,沉思不語。伊揚提議讓安老師去看看錄像。杜豆豆同意了。安沐也覺得是個機會。他要去問問杜豆豆的外婆,說不定她會知道一些什么。
他們給婆婆打了一聲招呼,就出了門。即使是中午,氣溫也不是很高,這是有山的好處。寨子里比較安靜。年紀大的人都午睡了。但是孩子們精神的很。安沐對他們說,先在附近轉一轉,中午的時候不去打擾別人。
他們一行人來到櫸樹下,這里地勢四面空曠,周圍樹木陰翳,特別涼爽。因為下了雨,幾口泉眼水流特別歡暢,人工砌成的水池向外汩汩的冒著水花,然后匯成溪水向下游流去。
孩子們在泉眼邊戲水,玩得開心。安沐坐在櫸樹下的石墩上,模模糊糊的想著這幾天發生的事。不經意一回頭,卻見楊月背著一個背簍走過來了。
楊月來到櫸樹邊,卸下背簍,看到安沐,微笑著喊了一聲“安老師”。安沐看到背簍里裝著幾桿碧綠的大枝葉,就像巨大的荷葉一樣的植物。
“這是什么呀?”安沐問。
“這是芋荷桿。”楊月說,“我媽媽的田里種的,沒人管,長的卻很好。我去掰一些回家吃。”
“這種東西要怎么吃呢?”安沐好奇地看著楊月把這些植物拿出來,拿到水池邊。
“這個去掉皮,辣炒或腌菜都可以的。”楊月一邊說,一邊熟練的去掉葉子,把細長的芋桿一截截掰斷,在水池里洗凈、扒皮,然后放到背簍里。
“安老師沒吃過是嗎?”楊月笑著問,“等會我讓嚴毅拿些回去炒來與你嘗嘗。”
“你媽媽呢?現在好些了嗎?”安沐關心地問。
楊月說:“昨天她睡醒后,就好了。問她,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停了一下,她又擔心地問安沐:“安老師,我媽媽的病是不是很嚴重?”
安沐搖搖頭。他也不知道瘋婆婆的病嚴重與否。是否與遺傳有關或是遭受到強烈的刺激后大腦產生的應激反應。
“你媽媽是在你爸爸去世之后才得的病嗎?”安沐問。
“不是的。”楊月說,“聽別人說,她的第一個丈夫蘇大民去世之后,她突然就得病了。但不像現在這么嚴重。從我記事起,她就不愛說話,有時候眼睛直直的,偶爾跑到舊房子去,總是阿爸把她找回來。”
停頓一下,她又低聲說了一句話:“聽別人講,她和第一個丈夫感情特別好的。”
安沐點點頭,不好說什么。因為他看到過瘋婆婆和蘇大民的照片。也聽嚴毅的婆婆講過,想必是蘇大民死后,她受了刺激,所以才嫁給了楊月的父親。在那個特殊年代,一個病怏怏的寡婦,除了再嫁,否則沒法生存下去。
他從相片中也能看出,兩個年輕人的眼神清澈純真,飽含著對雙方的深情和對美好生活的向往。更何況,他們年紀般配,才貌相當,在勞動過程中相知相愛,感情一定很深厚,這不是隨便一段感情能夠替代的。蘇大民的死,給她帶來的一定是心如刀割肝腸寸斷的痛苦。
“她去老房子是為什么呢?”安沐問,“是找什么東西嗎?”
“不知道。”楊月說,“她清醒過來會忘掉跟蘇大民有關的所有的事。甚至有些懼怕那座房子。但她只要一犯病,就會忘掉現在的家,這一次連我也不認識了。”楊月的眼圈紅了。
“你爸爸去世的時候你有記憶嗎?”安沐問。
“有的。”楊月說,“當時我都四歲了。”
楊月抬頭望著遠方的山川,神情哀傷。她告訴安沐,她仍然記得最后一次見到她爸爸時的樣子。他跟往常一樣,穿著一件布褡褳,背著那只不離身的籮筐。他笑嘻嘻的告訴四歲的楊月,說這次回來就給她買她一直喜歡的“叫咯嘰”和“布娃娃”。
“我們家一直很窮。可那天爸爸特別高興,他說這次出去要賺大錢。”楊月回憶著說,“爸爸走后,那天媽媽就很擔心,做飯的時候眼神直直的,差點把鍋燒壞了。她還跑到村頭去望了好幾次。”
“你覺得那天他們的表現反常嗎?”安沐問。
“反常?”楊月愣了一下。她仔細想,現在想來反常其實是有的。但當時她太小,根本不會理會這些事。比如她爸爸從來沒那么高興過。他許諾給女兒買東西時,是非常認真的,這在平時,老實巴交的他從來不會哄騙孩子。而且那些“叫咯嘰”和洋娃娃的價格也不低。
而媽媽呢?楊月仔細想,爸爸出事以后,媽媽經常說的一句話是,“都是我害了他,我不該給他說的。”媽媽到底跟爸爸說了什么?還有,天坑危險,爸爸從來都不去那里的,為什么會跑到那里去呢?
楊月搖搖頭。沒用的,這些年都這么過來了,死的死了,瘋的瘋了,沒有人會給她答案了。說出來有什么用處呢?
她正要回答安沐的話,卻聽安沐說了一句:“如果解開謎底對你媽媽有好處的話,你會那么做嗎?”
”